凤仪宫偏殿内,昭美人正看着各宫来的礼单子,门外还有人源源不断抬进来一箱箱的贺礼,堆得整个屋子都要满了。一旁自有她随身的奴婢月儿收拾着。
入宫前,太后亲自交代过各位妃嫔的身世来历,所以她尚未见到这些人时就已经在心中描了个样子。今日见了,大概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就算是略有偏差也不算远。
皇后送的礼大致是按着美人的位份赐下来的:如意金钗两支、玉镯一对、银红、水红、丁香色织锦缎各两匹。难得的是外加的一个黄金打的璎珞圈,上边嵌着翡翠、玛瑙,下边缀着珠玉,晶莹璀璨,光彩耀目,一看便知是皇后精心挑选的。昭美人便留了璎珞圈,把其他的按着单子入了库。
周淑妃、许良人、温选侍送的都中规中矩,既照顾到昭美人又没失了自己的身份。太后还特意说过周淑妃收的礼都是随便堆在东厢房,等要送的时候再乱七八糟组一组,免得原路再给送回去。
柔婕妤是个风雅的,送了一套十二副山水花鸟屏风,是隐士瞿逸风的遗作,据说是早就轶散了,也不知她从哪里淘腾来的。还有传闻一印难求的名士洛舟的金玉印,她一口气送了八个,还凑了不同的颜色。另外还有一对湛蓝湛蓝的镯子,通体透亮地跟没有似的,好看极了。
吴顺仪纯粹恶心人,除份例之内还送了一面镜子,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舒小媛送了南洋来的一人高的五彩花瓶一对,上边是南洋的生活百态,拿金笔描了边,很是耐看。又加了几匹极好的缎子,色泽艳丽,绣工精致,异香扑鼻,是从南洋淘来的珍品。
刘宝林的礼加了一对刻着“聪明伶俐”的小银镯、金子现打的平安锁,还有几身小孩衣服并虎头帽、鞋袜等,因不知男女,选的都是杏黄色的料子。
不过昭美人吃不准刘宝林这胎保不保得住,索性先把这些小孩子用的压在箱底。
杨采女的礼就略寒酸了些,看起来也是做了功课,不过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礼都清点完了,昭美人才发觉浑身酸疼,月儿忙过来给她捏肩。
“看了这半天的礼单子,可算是松口气。”昭美人扶着肩头抱怨道。
“小主礼收得多,这是好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月儿不轻不重地用着劲。
“可不用捧我,当我不知道这里边的缘故?”
“就算有缘故,太后娘娘就是选了小主,小主就是有了身孕,可见小主是个有福的。”
昭美人听得心中也暗自得意了一回,还没尽兴,外头就传皇后娘娘到了。
昭美人又是请安又是见礼,总算把皇后奉到坐上,自己叫月儿搬来绣墩,还是皇后发话才肯坐下的。
朱宁岑心中虽十分不美,毕竟昭美人于礼节上并未有亏,看着还算懂规矩,自然也不好发难,只好先歇了给她个下马威的心。
“昭美人在这里待得可还惯?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或是有不听话不服管的奴才,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处理。”
昭美人心中明了,这是皇后自陈主客之分。
于是昭美人笑回:“娘娘说得重了。臣妾能有福气住在娘娘这里,比住家里还好。”
皇后笑容稍稍凝固,“妹妹嘴倒是甜。有这张巧嘴,又是这么个好模样,皇上定会喜欢。”
“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臣妾哪里敢妄图圣宠?只要皇后娘娘好,臣妾就好了。”
“妹妹这话说得。不过妹妹也大可以知道一点,妹妹待在本宫这里,不说万无一失,也总是比自己支应着强些。”
皇后打量着昭美人的脸,心中一阵冷笑。
等你生下这个孩子……
“多谢皇后娘娘照顾。有娘娘在前面,臣妾可要当缩头王八了。”
皇后浅笑出声,昭美人也用手帕遮住嘴,奉承着笑了好一会儿。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夸过之后,瞥了眼堆成山的贺礼,“本宫送的可被这些比下去了?”
“皇后娘娘送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个璎珞圈真是极品,臣妾喜欢极了。等册封礼过了,臣妾自会日日戴在身上。”
“那就好。本宫还以为你不喜欢。”皇后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昭美人的投诚。
“昭美人先收拾着,本宫改日再来看你。你若寂寞了,也尽管来本宫那里转转。”
“是。都听娘娘的。”
送走了皇后,昭美人长出一口气。
不过想来皇后不会打了自己的脸面,暂时倒还性命无虞。
隆冬将近,风也渐大,刀子般刮得人脸疼。
楚慕漓正领着一群宫女给许嫣灵烘衣裳,含水风风火火地进来,手里捏着封信。
“快过来烤烤火,外头可冷下来了。” 楚慕漓放下活计迎过来。
含水把信塞给楚慕漓,“你的信。上次送点心送到我手里,这次又是信,也不知下次是个什么。”
楚慕漓心中暗自着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难免旁人起疑。
不过她面上自然不会露出一丝怯色,大大方方接了信,“下次若是有好的,分你就是了。”
“楚姑娘,这是谁的信啊?”一个活泼话多的宫女问道。
楚慕漓垂眸,胡乱玩笑道:“家有小情郎,等我做新娘。”
周围的宫女一阵哄笑。
楚慕漓伺机把信仔细地收了起来。
“那楚姑娘要怎么回他?”那个宫女接着问。
“我说,宫里事情忙,思君思断肠。”
楚慕漓说得俗气露骨,惹得那些宫女脸都红了,还有人窃窃私语。
“也不知他想不想我。”
“他说好了等我的,我怕一回去他就和李六娘成亲了。”
“要不是入宫,我和他应该也成了。”
“赶紧干活,别扯东扯西!”
含水呵斥了几声,小宫女这才纷纷散了。
入了夜的时候,含水过到厢房拿东西,看见对着信沉思的楚慕漓。
“真是你小情郎的信?”
“是。”
楚慕漓说着,捏起信纸引了烛火,含水还没来得及抢过来,信纸就已烧成灰烬。
烛火之下,楚慕漓美得绚烂而绝望,连素来熟知她的含水都微微一怔。
“你……可对他有情?”含水试探着说。
“有。”
“那你为何……”
“不该有。”楚慕漓面色平静说道。
只是含水不知道,那一夜楚慕漓辗转难眠。
她深思熟虑了一夜,心中默默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谨慎了这么多年,就荒唐一次吧。
这次不做什么楚慕漓,做一次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