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皇后正抄着《华严经》,红梅在一旁帮着裁纸,这时候荣杰跑过来,还带着微喘。红梅忙使了个眼色,叫翠兰迎上来顶了她的活计,便跟着荣杰一同出去了。
朱宁岑心中难免不安起来,手上却依旧抄着“愿一切众生于怨于亲等心摄受,皆令安乐,智慧清净。”
既然怨与亲有别,焉能等心摄受?
既然有怨,又怎会智慧清净?
朱宁岑一走神,一滴墨滴在了刚抄好的佛经上,更坏了心情。
这时候红梅走过来,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翠兰手上依旧裁着纸,不敢稍停。
朱宁岑搁了笔,翠兰忙捧着写坏了的纸识趣地退下了,唯有红梅还只能待在原地。
“什么事?”
红梅小声道:“娘娘,太后那边送来一个人,说是重阳的时候怀了龙胎,要封美人。”
朱宁岑叹了口气,“也是常事了。太后出宫礼佛,宫里自然要留个人,先时不得便宜,也就重阳皇上去了一次,还不借着这个塞个人过来。”
说罢,她也算是自我安慰一番,由红梅扶着过了穿屏,坐在榻上。早有宫女拿了点心来,又上了茶。
朱宁岑拈了块芙蓉酥,“几时晋封啊?”
“司天台说,后日是吉日。”
“和谁一同晋封?”
“是——”红梅心虚地低头。
“但说无妨。”
“是柔婕妤,晋贵嫔。”
朱宁岑冷笑,果然是她。虽说心中不大高兴,却也算不上什么出奇的事情。
她倒是不知红梅为何如此慌乱了,难不成,她觉得自己连这个也要嫉妒吗?
嫉妒也只是心里,谁家皇后把善妒挂在脸上?
红梅这也忒不成规矩了,作为自己的身边人,一言一行如此不稳重,真是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这时候却见红梅依旧是支支吾吾,她便索性问道:“还有什么?”
“太后娘娘说,龙胎的事是大事,所以……”
朱宁岑有些不耐烦。红梅说了这许多,一件比一件更烦心。
红梅显然也看出了皇后的不耐烦,忙道:“所以下懿旨赐居凤仪宫偏殿,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料起居。”
朱宁岑手上的芙蓉酥瞬时便难咽起来了,只好又将吃了一半的丢回去。
“退下罢。”
红梅低着头,几乎要扎进地里,却还不退下,道:“还有一事……”
朱宁岑慌乱地四下看了看,眼皮直跳,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皇上为美人赐号……赐号……”红梅一咬牙,横下心来,“赐号昭。”
朱宁岑忽的站起身来,神色慌乱道:“昭?”
红梅不敢抬头,使劲点了点。
皇后一把拽住红梅,颤抖着问:“见过她了吗?像吗?有多像?”
红梅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荣杰听见屋里的动静,赶忙进来躬身道:“娘娘莫急。娘娘这是关心则乱了。”
红梅好像得救一般,赶忙退下了。
“本宫怎能不急?她长得……又有了身孕……”
“娘娘,这事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荣杰嘴角透出一丝奸笑,“昭美人是太后送来的人。娘娘可还记得兖王的生母……”
皇后肩膀松下来,“也是,本宫过虑了。”
朱宁岑踱步坐了回去,“荣杰,过来。”
荣杰赶忙趋身过去。
“这事,柔婕妤没掺和进去罢?”,问完,她又若有所思道:“她家在淮州,父亲又是个谨慎的,按理说和太后没什么来往。”
“娘娘,上次柔婕妤也是新人入了宫才知道的。她对……那人是真心的好,必定不想叫和那人相像之人入宫的。”
“那就是太后一个人的意思?怎的又掺上本宫……”
荣杰叹了口气,这皇后娘娘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除非有关姜漓儿。每次摊上姜漓儿的事,皇后就和发了失心疯似的,是规矩也忘了,算计也丢了,话也说不利索了。思来想去,只好如是宽慰道:“您是皇后娘娘。那昭美人跟在您后边,还有哪个敢动手?太后娘娘那是保她。”
皇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皱了眉头。
“那若是产下皇子……”
“皇后娘娘哟,思虑过多可是要伤身呐。”荣杰带着笑哄道。
“看你倒是胸有成竹。”
荣杰急得要跺脚,差点把谜底子都透出来了,“那兖王殿下可不是现成的例子?皇后娘娘可是母仪天下,是这宫里所有孩子的……母亲呐。”
朱宁岑也是反应过来,犹自笑笑,“荣杰,你是个聪明人。”
“奴才听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说句冒犯娘娘的,奴才可就只当娘娘自夸了。”
朱宁岑笑了笑,又把半个芙蓉酥拾起来,“红梅要是有你半点的聪明劲儿,也不至于成天气本宫。”
皇后虽这么说,她却明白红梅心诚,断断不会背叛自己;手上也巧,各色活计都干得不错。既然有荣杰谋划着,凤仪宫也不必跟个幕府似的。
荣杰听了并未置喙,只是打着哈哈退下了。
因了昨日刘宝林闹胎的缘故,当晚皇上便去了福安宫看她,见刘宝林只穿了秋香色的中衣,也没施脂粉,就在床上躺着,脸色怪憔悴。
宋知深握住刘宝林的手,问询到:“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臣妾昨晚好难受……皇上,臣妾怕孩子掉了……”刘宝林满脸是泪,抓着宋知深不放手。
宋知深本就不大喜欢刘宝林,不过是收安南刘家为己用而已。当时报上来刘宝林有喜,宋知深也没多高兴。想着平日里自己最宠的也就柔婕妤和舒小媛,再者也就是许良人了,可这三个却没有一个争气的,全不见动静,倒是杨采女、刘宝林这一路不大得宠的纷纷有喜。
刘宝林姿容尚可,可是放在宫中也不过尔尔,并无出众之处。况且她又没什么才情,哪里有江语柔侍候地妥帖。宋知深又想到将要送进宫来的昭美人,又欢喜又忧虑,在刘宝林身上早就没了半分心思。若是刘宝林曲意逢迎,倒也过得去,可偏偏这样哭哭啼啼。母以子贵,子以母贵,都是一体的,既有刘宝林做孩子的母亲,宋知深对这孩子也实在不大看重。不过自从绮满出生,宫里倒许久没有添丁了,若是刘宝林生下一位皇子,早知道舒小媛和她交好,索性把孩子记在舒小媛名下,也算不错。
想到此处,宋知深好言安慰道:“怎么会呢。你莫要胡思乱想,安心养胎,定会为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