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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南亭4

    窗外不知有什么东西掉落,砸在地上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声音仿佛是在人的大脑中响起,尖锐、刺耳,宁岚猛地从梦中惊醒,背后都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转头看向窗的方向,太阳已经升起,现在是早晨。

    宁岚倚靠在床头,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

    她刚才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开始时,大片斑斓的色块交织错杂在一起,渲染出绚烂迷离之感,引人沉沦;梦的最后,一道寒芒闪过,竟有一把锋利的剑劈开四散的空气,直直地朝她刺过来,那剑锋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破空声,似乎下一秒就要穿透人的身体——

    然后,她醒了。

    “不要急,”宁岚告诉自己,“今天,一定会平安顺遂。”

    她拿起床边放着的衣物,边穿边思考。

    昨天谈话时,她一点都没透露关于自己的事,那司璟就必定会去查她的身份,当什么都没查出来时,便只能通过她今天的“回答”来定生死。

    宁岚自然是怕死的,也不愿死。同时她也清楚,越是危机关头,越需要保持镇定,只是一味地慌张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因此,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凭她对司璟的了解,这个应对之法,成功概率约九成。

    坐在床沿边梳头时,她又想起来现代有部分学者评司璟,说他是“伪君子,真小人”,因为在那一副温和的面容下,是一颗步步为营的算计心思。

    但宁岚反对。

    对生人抱怀疑态度,乃人之常情;对敌人不心慈手软,更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只要他对弱者怜悯,对百姓怜惜,对无辜者怜爱,那他便已是顶好的人了。

    至于那些学者口中的“君子”——“以德报怨,对所有人皆一视同仁”,那是圣父、是傻瓜。

    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宁岚全部收拾好后,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去奔赴一场关乎生死的战争。

    她口中念叨着的人正站在院子里赏梅,听到声响,司璟转头看过来。于是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着浅绿色衣衫的姑娘。

    那姑娘好似格外偏爱一些鲜亮的颜色,昨天是鹅黄色,今日是浅绿色,而这些色彩也确实很衬她,生机,明艳。

    见到他,宁岚的眼睛亮了亮,她快步走来,打了声招呼:“司公子早啊。”

    “姑娘早,昨晚睡得可好?”司璟背对着梅树而立。梅花朵朵,在他的身后点缀。

    “睡得特别好!”宁岚的语气中透着肯定。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司璟分明看到了她眼下的两团青色,在白皙的肤色对比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拆穿她,转移话题道:“颜叔尚在准备早膳,姑娘不如随我去堂屋坐会儿?”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在榻上落座,昨日见到的那盘棋还在正中间摆着。宁岚单手托腮,饶有趣味地推算棋局形成之法。

    “姑娘善弈?”

    “略懂一二。”宁岚抬眸看向司璟,决定主动出击,“司公子有事想问吧?”

    司璟颔首承认了:“边弈边答,如何?”

    宁岚当然无法拒绝,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同意。否则,怕是无福享受今天的早餐了。

    棋盘上的棋子被收回,司璟执白子,将黑子移到宁岚面前。

    白子先行。

    司璟问:“宁姑娘是何人?”

    宁岚也跟着落下一子。

    她答:“我名岚,宁岚,师出摘星阁。”

    早知今日逃不过,昨晚她想了一夜,直至天色将白,才堪堪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一个名词——“摘星阁”。

    史书中记载,夏朝期间,有一个极其神秘的流派,谓之“摘星”,里面的人,身份未知,性格各异,但皆有一技之长。传言,当天下动荡之时,“摘星”门徒便会出来各择良木,然后尽其所能助贤主成就大业。

    “哦?”司璟生起了好奇,“宁姑娘擅长什么?总该不是对弈吧?”

    棋盘上,白子成步步紧逼态势,黑子在那猛烈的进攻形势下节节败退,只能被迫防守。

    这般棋技,算不上顶尖,更谈不上“一技之长”。

    “自然不是。”宁岚抿了抿唇,未执棋的那只手垂在身侧,已经紧张地悄悄攥紧了衣衫,她在赌,赌司璟愿不愿意相信,“我能观天象。”

    司璟面带笑意,没有打断她。

    宁岚悄悄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然后推算未来的事。”

    为了防止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她赶紧补充:“只一点,不是全部;而且,只能推算司公子你的事。”

    “为何?”司璟落子的动作一顿。

    “因为我是为你而来。”宁岚郑重地答。

    “我知这番话公子必不会全然相信,但,成大事者,从来都得会用人,敢用人。”

    “如今我选择了司公子,就看司公子敢不敢赌一把。”

    她收起一贯来的笑容,满脸认真地看着司璟,等待他最后的决断。

    若是“摘星”门徒,那便能解释为何查不到来历,为何着奇装异服,为何能认识自己,因为他们从来都以“怪异”著称。司璟暗自思忖。

    该不该相信她?

