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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南亭6

    芸娘先一步从对视中侧开了头,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望向宁岚的眼神都变得飘忽不定。

    宁岚也分明从里面读出了歉意,心虚以及更多的羞涩,活脱脱少女怀春的样子。

    她暗叹一声,没有戳穿小姑娘的心思,而是将目光投向赵吉,转移话题:“赵大哥平日里会做些防护措施吗?”

    赵吉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上的皮肤,他把衣服撩下来盖住手腕,摆了摆手,笑道:“我没那么金贵,哪用得着做那些,过两天它自己就能好。”

    芸娘不认同地皱起眉,她的眼底溢满了心疼,语气都有些着急:“赵大哥,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

    见她如此,这个高大的男人显然有点无措。

    他站在摊位后边,抬起手想拍拍芸娘的肩,又想到两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有所顾忌。那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只得无奈放下。

    他不懂该怎么哄姑娘,嘴巴开开合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我皮糙肉厚,真的。”

    芸娘脸上的表情更难过了。

    感受到周遭的氛围要朝不太对劲的方向转变,作为这个话题发起者的宁岚决定赶紧弥补一下。

    她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终于说出来她原先想说的话:“其实我有一个秘方,可以缓解红肿及痒意。”

    “生漆疮后,可用杉木汤,紫苏汤或漆姑草汤沐浴,都能有效。赵大哥若信得过我,不妨一试。”

    作为一个广泛涉猎但样样不精通的大学生,宁岚曾经对木艺有过兴趣,她也上过学校里的实践课并查了不少有用的资料,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有芸娘在前边站着,赵吉哪儿还敢说一个“不”字,他连声应下:“好,下次我试试。”

    芸娘的眼神轻轻一扫,他赶忙改口:“回去就试。”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自己摊位上摆着的东西,突然福至心灵,临时掌握一个哄人小技巧。

    赵吉拿起一块刻着梅花的木牌递到宁岚手边:“宁姑娘帮了我大忙,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剩这做木工的手艺,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收下吧。”

    “赵大哥哪里的话。”宁岚推脱不得,便伸手接了过来。

    赵吉又拿起一枚簪子看向芸娘,刚想开口,就被芸娘抢先了:“我什么都没替赵大哥做,这礼物我不能收。”

    赵吉一时进退不得,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宁岚,希望她能帮忙说两句。宁岚接收到求助信号,一秒上道:“只是一个小忙,赵大哥真是太客气了,送这么多东西。”

    “这个簪子可真好看,可惜我不常用,这样,我就擅自做个主,把它转赠给芸娘,赵大哥你看怎么样?”

    赵吉连连应声:“我没问题。”

    说完两人齐齐看向芸娘。

    芸娘明知道他们这是联合起来哄她,但她也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便也接了过来。

    她的嘴上还说着:“你们啊……”其实眼底已经盛满了笑意,嘴角也弯起好看的弧度。

    应是开心的。

    时候差不多了,该返程回去了,两个姑娘告别赵吉,原路往回走。

    “今年的收成都不太好啊……”路边有两个妇人一边看着摊子,一边随意唠些家常。

    “可不是,这天气怪得很,田里那些东西哪儿受得住。”

    “诶,邻村阿牛家那个姑娘,你认识吗?”最先开口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的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人。她们丝毫没有当众谈及八卦的尴尬,那声音响得,宁岚离她们还老远就听到了。

    “当然认识,之前阿牛不还找人给说亲呢,说是到了年纪了,该找个好人家了。”另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妇人一听有事发生,赶紧把身子凑了过来,想听得更仔细些。

    “那都多早之前了。”黑色衣衫的妇人略微压低声线,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早个把月前,那姑娘啊,走了。”

    “走了?”另一人满脸震惊,“是……”她指了指天上,对那个字讳莫如深。快过年了,她也不愿祸从口出,招惹到不好的东西。

    黑色衣衫的妇人点了点头,表示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是啊,我听说啊,人家都找好了,是那县城里卖盐的,哎哟,听说给了好多彩礼呢,那阿牛也满意得不行啊。”

    “那怎么会?”

    “谁知道呢,这也没过几天,人就走了。问阿牛咋回事,他也啥都不肯说。”

    “哎,可怜那女娃咯,是个命薄的,享不了福啊……”

    两个妇人都叹了一口气,空气瞬间沉默下来。

    关乎生死的话题,总是沉重的,即使是以八卦调侃的口吻说出,也会被这背后的悲伤与痛苦影响。

    停顿一会儿,两人似乎是换了件事聊,在宁岚她们已经离开那附近,还能听见一阵阵的笑声。

    从听到刚才的事后,芸娘的面色就有些凝重,她的目光虚虚地停在空中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绕过一个弯,这里人烟稀少。

    “小心!”眼看着她即将撞到前面的人,宁岚连忙出声提醒。刚想伸出手拉住她,站在前方的那人已经举起了手,托住芸娘的手腕。

    “姑娘没事吧?”只见前方那人用玉冠梳着发,身上穿着一件边上镶着金色丝线的玄色衣衫,另一只空闲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在这个寒冷的季节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的纸扇。

