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

    福安宫闹了一夜,许嫣灵睡得不大安稳,第二天到凤仪宫请过了安,赶忙回宫歇息。

    楚慕漓早点好了荃芜香,迎着许嫣灵进来,叫管事太监泽明把门掩了,这才道:“小主趁现下无事,不如先到榻上小憩。奴婢点上了香,最是舒心助眠的。”

    许嫣灵按了按太阳穴,道:“我倒不妨事,不知刘宝林的胎如何了。宫里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刘宝林可千万要保住。”

    楚慕漓暗想,小主可真是良善之人,不过恐难如愿了。

    许嫣灵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拉着楚慕漓进了里间,悄声问道:“今日我过去请安,听说杨采女不大好。幸好我宫里还有一些补品,一会儿你叫含水偷偷给她送过去,别叫吴顺仪看见。”

    楚慕漓点点头,又道:“小主快歇着罢,今早梳妆的时候,小主眼下都有些乌青了。我这就叫含水过去送补品。”

    楚慕漓说着,从床上取了小布老虎塞在许嫣灵手里。许嫣灵渐渐安定,合上眼皮小憩起来。

    楚慕漓出了门,叫泽明好生把守着门口,拉了含水叫她去送补品。

    含水扯了个白眼,低声揶揄:“杨采女小产,小主身上还多少扯着些干系。这会儿上赶着过去送补品,也不知人家领不领情。就怕还把咱们小主当仇人恨着呢。”

    楚慕漓心中虽也同意,可宫中耳目多,哪里敢这么说话?为着护好含水,她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浑话!往后快别这么说。咱们为奴为婢的,小主说什么咱们就听着好了,况且小主心慈,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只管去。要不你找了补品,我去也成。”

    含水一扑棱脑袋,点头阴阳道:“是是是,怪不得小主喜欢你,偏向着你,原来是你心思细巧,我蠢笨无脑!”

    楚慕漓挑了挑眉,只道:“这句话说得不错,我爱听。”

    “哼!”含水朝楚慕漓喷了一鼻子的气,扭头送补品去了。

    楚慕漓估摸着许嫣灵还要睡上一个时辰,嘱咐了泽明几句,照例往清风阁去了。

    楚慕漓一开门,见韩王正画着山水图,修齐在一旁边磨墨边聒噪着,因为磨得不专心,弄了一手的黑。

    楚慕漓便嘲笑道:“本来清风阁多安静一个地方,有了修齐,可是比隆安街还吵闹了。”

    修齐一见楚慕漓就急眼,一手的黑就要往楚慕漓脸上抹。

    韩王叹了口气,劝道:“行了修齐,过来好好磨墨。”

    修齐垂头丧气的功夫,楚慕漓快步走到韩王面前,看了看书案上的山水画,眼中光芒闪烁:“韩王还会画画吗?”

    “怎么,窈窈是画也要学?”韩王漫不经心收了笔。

    “自然。窈窈什么都学。”楚慕漓说罢,头上的流苏还在微微晃着。

    “那窈窈为何要学?”

    楚慕漓脸色略变了变,一时语塞。

    为什么?

    为了做一位多才多艺的宠妃。

    仅此而已。

    其实刚开始遇到韩王的时候,,她不过是想利用他多学一些争宠的伎俩,好为自己的未来加些筹码。他那样清澈纯粹,楚慕漓深知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一开始就掐断了自己的念想。

    只是相处得久了,便会异想天开做些白日梦。

    韩王的温柔一点点侵蚀了她仅存的理智,她也幻想过某一天自己和韩王岁月静好琴瑟和鸣的样子,或许是她含笑对镜,韩王为她描眉入鬓;或许是她舞于海棠林,韩王在一旁弹他的琴;又或许是冬日里,大雪积了一地,两人踏雪寻梅,良多意趣……

    可是正如黄粱一梦终究会醒来一样,这些胡思乱想总是不该存在的。

    如果为她与韩王的不合适找个理由,恐怕是几天几夜都罗列不完。

    若是为了成全她与韩王找个理由……唯有一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慕漓想了许久如何解释,良久,却清浅一笑,道:“我学了,好把韩王留在纸上,等我想起来韩王的时候,就可以看看画儿了。”

    韩王一怔,清绝如玉的面容上多了几丝笑意,“那我也给窈窈画一幅。”

    楚慕漓听得心里有些酸,眼眶也沁了微红。

    她行至筝前,入座,抚起那一首不太熟练的《高山流水》。

    韩王从笔架上寻了支合宜的笔,修齐在一旁铺了整张的宣纸,磨起了彩墨。

    楚慕漓弹着,不时看看韩王,又低头看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蝴蝶振翅。

    韩王低头作画,抬头又看看入画的女子,一时贪看,竟忘了下笔。

    只有修齐磨得手都酸了,右手甩来甩去,状若抽搐,逗得楚慕漓和韩王都笑了。

    楚慕漓笑起来那一刻,灿若芙蕖,明媚地晃眼;也就在同一刻,她的眉眼弯弯被收入了画里。那惊鸿一刻,永远留存了下来。

    韩王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道:“瞧,没人偷得走窈窈的笑了。”

    楚慕漓带着嘲笑叹了口气,走到韩王身侧,低头端详着面前的画作。

    画中人和她长得没什么分别,只是神色之中满是天真无邪。

    这不是她。

    她是个仇与怨的容器。

    这是韩王眼中的她,像他一般不染尘埃。

    这大概也是韩王身边真实的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最应该有的神色。

    如果没有国破家亡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我会将它裱成卷轴,挂在韩王府。”

    “为什么不挂在这里呢?”

    “韩王府是我家啊。这里不是。”

    楚慕漓面色带了几分伤怀之色,“有家真好啊。不像我。”

    韩王试探道:“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把韩王府当做你的家。”

    楚慕漓低下头,沉默着退缩了。

    “韩王哥哥,给我也画一幅!”修齐适时地打断了他们。

    “好。”韩王玩心大发,另拿了一张纸,寥寥数笔,画了个小王八。

    修齐还在那里端端正正站着,道:“画到哪了?”

    楚慕漓抿着嘴偷笑,与他说:“画到鼻子了。要画到嘴了,你别说话。”

    修齐沉默着站在原地许久,生怕韩王看不真切。

    “画到哪了?”

    “诶,别乱动,站直些。”

    修齐赶忙站得笔直。

    站了有一刻钟,修齐实在忍不住了,央求道:“好歹让我看看画成什么样了?”

    楚慕漓终于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自己过来瞧瞧!”

    见到王八的那一刻,修齐的脸已经像王八一样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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