    他落子的速度稍缓,进攻节奏也不像刚开始那般咄咄逼人,变得更为平缓,还有意让了几子。宁岚忙看准时机,扳回一些局势。

    “宁姑娘可能算出来,我将来会如何?”

    宁岚目光灼灼地望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司公子……不,四皇子殿下,您会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吗……”司璟蓦地笑了,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你又怎知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沉默一瞬,他最终轻叹了一声:“罢了。”

    执棋的手落下了最后一枚白子,他将自己在这一局棋设计的命脉摆在宁岚的眼前。这是他的让步。

    宁岚也顺势放下最后一枚黑子。

    棋局毕,和局。

    “和宁姑娘对弈很有趣,竟已过去了这般久。让客人饿着,实属不该。”司璟下榻,走向门外,“我这就让颜叔把早膳带过来。”

    宁岚长舒一口气,抬手抚在胸前,等待过快的心跳慢慢缓下来。

    因为史书曾写过,司璟回宫之后,真正做到了用人不疑,凡是敢于向他投诚的人,他都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知晓他求贤若渴,宁岚才敢说出那副说辞。

    九成的希望,她成功了。

    两人之间的这次激烈交锋,非但没有降低宁岚对他的好感,反而还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充斥着刀光剑影的新生活,未来的帝王之路,皆于这里起程。

    颜叔正立在门外,见司璟出来,他低声问道:“如何?”

    司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答:“摘星门徒,来寻我的,且能推算出我的身份。”

    颜叔惊讶地张了张嘴。

    司璟看着他道:“既是贵客,就该好好招待。”

    颜叔严肃地点点头:“我这就去把早膳带来。”说完他便向柴房走去。

    司璟的视线不经意瞥过对面的屋顶,很快收回,他也转身回去。在他的身后,有几不可闻的“噌”的一声,那是长剑收回剑鞘的声音。

    就此,宁岚便顺利地留在了司璟身侧,以“友人”的身份。

    每天清晨她醒来时,总能在庭院或者堂屋发现司璟的身影。不论她醒得多早,司璟总能比她还早。明明两人是差不多时间回房,甚至司璟睡得比她还要晚。

    “司公子不用睡觉的吗?”她坐在一旁,双手托着腮,好奇地问。

    司璟正在练字,抬手提笔间,纸上就落下了几行诗句。那字体飘逸洒脱,又暗藏力道,整体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闻言,他放下笔,看向前方的窗子,平静地答:“我自幼便是寅时而起,早已习惯。”

    宁岚在脑子里一换算时间,惊讶出声:“寅时?这么早?”

    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她回想起在现代,偶尔不用上课、也不用打工时会放纵自己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突然有些羞愧。但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会醒这么早?她没有问,因为这个答案很简单。她看看司璟刚写完的纸,又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几幅出自他手的精美画作,以及一柜子的书,一目了然。

    没有人是天生的天才,所有的优秀完美背后,都流着汗与泪。

    宁岚沉默间,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响起:“璟哥哥,宁姐姐,我来了!”

    小木快步走了进来,从手上拎着的布袋中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翻开来指给司璟看:“璟哥哥,你上次讲的那篇文我已经会背了!”

    那布袋的样式可真熟悉,一看就是芸娘缝制的。

    宁岚用手捂了捂小木的脸和手,帮他驱逐外面染上的寒意,好一会儿,他冻得通红的小脸和小手才恢复正常。

    “嗯。”司璟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书,示意他开始背诵。

    小木把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通篇都流畅极了,没有一点儿磕磕绊绊,看来回去时是真的下了功夫。

    司璟满意地笑了笑,他把旁边的椅子搬来,让小木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给他讲下一篇文章。

    一大一小的两人,交流甚欢。司璟清冷磁性的声音,加上小木奶声奶气的提问,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宁岚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也盛满了笑意。

