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当夜,卫赋兰和黛玉秉烛夜话,畅想二人的美好未来,却也没说明白到底该如何解救老太太于水火。

    黛玉瞪圆了眼,最终还是在睡意袭来时,被卫赋兰给赶到床上去了。

    待她睡后,卫赋兰独自在窗前站了一夜。

    次日,夫妻俩同往正屋请安,陪甄氏吃过早饭,甄氏留黛玉说话,卫赋兰破天荒没要求一起,极爽快地迈出大门走了。

    望着黛玉略疑惑的神色,甄氏掩唇笑道:“怎么?他今儿没粘着你,不习惯么?”

    闻言,黛玉耳根迅速蹿上一抹薄红。

    “没有,母亲又取笑我。”

    卫赋兰径直出府,驱马来到北静王府。

    自贾府被抄,水溶便称病在家休养,卫赋兰本已做好被逐客的准备,熟料下人见着他,就将他请了进去。

    北静王一身便衣,高坐中堂,身挺如树,面色红润得哪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摸样?

    但卫赋兰还是将手上抱的长锦盒呈了上去。

    下人打开锦盒递去,水溶往里瞧了眼,“这人参可价格不菲啊。”

    卫赋兰微微躬身,“愿王爷早日康复,方是一方百姓之福。”

    “一方百姓?”水溶眼睛微眯,“接下来你不会告诉我,这方百姓都姓贾吧?”

    “贾氏区区几人?怎能和百姓相提并论,但贾府确有被无辜牵连之人,草民知道王爷素来仁义亲民,对贾家几位子孙也颇为欣赏,此番贾家大难临头,但有些人实在罪不至死,是以草民斗胆,请王爷施以援手。”

    “你父亲知道及时避祸,你怎么反而还往上撞呢?”略一顿,水溶笑道,“是了,你新迎进门的妻子便是从贾家出阁的吧?”

    “是,草民与贾家也有些交情,我此番前来,我父不知。”

    水溶叹了一声,“贾家因何落到今日局面,你知我知,本王倒是想保他们,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陛下有心约束于我,我若在这个时候有所施为,只怕贾家会更万劫不复。”

    “草民未曾想让王爷为贾家做什么。”

    “哦?那你适才又为何求我施以援手?”

    “草民曾经承过贾大老爷的恩,如今他老人家有难,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他一程,”卫赋兰躬身再拜,“请王爷帮草民向刑部走个情,让草民进去见贾大老爷一面。”

    “你要见贾赦?就这?”水溶讶然。

    “是。”

    既非为贾家翻案,也不曾想向谁求情,有北静王从中斡旋,见贾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一个艳阳天的晌午,卫赋兰提着食盒步入刑部大牢。

    食盒被狱吏们仔仔细细翻过,摆到贾赦面前时,里头饭菜已经凉了。

    但即便这样,也比狱里伙食好太多。

    如今的贾赦邋里邋遢,看起来和街边乞讨的老大爷无异。

    按照惯例,大户人家里有人被抓进大牢,多多少少会有送进来银子锦缎孝敬狱吏,让犯人在牢里不至于太吃苦,贾家几位老爷公子抓进来时,也有人暗中替他们打点过,贾政贾珍贾琏都得到了一些照顾,贾赦却没有。

    不仅没有,贾赦甚至遭到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虐待。

    比如让他吃馊食,喝马尿,大半夜把他从睡梦里拉起来,拖到暗房里喝斥一顿。

    几日折腾下来,贾赦已经不成人样了。

    他还在口中喃喃:“等我出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卫赋兰面色冷静,等着贾赦狼吞虎咽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

    “贾大老爷,贾家完了,你也出不去。”

    贾赦只冷笑。

    卫赋兰继续道:“你知道是谁要收拾贾家吗?贾家老爷少爷全部下狱,你以为你贾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有谁能来捞你?王家史家?还是薛家?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贾赦慢慢抬眼,嘴角还沾着饭粒。

    “别看我,我也没那个能耐救你出去。”

    于是,贾赦又慢慢垂眼,看向眼前食盒里精致的饭菜,瞳孔一缩,仿佛那里头装的不是饭菜,是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卫赋兰将贾赦神情收进眼底,任由贾赦眼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说话声低沉,犹如索命厉鬼。

    “贾大老爷,我为你准备的这碗断头饭,比他们为你准备的可好上千万倍,还满意么?”

    “砰!”贾赦举起食盒摔向地面。

    饭菜洒了满地,不多时,便有听见响声的狱吏开锁冲至门内,对着贾赦一顿暴打。

    卫赋兰也没有阻止,等狱吏打够了,温声说了句抱歉,递上银票,“烦请大哥再给我一刻钟,我与贾大老爷还有几句话要说。”

    “快点吧快点吧。”

    狱吏走后,牢房复归平静,贾赦缩在角落,抱着脑袋,颤抖不已。

    卫赋兰闭了闭眼,向他望去,“贾大老爷,我今日来,不止是为你送行,也想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像现在这样连条狗都比不上的死在牢里,还是想体体面面地走?”