    见大家看向他,那男人“唰”地一下打开纸扇,露出上面的几个大字,“文武双全”。

    再配合上他普通到甚至有些丑陋的面孔,以及硬生生挤出来的自信风流的笑容,一股超过语言可描述范围的油腻感迎面扑来,宁岚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那男人右手还紧紧地捏着芸娘的手腕,无神的双眼一直黏在她的脸上,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小生周茂,做些买卖盐的小本生意,姑娘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芸娘想往回缩手,却被周茂拽着。左右挣脱不得,她的眉头已经紧锁:“公子你先……”

    周茂打断她的话,还在追问她的情况:“姑娘家住何方?我看我与姑娘甚是有缘……”

    宁岚看不下去,干脆利落地呵斥:“放手!大庭广众之下对姑娘拉拉扯扯,这就是公子学的‘文’吗?”

    周茂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宁岚,当看清她的脸后,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几分,黏腻的目光肆意地在宁岚身上扫荡。

    宁岚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阴暗蠕动的生物盯上了,浑身泛起不适。

    周茂已经松开了握着芸娘的手,转而伸向宁岚,想抚上她的脸颊,他的小眼中还闪着淫邪的光:“小娘子是哪家的呀?长得真标志……”

    还没碰到宁岚,他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了地上。身躯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久积在地上的尘土都扬起几尺高,在空中狂乱飞舞。

    原来是颜叔采办完物资,迟迟不见两人,便寻了过来,恰好撞上这不堪的场面。

    颜叔冷冷地瞪了一眼躺倒在地、嘴里还哀嚎着的男人,严肃警告道:“公子的手放干净点!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了。”

    他能做到,周茂清楚地明白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他扭动的身躯停止了,怏怏地从地上爬起来,还色厉内荏地回了一句:“看,看是谁不放过谁!”

    颜叔不愿与这种人浪费时间与口舌,护在两个姑娘的身后,一齐往回走。

    在他们走后,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的胖男人出现了,他拍了拍周茂的肩,用挑剔打量的眼神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那是你的新目标?”

    “嗯。”周茂似乎是气急了,说话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我早找人打听了,芸娘,林家的小娘子。我答应给的彩礼都够他们活几年了,可那老头子就是不同意!“

    “说什么需要芸娘愿意。哼,可笑,有谁会跟银两过不去!”

    想到他的计划,他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阴恻恻地笑起来:“竟敢这样对老子,老子一定会让你们后悔!”

    “至于另一个,我也迟早拿下!”

    络腮胡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别做得太过火,引来官兵就麻烦了。”

    周茂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阴狠地回答他:“放心,我有分寸。而且,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报官。只是‘恰巧’命不好,遇到这种事。”

    “要想在村子里继续住下去,这种坏事可不能传出去……”

    **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芸娘家的房屋。宁岚看着身旁的人现在的状态,有些担忧。

    “芸娘?芸娘?”她连着唤了芸娘好几声,才勉强拉回她的思绪。

    芸娘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如梦呓般轻声说:“怎么了?”

    宁岚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试探性开口问道:“看你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

    芸娘抿了抿唇,低下头沉默不语,她已经猜出来刚才那人是谁了。

    前些日子有媒人来帮一个“周公子”说亲,男方答应给的彩礼很多,是她难以想象的数额。她家里需要这笔钱,毫无疑问,今年的收成不好,四口人吃穿用度都要花钱,小木还到了可以上学堂的年纪……

    万事兜兜转转,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她也分明看到她的娘在听到彩礼的那一瞬间亮起的眼神,她能理解。穷日子过惯了,总会让人害怕。

    可是,她的赵大哥呢?对她那么好的赵大哥,她心悦的赵大哥,会笑着温声唤她“芸娘”的赵大哥,会送她漂亮簪子的赵大哥呢?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爹难得硬气一回,好说歹说暂时把媒人劝回去了,但是装傻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其实……”好半晌,芸娘终于开了口。

    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死老头子,你说得倒轻巧,让你儿子去上学堂?哼,你转头看看你身后那堆破烂,钱呢?你有钱吗?日子都过不下去,还老说没用的,做梦呢!”

    循声望去,之前见过的阿姨正双手插在腰间,对着蹲坐在角落里的大叔怒骂着。那大叔也任由她讲,一言不发。

    应该是芸娘的父母。

    见到男人这副窝囊的样子,那阿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又看到刚回来的芸娘,满腔怒气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全朝她发泄过来,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

    本就高亢的声音更加刺耳了:“死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已经不想留在家里了?我养着你到底有什么用,就该早点把你嫁出去!”

    说完,她“哎哟哎哟”地捂着胸口走进屋内。那大叔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室外一下子安静了。

    “芸娘,你想说什么?”宁岚转头询问未完的问题。

    不知是刚才提到的哪个词戳中了芸娘,她脸色惨白,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没事了,宁姑娘不用担心。”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木簪。

    其实是有事的,但已经不重要了。我想与不想、我同意或是不同意,都无关紧要。有的人自生来便被写好了结局,所有的短暂逃脱都犹如困兽之斗,只能获得一夕快乐。

    她会记住那些快乐,然后奔赴完全相反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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