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花晨月夕,燕语莺啼。

    玉蓉城正值花朝节,花重叠影满院落,街头巷尾次第开。

    花团锦簇中,翠竹巷念秋泥人铺今日开张。

    却见一着橙黄暗花水纹衣裙的女子踩着竹梯,将那大红的灯笼挂上房檐,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东南方的宅院。

    侍女缘清提着漆木攒盒自街尾行来,遥见竹梯上的宋念秋,惊得险些丢了手中的点心,急急跑来,“姑娘,您可小心着些。您要是摔着了,婢子可没法向王爷交代。”

    宋念秋收回视线,面上带笑,转身一跃,稳稳落地。

    “姐姐且放心,今日这般大好日子,我怎舍得让自己摔着。”

    缘清叹了气,上前握住宋念秋的手,“阖府上下,也就姑娘你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作姐妹一般。”

    宋念秋原本嘴角含笑,偏偏瞅见缘清袖口露出的腕子,上面赫然盘踞着一条乌青。她忙撩起缘清的袖子,正要细细打量。

    缘清慌张缩回手臂,水中漆木攒盒“哐当”落地,盒内的点心撒了一地。

    “糟了……”缘清咬唇,掩不住的惊慌神色不知是因腕上伤痕还是摔了这点心。

    宋念秋拦着正欲弯下腰收拾的缘清,“可是王妃打了你?”

    缘清虽只是低着头没作声,宋念秋了明一切。

    她望着缘清的模样,有些心疼。

    自她穿越而来,不过月余,真正能下床活动,也是半月之前的事。原身似是得了场怪病,昏迷数日,以致她魂穿到原身这里,虽是意识清醒,奈何身子虚弱。

    多亏了缘清衣不解带的照料,固然她不是原主,心中也是感激万分。

    通过那些日子相处,她才得知原主乃豫王养女,深得豫王疼爱,奈何王妃却恨她入骨,连带着府中兄弟姐妹也对她敬而远之。

    明面上大家唤着郡主,私下里还不知如何编排她。

    豫王乃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忠心可昭日月。元武三年时,圣上曾御驾亲征,不慎身受重伤,几欲魂归九泉。豫王顶住压力,替兄稳住朝纲,靠着兄弟二人曾一手建立下来的情报机构影衣门消灭不少心术不正之人。

    前几日,豫王为宋念秋安排差事,暗查户部侍郎结党一案。

    宋念秋这才明白原主之所以能得到豫王宠爱,缘是她年方十五便已是影衣门堂主,收集情报能力出类拔萃。

    作为泥人匠人的现代人宋念秋哪有本事做这些,正谋出路之时,天降情报系统,当下解了她燃眉之急。

    秉承她人生信条“办法总比困难多”,经过一夜思量。

    既然在王府中不受人待见,不如搬出来,一面为王爷办事,一面还能自食其力,将这手艺传承下去。

    便顺理成章开了念秋泥人铺。

    身在影衣门之事,外人自是无从得知,缘清也不明白个中缘由,只当是自家郡主为了避着王妃,自请出门开铺子。

    虽说宋念秋是王府养女,但那也是王爷亲口应下的郡主。自古以来哪有郡主抛头露面之理,偏偏王爷一口答应,只叮嘱宋念秋需藏好身份,对外只作普通手艺人便罢。

    宋念秋是没料到王妃竟恨她若此,这才离府两日,王妃便将气撒在缘清身上。

    “是我对不住你。”宋念秋看着缘清苍白的脸,心中自是愧疚难当,便又无能为力,“二姐为人不错,独独性子冷些,这也倒好了,平日里也不怎么与王妃照面。不若我想想法子,把你调去她那如何?”

    “姑娘不必为缘清烦忧……”

    “喵……唔………”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猫,似是闻着点心的香味窜了出来。

    二人顾着说话,没瞧上这些,那猫儿吃了两口便开始挣扎,最后口中吐血,没了性命。

    这下两人面面相觑,初春时节,天气尚寒,可衣衫被冷汗浸得透透的。

    “姑娘……姑娘您别误会……这毒……不是我下的……我不知道……”缘清先行回过神来,一骨碌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宋念秋沉吟片刻,扶起缘清,“我自是信你,先将这些收拾下,这几日正是花朝节,恰逢我铺子开张。等下街上的人便会多了,而且奇货居的伙计会过来送鞭炮,这事且压下,莫叫旁人瞧了去。”

    缘清得了命令,见宋念秋倒没怪罪,忙不迭将铺子门前收拾清爽。

    宋念秋寻得一角落,将那可怜的猫咪埋了去,到底是这猫儿替她赴死,若是把它随意弃置,她也是于心不忍。

    日中时刻,正是日暖。

    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鞭炮乍响生生脆,锣鼓喧天。

    翠竹巷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姊妹,欢迎莅临念秋泥人铺,今日开张之际,借着花朝节的好意头。全场所有泥人买一送二、买二送三。除了现场的款式之外,还可为您的亲朋好友订制专属泥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宋念秋的泥人形态各异、色彩绚烂。

    高门贵女踏着花朝好时节,路过此处,皆驻足于此,遣了贴身侍女上前询问。

    道旁百姓瞧见此番景象,不由得怀着好奇,仰首张望。

    “啪!”

