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结果就是起晚了，韩春明听韩母说苏茗都走了，赶忙推着自行车出来，也没追上，接过跟在他后头的韩母手中的俩馒头，叹了口气，骑上单车便向京东贸易公司出发。
得到新工作的兴奋并没有消退，到了京东贸易公司，韩春明没耐得住露出了几分喜意，一口气跑上楼，深呼吸，敲了敲办公室主任的门，得到进门许可。
韩春明轻轻地推门进来，又小心地关上，耐住兴奋，深深地鞠了个躬，道：“领导好。”
办公室的主任正在翻阅档案，见来了个不认识的小子，看在比较礼貌的份上，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是？”
“韩春明。”韩春明的眼睛在发光，一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哦，你就是韩春明啊。”见韩春明一脸憨厚点头的样子，主任毫不留情道：“老总让我转告你，你呀有污点，我们不能接收你。”
主任想到他很礼貌的样子，说话也和缓了些，将韩春明的个人资料抽出来，递给他：“这个是你的个人资料，你拿回去吧。”
韩春明在听到主任说因为自己有污点不要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空了，朦胧中看到主任给他的个人资料，接过便转身去开门，离开之前还是说了句谢谢。
他背过去的瞬间，给人感觉就像是精气神都没了。
韩春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门，怎么下楼的，仿佛失了魂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这个拒绝他的公司的门口，他先是气闷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档案袋，转而又感到前途黯淡无光。
要是知道了真相，他母亲要怎么办，又喜又悲的，她还能受得了么？
苏茗呢？她还会看得起自己吗？
京东贸易公司的拒绝，就相当于给了韩春明一张判决书，他不可能再在这个社会上找到什么好工作了。
他该怎么办？韩春明不断地想。
就算苏茗不会看不起自己，但他绝不想别人因为他而看不起她。
他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没办法和任何人分担自己的真实情况，当下紧要的，是要找个工作，起码要有进项，才不能被怀疑。
对，要瞒着，不能被发现，否则就死定了……
韩春明坚定了心中所想，将档案袋往包里一踹，便四处找工作，但没有一处要他的。
他不敢去上次那个餐馆，因为开了街道处的证明信，整个院的人就都知道他是什么工作了，母亲定会气晕过去不可。
兜兜转转，只有物资回收公司还缺人。
可这物资回收公司，听着名字大气，但说到底，所有的员工不过可以用四字概括：收破烂的。
这年头，收破烂的，不仅名字不好听，一般干这行的还都是些名声不好，家里揭不开锅的，很是被人瞧不起。偶尔也有那么几例收破烂的图别人家的钱财，将人家家里搅得鸡犬不宁的案例，更是让人敬而远之，没有人愿意让收破烂的进自个儿的家门，毕竟他们穿得邋遢，手里也不干净，说不准就摸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走。
可他没有选择，走了这么多地方，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他的污点拒绝他并且手续快速简洁的地方。
韩春明给自己定下目标，绝不能就在这里干一辈子，这只会是暂时的落脚地，终究，别人能有的，他也一定要能给得起。
总会有出路的，将个人资料递过去的瞬间，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吊儿郎当的韩春明，又仿佛依旧沉重着。
就这样跟着新上司工作到了傍晚，韩春明脱下‘工作服’，还是依照往日的习惯，去接了苏茗。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这是苏茗见到韩春明的第一句话。
韩春明心中苦涩，想隐藏却因为没做好心理预备流露出几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引得苏茗严肃道：“怎么？公司有人欺负你？”
“哪能啊？同事们都挺好的，年纪大的前辈们都挺照顾我。”说这话的时候，韩春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或许一般的人就会放下心了，但苏茗没有。
她经历过的事情太多，直觉也是不一般的敏锐，对于韩春明的回答她深感不妥，追问道：“是吗？那你身上怎么有股馊味？他们让你去干重活了？你任的不是文职吗？”
韩春明哑口无言。
苏茗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告诉我，是有什么难处吗？我以为我大部分是可以帮你解决的。”
“不用了，”韩春明抿唇，他很少会反驳苏茗的话：“我没有在京东贸易公司上班，他们不要我了，因为我有污点……”
“韩春明，”苏茗有些震惊，她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她自然懂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的正规工厂都会走这一流程，意味着韩春明再也不能在这些地方上班，意味着这件事要是被院里的人知道了，韩家就再也没法抬起头了，那韩母又会怎样，韩春明又会怎样？更别说，韩春明留校察看的事还是因为苏萌。
苏茗想到这些就有些为韩春明紧张，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韩春明静了一会儿，边推自行车边走着，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自行车，认真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苏茗，开口道：“我不会一辈子都这样的，你可以等我吗？”
苏茗愣愣地看着他。
“我早晚有一天会风风光光地把好东西都堆在你面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韩春明顿了一下：“只是现在不可以，你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苏茗抱住了。
苏茗不知道用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有些感动注定是无言的。
韩春明紧张的心慢慢放松，彻彻底底将苏茗放在了心上，他抽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背：“说是物资回收公司，可实际上我现在是个收破烂儿的，我特别怕你嫌弃我……”
“我不嫌弃，”苏茗囔囔道：“我就是替你难过。”
“其实我今天已经上了一天的班了，我觉得，这个工作挺适合我的。”韩春明笑道。
苏茗拭去了眼角的一点点泪水，站起身来，破涕为笑：“你就喜欢搜罗那些东西。”
气氛终于又欢快了起来，韩春明道：“对呀，有些东西承载着文化，见证着历史，丢一件少一件，这些东西都是买不来的，我要是能见到的，都会想办法留下来。”说着翻起了自己的包。
原来是这样。
苏茗心里内疚道，她还不够了解韩春明，她以为他只是个有远见的人，但说到底还是为了以后能卖个高价，毕竟改革开放后，想捡漏就没那么容易了，可原来，他的格局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这是一个心里装着满满的责任感与温情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潮澎湃，让她感觉韩春明整个人都发着淡淡的光，尤其吸引着她的目光。
如果说以前她想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幽默，他的知识，他的喜欢，但现在她想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宽阔的胸怀。
“我帮你。”苏茗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