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

    “出云重莲,瓣如明月,籽似璞瑜,非冻土之下不可寻也。”

    宫远徴声音稚嫩,坐在徴宫的主位上,脚才刚刚能碰到地,他手指轻点药典上关于出云重莲的记载,带着点火气地看向面前站了一排的黄玉侍卫。

    “我的手下不能进后山,我特意请了长老们派你们黄玉侍去后山寻找出云重莲的种子,却也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吗?”

    “徴公子。”为首的黄玉侍上前行礼,他体型高大,蜂腰猿背,即使低下了头,宫远徴仍然要抬头看他。

    “属下叫人将后山都翻过一遍了,确实是没有发现出云重莲的半点影子。”

    宫远徴眉头紧蹙,狐疑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黄玉侍卫。“出云重莲的种子深埋于雪层之下,你们奉命前去寻找,少不了要费翻土凿冰的功夫,可现如今不过几天,你就跟我说没有发现半点影子。”

    他一掌拍在主座扶手上,起身站起,双眼冷冰冰地看着黄玉侍,发尾辫的银饰,两两相撞发出脆响,“你们究竟有没有好好办事!”

    宫远徴不愧是宫二先生带大的孩子,虽然如今年龄稍小,但那冰冷的视线,已经有了几分宫尚角的气势。

    黄玉侍只得把头埋得更低,面对宫远徴的质问,却顾左右而言他,“徴公子冤枉啊,这出云重莲本就是记载的已经绝种的奇花,多年前月宫长老翻遍后山也不过寻得两枚,如今再寻,没有收获,也属正常啊。”

    “还敢狡辩!”宫远徴认定他们阳奉阴违。

    “找不存在的事物,非黄玉侍力所能及,属下们未完成徴公子交代的大事,任凭公子发落,不敢有二话。”

    宫远徴听完这话,气得脸都涨红了三分。

    黄玉侍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认错领罚,其实不然,他们黄玉侍直属于长老院,听的是长老的吩咐,怎么是前山的公子能说罚就罚的,再者,宫远徴的人进不了后山,没有证据证明黄玉侍玩忽职守,就算告到长老院去,又能拿黄玉侍们怎么办呢?

    这个哑巴亏,宫远徴只能认下。

    黄玉侍们走后,宫远徴驱散了殿内所有的下人,一个人默默坐在廊边,手里紧紧拽着哥哥送他的小刀。

    他还是太小了,经验也不足,即使在练毒制药上有着高于常人的天赋,但作为一宫之主,他明白,不服他的人还有很多,下到掌事下人,上到刚才的黄玉侍,对他的命令,如同看待稚子戏语。

    “可恶!”宫远徴骂了一句,骂完他又莫名心情低落了起来。

    哥哥送他这把小刀,与他而言多么珍贵,说好了要给哥哥还礼,自然要是世间最好的才配得上。

    他本想种出出云重莲送给哥哥,可现在,他连出云重莲的种子都没拿到手…难不成就要这样放弃?

    宫远徴沉默了几秒,妥善地把小刀又收回了衣襟内。

    …

    后山,雪地。

    如今是初春时节,一路穿过一片桦树林,就能看见积雪的痕迹,这个时候后山已经不再大雪纷飞了,但是仍然寒风凛冽,万径不见人影。

    宫远徴顶着一头白雪,步履艰难地从一颗雪松下走了出来,他把身上的狐毛斗篷裹好,喘出一口雾气。

    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趁巡逻的侍卫交接的空档,穿过几个隐蔽的狗洞,偷偷跑来后山。

    说是狗洞,其实是前一天他无意间听到药馆的医师们闲聊,最近万物复苏,后山的野兽找不到食物总是蠢蠢欲动,有些大胆的更是挖穿了高墙,跑来前山为非作歹,前几日他们去交徴宫新规列好的毒药解方,还看见有黄玉侍提着一只从后山跑来的灰狼,正准备送去厨房,给侍卫营的兄弟们打牙祭。

    那时宫远徴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宫远徴的心砰砰作响,一想到自己来后山的目的,赶紧握紧腰间配的小刀,向雪地深处走去。