    贾赦身形一颤,转过身来,披头散发,只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你什么意思?”

    卫赋兰慢慢蹲下,招了招手,待贾赦犹豫着爬到近前,方轻声开口:“贾雨村大司马借由朝廷铲除老臣的东风,将你害至如此,你难道不想将他拉下来么?”

    贾赦瞳孔骤缩,“贾雨村?!就凭他?他背后另有显贵!”

    贾赦以为贾雨村另投他人,那人位高权重,看上贾府的偌大家业才陷害贾府。他以为,贾府的落败就如同他抢夺石呆子的古扇那样,输在没有对方有权有势。

    殊不知,他大错特错。

    “你错了,而且蠢得可以,”卫赋兰黑沉的双眼盯着他,“贾雨村背后没有显贵,明日升堂,你把他咬出来,剩下的事我自有办法,不能保你贾家和从前一样风光,但府里老太太和太太应可无恙。”

    “那我……”贾赦眼底闪出一丝希冀。

    卫赋兰却毫不犹豫将这丝希冀掐灭,“你没有可能,贾大老爷,很抱歉,我救不了你。咬死贾雨村,意味着你的罪名也会坐实,但我保证,我会让你走地体面一些。”

    说罢,卫赋兰起身离开,将选择交给贾赦。

    走出刑部大牢,暖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卫赋兰浑身依旧冷得彻骨。

    贾赦没得到狱吏的照顾,是他从中作梗。让贾赦像条狗一样活了这两日,也是他行贿狱吏去做的。

    只为了让贾赦自愿奉上一条命,去成全贾府余下诸人。

    卫赋兰抬起双手,分明白皙干净,却好像看见了满手的血。

    接下来几日,卫赋兰都闭门不出,只在听闻林如海来信,与他爹商议欲向陛下求情时,让他爹去信回绝了。

    卫明决倍感欣慰,直赞儿子终于懂事了,知道要趋吉避凶,不蹚贾家这趟浑水了。

    林如海远在江南,尚拎不清京城如今的局势,连王家、史家、薛家都避之不及的事,他反倒上赶着来。

    好在林巡抚离得远,且有公务缠身,卫明决去信严词回绝,与他道明厉害之后,他的一腔善意也消停了。

    风光荣耀的贾家竟在朝夕之间成为一座孤岛。

    几日来,卫赋兰都窝在房里读书,黛玉心中不安,却也不好多问,每每去迎春那里探望,迎春反来宽慰她,叫她莫要多思多虑。

    闲聊间,黛玉便问起迎春是如何大闹孙家,又是如何来到侯府,迎春却只摇头说不知。

    这日,黛玉午觉方醒,正遇上雪雁神色慌张从门缝里溜进来。

    黛玉不觉好笑,“做贼呢,鬼鬼祟祟的做甚?”

    “姑娘!”雪雁忙跑到床前,“你可知,可知我方才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值得你如此紧张。”

    雪雁一脸凝重,“初……初一,我看见初一了!”

    “……”

    清水堂,尚善用一条白布裹着白犬,堂而皇之坐在下首。

    卫赋兰见了,额角突突直跳,三两步去到他跟前,伸手撩开白布,探了探狗身。

    “别看了,这回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死了。”尚善叹道,“我原本还不知为何如此,见到你才明白,你的七魂八魄都回到身上了吧?”

    卫赋兰沉默点头。

    未免多生事端,大婚前他将初一狗身交给尚善,让尚善带去三清观照看,竟然就忘了……

    “既这样,咱们也该送小家伙走了,你想将它埋在哪儿?”

    纵使在道观修行几年,卫赋兰的道行还是比不上他师兄,尚善看淡生死,面对小白犬的彻底死亡无半点惋惜伤感,卫赋兰却不能。

    他微微颤着手,心内百味杂陈。

    便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响声打破静谧,在门外响起。

    “少夫人,您——”

    云招话未完,便见黛玉脸上滑下一串珠泪。

    卫赋兰循声而望,见到那道虚扶门框的柔弱身影,双腿顿时如灌铅般沉重。

    和尚善对视一眼,尚善忙包住狗避往一旁,卫赋兰大步走向门边。

    “你看到了?”

    黛玉一眨不眨盯着尚善怀里,喃喃:“我看到了。”

    “你听我说……”

    迷蒙了许久,黛玉移回视线,水润的眸子望着他,“好……我,我听你说。”尽管勉力稳定情绪,嗓子眼却止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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