    “今日就到这里吧。”司璟解答完小木的最后一个问题,做出总结。

    “嗯嗯,谢谢璟哥哥!”小木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书,仿佛它是什么无上的珍宝,对着司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正巧,芸娘也刚好过来。

    老远就从窗户里看见了一个提着篮子的蓝色衣衫姑娘,没等她敲门,宁岚就计算着时间打开了门。芸娘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宁姑娘”。

    宁岚也打了声招呼,眼神悄悄地往她手上的篮子里瞥。

    有一阵阵香气不断地从那里飘出来,那是被糖与桂花浸润的甜味,很勾人。可惜篮子上还盖了几层布,只闻其味,不见其形,这半隐半现间,反倒更加惹人垂涎了。

    芸娘没有让人久等,她举起手中的篮子递给宁岚,笑道:“秋天晒干了的桂花还有些剩下了,今日恰巧看见,便做了些桂花糕过来。还望宁姑娘不要嫌弃。”

    果然是桂花糕!许久没有吃糕点的宁岚只觉得自己的舌尖都开始泛起甜味。

    她无声地咽了咽口水,视线瞥向司璟。

    教小木念书的是他,有钱的也是他,这里的主人也是他。如果司璟确实不愿意麻烦人家,那即便她真的很想吃,也得拒绝。

    宁岚心里很清楚,她真正该跟随的人是谁。

    司璟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没有反对。

    宁岚接受到这个信号,在空中迟疑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出,目标明确直冲着篮子而去,她甜甜地笑道:“辛苦芸娘!”

    直到篮子确确实实递了过去,芸娘也松了一口气,还庆幸着幸好有宁姑娘在,她还可以送些糕点吃食。之前宁姑娘没在时,每每她带些东西来,即便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司璟也不愿收。

    “小木,我们走吧。”芸娘招呼小木一起离开。

    “等下。”司璟拦住他们,从书桌上摆着的,挂着一排毛笔的笔架上,拿了一支递到小木面前,“这支笔,赠与你。”

    “给,给我的?”小木愣在原地,他不敢接,抬头望着他的阿姐不知所措。

    很想要,但是,很贵重。即使一支笔的质量也有好坏之分,但对于一个农户家庭来说,最最普通的笔,都是奢侈。

    “司公子,这……”芸娘也面露难色。

    “无妨。”司璟轻轻地把笔塞进了小木拎着的布袋中,笑言,“未来的状元郎,总不该连支笔都没有。”

    “璟哥哥,我一定会努力的!”小木伸出小拳头,在空中用力地挥了挥,表情十分认真。

    望着芸娘与小木牵手远去的背影,宁岚一边从篮子中摸出一块还带着热度的桂花糕塞进嘴里,一边开始反思。

    好像又让司璟破费了。他看似不经意从笔架上拿的一支笔,实则做工精巧,笔身上还有暗纹流动,比他拿来练字的那支看着都贵。

    “既然喜欢,刚才为何不直接接过?”司璟走到她身边坐下,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侧身看她。

    宁岚咽下嘴里的糕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司公子不愿接受他人额外的情。”

    “何出此言?”司璟挑了挑眉,好奇地问。

    宁岚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她该怎么回答呢?

    从当时看《南亭记》时她便读出,待人温和有礼的司公子,从未有过度相交的友人,所有的交情都止于“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他会付出,会给予,唯独不会接受。

    再到这些天的切身观察,他不常出门,不常下山,总是独自倚在窗前,站在院落里,视线不知落往何处。

    赏心悦目的画面,但又体现着孤寂。

    孤独,脱俗,疏离。

    只有在有人与他讲话时,他才会带上点烟火之气,仿佛一个缺乏生气的人偶,真正地活了过来。

    宁岚不愿看到他这样,便时不时找他说上几句。有些只是随口一扯、毫无意义的话,可他都会认真回答。

    看吧,他就是这般顶好的人。一旦把你从敌人阵营划出来,就会把他所有的真诚与温柔都给你。

    不知为何,宁岚的鼻尖一酸,她慌忙埋头往怀中揣着的篮子看去。不愿表露自己的情绪,她用玩笑话作为答复:“都说司公子像那仙人,我看也是,仙人总是冷清的。”

    芸娘一共送来了六块糕点,她吃了三块,还剩一半。

    她翘着白皙的手指,轻轻拈起一块,递到司璟眼前:“你想尝尝吗?”

    就算是仙人,也来尘世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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