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

    他们没有说上什么话,靳南从屋里出来,看见几个人聚在门口,他也不认识,直接招呼着进去。

    王家谨看见费岩成进屋,喜气洋洋的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嘴唇轻微动了动:“晦气。”

    章榕会喊侍应生开了新的酒,大家彼此看不上,出言寒暄着,面上还得过得去。

    众人喝了几巡酒,费岩成去上厕所的时候,兆卉坐到章榕会的身边。

    她眼里闪动着泪光:“会哥,你帮帮我。”

    章榕会没有看她:“兆家没到这个份上,你没必要跟费岩成搅在一起。”

    破船还有三千钉,兆家捆绑章培明在行业内深耕多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会败落彻底的。

    “我爸爸最近处境很不好,“她的话音急切,”自从章家跟我父亲解除了合作,好多人突然开始向我家发难。从上游供应商、下游客户,甚至是合作方,人人闻着风向朝我家落进下石。我父母已经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整日都在外面奔波斡旋。会哥,章家兆家合作多年,你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我家去死!“

    章榕会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不远处嬉笑怒骂的男男女女,他的神色平静到很绝情:“时事造英雄也能诛英雄。兆家实力不够,凭时运走到现在的高度已经是侥幸。时运消失自然会往下落,登高跌重,没有人是一直往上的。落到正位,局势还能稳定,你父亲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兆卉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她是千宠万爱的独女,是兆家的掌上明珠,甚至不久前伏欣还在同她说着跟章家的婚事。

    她怎么能容忍,一夕变天,兆家成了北城的笑柄,怎么能接受做了数十年的梦,一下成为泡沫幻影。

    “你能帮我的会哥!“她伸手拽他的袖子,期期艾艾,泫而欲泣,”别人帮不了我,但你一定可以!“

    “我没有义务这么做,”章榕会毫不留情地拂开她的手,“各归其位,我认为没什么错。或者你父亲在顺风的时候做好预警,也不会在逆风的时候落得这么难看。“

    兆卉面露怨恨:“您是这么想的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俩家认识这么多年……“

    章榕会端起酒杯,对着不远处双手抱胸听着他们说话的费岩成示意地倾了倾:“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情份,我也不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亏欠。所以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好自为之,兆卉。”

    路青时隔近三年,婚后首次回到垣城,她和母亲回了乡下老家,司机开着车颠簸在泥泞盘旋的小路,田埂上长着枯黄坚韧的杂草。

    车子停在陌生人家的稻场上,没牵绳家养的黄狗从平房的大红门里窜出来,扑到车边乱吠乱叫。

    司机留在外面,她们下了车,从后座拿了很多的礼品,一起进到屋里。

    屋内的陈设简陋,掉漆的长桌上摆了香炉,堂厅里供奉着不认识的神像。满头银发的姨婆婆又瘦又小,从房里出来拿了几个略有缺口的茶碗给她们盛了水。

    等到她坐下,路母从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老姐姐,你帮忙看一看。”

    姨婆把纸展开,费劲地看了许久,然后望向路青:“是想问什么?”

    路母抢在前面说:“问问子嗣。”

    她难免炫耀,又有些愁闷地说:“姑娘嫁了个好人家,就是结婚三年了肚子一直还没个消息。去年里女婿还专门带着去美国,在什么、俄什么,俄亥俄州住了两个来月,花了多少钱做试管,净遭罪了,也没要上。”

    姨婆嘴里开始叨咕着一些旁人听不清的奇怪的话:“命里有食伤,或隐而不现,或落于空亡,八字印星又太旺,克制食伤,枭神夺食,克夺子女。①”

    路青没有听懂别的,一句“克夺子女”已经让她脸色难看。

    路母也有些急了:“算的怎么样,是不是不好?”

    “印星为善,命里太旺,反而克了子女运。”

    路母忙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姨婆说:“我帮你请个阴阳五行的护身符,常戴在身上,平日里多让父母兄弟帮忙,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多花钱,破财免灾,或可消解。”

    回去的路上,司机路母忍不住多嘴道:“我就让你多帮帮家里,你还总是觉得我们害你!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运太旺,压得生不出孩子来?”

    路青扶额冷笑:“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好办法?专门叫我回来给你们花钱来的。别不是串通好了,故意诓我?”