    宋念秋正与一侍女讲解订制流程,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原本熙攘的铺子,瞬间悄无声息。

    “你这不要脸的贱蹄子,拿着我夫君的钱来开铺子。你可知这钱是我儿看病的钱啊!”

    一妇人领着三五壮汉,穿过人群,径直冲到宋念秋的面前,扇了她一巴掌之后,撕扯起她的衣衫。

    众人还不明所以,不敢轻易上前。

    缘清见状,放下手中的泥人,急急上前将两人拉开,得了点机会,宋念秋用力推开那妇人。

    妇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给了那几个壮汉眼色。

    壮汉立马围住宋念秋,“小娘子,你抢夺人夫、蓄意伤人、骗人钱财,休怪我们!”

    “弘文村李氏!你丈夫于三月前已然离世,你说我用你夫君的钱开铺子?”宋念秋站直了身子,绾起散落下来的鬓发,“你可知道得运庄?”

    几个壮汉扭头看向将将爬起来的李氏。

    李氏满脸惊惶,似是没想到宋念秋能说出这些,周遭的人们更是不明所以地议论纷纷。

    见情况不妙,李氏梗着脖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

    “快什么快?你贪财好赌,把自己夫君治病的银两尽数送去了得运庄。是与不是?”宋念秋身姿挺拔如松,轻启朱唇,缓缓而出。

    听得宋念秋言语有鼻子有眼的,围观的百姓越发相信起来,李氏心中大骇,“不……不是的,你们别听她胡说!”

    “我乱说?”宋念秋嗤笑,越过壮汉、步步紧逼,“那你倒是说说我骗取你夫君钱财开铺子,你可知我租这铺子、买这些原料要多少银两吗?”

    李氏只是个乡野妇人,遭此连连逼问,硬是半句答不上来。心神不宁之际,只觉脸颊旁有热气而过,捂住脸颊闪躲到一边。

    宋念秋冷眼望着李氏狼狈模样,“怎么?怕我打你?不做亏心事,又怎么怕我打你呢?”

    她确实是想打在李氏的脸上,可她也知这李氏被人指使而已,真打了她,还不知围观群众会如何看待,便唬她一下。

    摊开手掌,露出一支金钗,“不是家中还有个患病的儿子吗?有钱带着金钗,没钱给儿子看病?”

    李氏环视一圈,人们已经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身体不住地颤抖。

    缘清原先还忧心不已,可见自家姑娘不仅沉着应付,还不知道何时打听到了关于李氏的身家背景,顿时佩服万分,“姑娘,您是何时知晓这些的?”

    宋念秋轻笑,不语,总不能告诉缘清她有个情报系统吧。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动手啊!”

    李氏声音都变了调儿,气急败坏指着那几个壮汉。

    壮汉哦了一声,一人拦住缘清,拽住宋念秋,一人朝着宋念秋挥起拳头。

    拳风凌厉,带着劲风呼啸而来。

    宋念秋被壮汉拉住动弹不得,心中大敢不妙,可又无能为力,紧闭双眼,缩起脖子,做足了心理建设,准备生生接下这一拳。

    “啊!”

    这一声并非出自宋念秋,而是那挥拳的壮汉,捂着手指大怒,“谁他娘的打我?给老子出来!”

    宋念秋此时回过神来,睁开眼睛,人群中一个冷面男子,眉目疏朗,身着雪青祥云交领长衫,要挂佩剑,脚踩皂靴。

    立如芝兰玉树,见之难忘。

    男子引着一人穿过人群走进铺中。

    壮汉看见来人,被那冰冷视线扫过,胸中大乱,强壮着胆子,“刚可是你小子丢我?”

    “根据我朝律令,凡斗殴,以手足欧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者,笞四十,青赤肿为伤。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男子眸色平静如水,不带半分感情。

    壮汉面面相觑,虽不知晓来人身份,但见其谈吐身姿,必不是他们惹得起之人。遂不自觉地退到一边,不敢再有言语。

    李氏见状不妙,撒腿便跑。奈何还未起身,便被男子随行之人拦住。

    “就知道你这狐媚子厉害,这又勾搭……”

    “你这妇人可知,依据我朝律令,诬告人,又该当何罪?”

    男子朗声打断李氏的污言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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