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修齐气吼吼叫着,“我哪里像王八了?”
“长得像啊!”韩王和楚慕漓异口同声说道。
修齐气得眼眶发红,几乎哭出来:“我算是看透了!你们两个一气,专门整我!”
韩王爱抚地拍着修齐的肩,宽慰道:“好歹也十二三岁了,说哭就哭,也不嫌丢人。等我得空了,自然给你画幅好的。”
“真的?”
“真的。”
修齐抬头,望见韩王清澈见底的眼神,然后点了点头。
真是好哄。
楚慕漓跟着韩王学了半个时辰的画,便起身要回福安宫去,韩王却一把拉住楚慕漓,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慕漓一脸的不明所以。
韩王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低着头塞到楚慕漓手里,脸上飞起一层红晕:“给你的。”
楚慕漓端详了荷包几眼,丁香色的云锦料子,上边绣了几株水仙,题词曰:芳心尘外洁,道韵雪中香。自是神仙骨,何劳更洗妆。荷包口用金线束了,绳上坠了两颗冰翡翠珠。
楚慕漓还未开口,韩王解释道:“我要出宫到惠州办点事,明日便启程。”
楚慕漓心底一凉,不舍道:“韩王要去多久?”
“若是顺利,两三个月便回来了。”
“既是山高水远,那便祝韩王一路顺风。”楚慕漓压住眼底的泪水,一边解开荷包。
红豆,是红豆。
楚慕漓捏起一颗,顺口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二字一落,楚慕漓潸然泪下。
他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不是吗?
韩王是要用时间、距离去确认这份心意,还是泯灭它?
楚慕漓说不准。也许需要时间与距离的是她自己,需要确认心意的也是她自己。
韩王与她,身份云泥之别,明明韩王才是需要犹豫的那个,而她只要义无反顾就够了。
可她已经为了另一件事义无反顾了。
为什么偏偏要在复仇的路上爱上一个人呢?天意真是难料。
有那么一刻,楚慕漓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自己是在利用他,告诉他自己要为九幽报仇,告诉他自己要做宋知深的妃嫔然后让宋知深死在自己手里,告诉他我们之间不会有一点可能……
“韩王,我……”
韩王的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楚慕漓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松香味,清新又安定。
“窈窈,别说话好不好?”韩王眼神炙热,带着祈求说道。
楚慕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了,就永远都没有可能了。不说,不过是把时间延长一点点而已。
楚慕漓笑笑,自己还真是贪得无厌啊。
不止贪得无厌,还无耻。
“我等你回来。”楚慕漓在韩王耳边轻声道。
楚慕漓转身出去。
“窈窈!”
楚慕漓回头。
韩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只是底下了头。
字斟句酌良久,他道:“保重。”
含水到陇翠轩时,听到里边剑拔弩张,门口却大开着,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先躬身候在门口。
“呵,温妹妹,你的口气可不小。敢张口闭口给高位妃嫔安置罪名了么?”
“臣妾不敢。只是冬衣与炭火都是冬日必需之物,杨采女本就体弱,断是经不起风寒。况且依照娘娘的份例,也不缺这些东西,为何还要抢夺杨采女的呢?”
“温选侍,我本不想与你结仇,是你非要与屋里的晦气东西一路,顶撞、冒犯本宫!上次在皇后娘娘面前告状,污蔑本宫,也是你!”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谈何污蔑?吴顺仪娘娘,这是非黑白,您可以颠倒,可是旁人却不一定信服。臣妾不是杨采女,臣妾不会任人欺辱。”
“好,说得好!可惜你温家不如我们吴家,你温默照样不如我吴翠琴!我既是位高于你,自然有权处置你!来人,拖她去尚方院!”
“任打任罚,娘娘随意,反正损毁的乃是吴家的声誉,不是我温家的。娘娘最好打死臣妾,让皇上怀念臣妾一生,再给尽温家好处。娘娘,您难道愿意看到那个场面吗?”
“你!”吴顺仪气得暴跳,“锦屏,把那些破东西还给她!本宫还不稀罕呢!”
说完,转身回屋,狠狠拍上了门。
锦屏听了,叫人搬出克扣的炭,一箩筐全倒在了地上,又拿出冬衣,也扔了一地,还踩了好几脚。
樱儿拦着人,玉梅赶紧弯腰捡东西,不少炭都被摔碎了,拾不起来。
杨采女才醒,出来便见啜泣着的玉梅,一脸愤懑的温默,还有满地狼藉,不由得也滚下两行清泪。
“我说过,不要争了,都是无用功。我们争不过她的。姐姐不喜争斗,何苦为了我出头,得罪了吴顺仪?”
温默握住杨采女的手,“我确实不喜争斗,可看着妹妹受苦,难道我要袖手旁观吗?我做不到!”
含水等在门外不敢言语,这时才进门,给温选侍和杨采女行礼:“奴婢拜见温小主,拜见杨小主。”
温默面色不太好看,毕竟丑事外扬,大家一样丢面子。
“什么事?”
含水只一笑,不卑不亢接过来身后奴婢递上来的补品,又行了一礼:“奴婢奉许良人之命,过来为杨小主送补品。”
“替我多谢姐姐。”杨采女立于风口中,身形单薄,像一张苍白的纸。
玉梅忙接过补品。
含水看了这么大一场戏,本来是好心,却闹得好像故意看笑话似的,着实郁闷不已。
温默收起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窘迫。
含水不动声色,圆场道:“奴婢赶得巧,才到陇翠轩便见到了两位小主。福安宫还有活计,恕奴婢叨扰,先行告退。”
含水又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杨采女这才蹲下身,捡起一块块的炭放在手心。
“妹妹!”温默俯身把杨采女环在怀里,“咱们不要这些,不要这些!”
说着,温默一把丢开杨采女手里的碎炭,“我有冬衣,我有炭火,咱们两个一起用,一起过冬!”
“姐姐……”杨采女呜咽着,“你说人活着为何这样难……”
“家世,容貌,宠爱,心机手段,都能让人活得容易一些。若是都有,便更容易一些……”温默神色黯然,“我家世好些,足以自保,却护不住你。我若是得宠就好了……抱歉,我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去争宠,可护不住你,我又过意不去……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相拥而泣,说不尽的苦楚与无力。
温默心想,在这弱肉强食的宫中,可怜不是被怜悯的手段,而是被欺辱的理由。
可真正置身被欺辱者的境地,又有谁可以轻易出来呢?
可惜上位者不会懂,旁观者也不会懂,他们只会打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旗号,袖手旁观。
这才是可怜之人最大的可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