    路母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你姨婆很灵光,老家做红白事都找她算日子,十里八乡没说个不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没个好话,还和我串通了骗你钱吗?”

    路青手里捏着叠成三角的黄符没再说话。

    车子平稳的往前开,隐隐听到远处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近了,有人似喊似哭,声声哀戚。

    路母变了脸色,探头对司机说:“小陈,你调头。不好往前走了。”

    乡间的黄泥小道窄极,曲曲折折已经走出了好几百米,也就只容一辆车过,一时半会的说要调头,还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哎呀,能不能轧到田里去?”

    小陈说:“这个田埂太高了,车子底盘矮,怕伤到车。而且下去了怕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再爬上来。”

    “这可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

    路青说:“怎么回事?”

    不等路母回答,她们已经同时瞧见了迎面出现的高高扬起的白幡,和吹吹打打头上戴白的一大群人。

    他们没再说话,车子等在原地很久,直到人群由远及近来到面前,又从车子的一侧绕过去,小陈才沉默地发动了汽车,继续往前开。

    路青晚间接到了章思晴的电话。

    她先是客气了几句,问候了路家长辈是否安好,然后隐晦地表示,马上要过年了,她不小心撞了白事,最好是到正月里不要回北城,怕冲撞了家里的老人。

    路青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体面地回答:“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两年没有在家里过年了。正好今年在家陪陪父母。”

    章思晴笑说:“那行,等我过完正月十五回江津,你来找我,咱们一起多玩玩多聚聚。”

    路青答好。

    章榕会是小年那天才知道的这件事。

    他当下有一种被耍了的恼怒,如果不能回北城过年,为什么又不跟自己打电话打个招呼?

    他想,路青真是白教她了,什么淑女礼仪,什么名门闺秀,连基础的礼貌都没有,真是白教了两年。

    他恼怒于她的没有教养,又觉得她很无辜。

    路青没事去什么乡下?他最后烦的是这一点。

    杭敏英抱着冰淇淋在章家客厅里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视,章榕会坐到她身边,刷着手机,一脸很烦的样子。

    “谁又惹你了?”杭敏英问他。

    “闭嘴。”章榕会答。

    杭敏英眼睛斜觑着他:“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章榕会并不理她。

    杭敏英神神秘秘道:“你在江津买房的事情,舅舅不知道吧?”

    章榕会瞥她一眼:“消息倒挺灵通。”

    “那可不,”她一脸骄傲的把冰淇淋的盒子扔进垃圾桶,“你在江津住了多久的酒店了,干嘛偷偷买房?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新情况?”

    “你从哪知道的?”他收起手机反问她。

    “我说你就说?”

    “嗯。”

    “我爸猜的,”她一脸机灵地说,“我爸周六下班总能在办公室窗口看到你的车开进学校旁边的小区,茗樾山府。你就说是不是?”

    “无聊。”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杭敏英急忙拦他:“我说了,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有情况,你说啊!”

    “过年给你包红包。”他一把搪塞过去。

    过年那天,章培明还忙着在书房开会,章思晴顶了女主人的位置,招呼各路亲朋,等空闲了往书房送进去一杯咖啡,也没有久留。

    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想起路青,顺手拨通了她的视频电话。

    章思晴拐进旁边的会客厅,章榕会穿着黑衣牛仔裤,戴着纯白的耳机,斜躺在远处的沙发上打游戏,看到姑姑进来,不在意地对她点了个头。

    章思晴在挨着门口的沙发坐下,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视频那头,路青戴着围裙,正在忙着,她们两个人聊起来。

    章思晴问:“家里吃晚饭了吗?是不是在忙?不打扰吧?”

    路青说:“不忙,排骨已经拿高压锅压上了,刚炒了几个菜。等到意浓爸爸一会儿从饭店旁边端个蹄膀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章思晴很羡慕他们的烟火气,似是而非地埋怨道:“我可在帮你干活,你看着倒比我清闲多了。”

    路青笑道:“我要多谢你,等你回江津,我再请你吃饭。”

    路青突然对着镜头外唤道:“意浓,过来。别弄那个福字了,过来,给阿姨打个招呼。”

    “就来。”那头的女声很遥远。

    章思晴笑吟吟地:“正好,榕会也在我旁边呢,来来来,一起拜个年!”

    说着她打开扩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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