    出云重莲靠着树木根部生长,一朵只结一枚果,果子结在根部,很不好找,但再怎么不好找,习性也是改不了的,朝树木根部深处挖,总没有错。

    …

    宫远徴气喘吁吁地用小刀拨开坚硬的土层,这之前他已经挖开十几个洞了,费了不少时间,他抬头看了眼夜色,有些不甘心,如果这次再没有收获,他就得回去了,否则让人发现他不在徴宫呆着而是偷跑来后山…

    他想了想哥哥那张严肃的脸,打了个寒战。

    突然小刀像是刮到什么硬物,传来一声磕碰声,宫远徴的心绪从哥哥那转回来,集中精力地往发出声响的地方挖去。随着土里的东西渐渐现形,宫远徴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有些惊喜的把终于露出土层的东西拿在手上。

    “真的有!”宫远徴抚摸着掌心犹如玉石一般的圆润种子,浑身上下充满了喜悦。

    他左右看了看,还是忍受不了出云重莲的诱惑,决定多呆一会儿。

    他攥紧手里的种子,几步跑到另一颗雪松下,又开始奋力挖了起来。

    只是他过于兴奋,全然忽视了身后似乎多了些诡异的动静。

    …

    妖塔之下第十二层,密室。

    层层堆积的草药堆里似乎有些动静,草药上下耸动,不一会,一个脑袋从里面冒出,然后手脚并用的拨开身前的各色药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步履有些不稳,有时还会因为穿着十分不合身的衣裙,而踩到衣摆,险些摔倒。

    她手里抓着些蜜枣,甘草,作为她今天的晚餐,母亲去世时,塔里还存储了很多药草和果实,密室里温度很低,这些东西保存得很好,只是再多,也不够吃几年的。

    就在这些吃食快见底的时候,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实力,爬上十二层高塔之上,到塔外的世界去寻找充饥的食物。

    她手里的这些,都是前几天她跑去深山里摘的,寒冬的时候食物难寻,今年更是连雪兔子也不见一只,搞得她只能靠草药度日。

    她塞了一把甘草进嘴,感受着扎嘴的口感,心里想着,前几日出塔,在离塔几里外的宫殿里闻到的食物清香… 若是拿塔里的草药去换,那里的人们愿意让她尝尝吗?

    突然她思绪一停,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抬头感受着塔外的动静。

    ……

    额头上的血缓缓流了下来,渗进了宫远徴的左眼里,可他不敢伸手去擦,也不敢移开直视前方的眼睛。

    他的不远处,一匹雪狼,正弓着背,半个身子伏倒在地,一双暗黄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消息是,这匹雪狼并不健硕,反而有些骨瘦如柴,宫远徴有随身带的小刀和毒药,未必不能躲过一劫。

    坏消息是,他装毒药的药壶在逃跑时被狼爪挂走,而饿了许久的雪狼,未必会因为小刀的威慑,而放到嘴的猎物离开。

    宫远徴咬牙,一边心想等他回徴宫,一定要研制可以远程投毒的暗器,一边他又提心吊胆,准备应付雪狼随时的进攻。

    而雪狼却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像第一次一样朝他扑来,而是退后了一步,突然开始举头长啸。

    狼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动物,他们擅于分工,善于团战,是最狡猾的猎人。

    宫远徴暗道不好,往前山的方向拔腿就跑。

    可是双腿难敌四爪,宫远徴侧头向上看,一匹明显要更健壮的雪狼,正跑在高处的路上,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狼群已至,宫远徴瞳孔微缩,眼见高处的雪狼已经超过了他,一个跳跃便挡住了他身前的去路。

    他停步四顾,狼群已经包围他了,慌乱和害怕终于涌上了心头,宫远徴微微喘着气,抓紧了手里的小刀,慢慢后退,又被露出雪地的石块绊倒在地。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面前的雪狼已经以猛虎之姿,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朝宫远徴扑来。

    哥哥…

    宫远徴心里默念自己唯一的家人,无助地用手挡在了脸前。

    只是剧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点点星光透过指尖的缝隙,照亮了宫远徴的眼睫。

    他慢慢放下手,瞳孔里映出小小的,振翅翩翩的蝴蝶。

    蝴蝶不过小半个手掌大小,浑身散发着异光,正大张着翅膀对着狼群,狼群见到蝴蝶似乎变得有些警惕,而为首正对的狼群首领,则是有些瑟缩地盯着蝴蝶翅膀上的眼斑。

    不久后,头狼便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了,看见首领逃跑,那些没有正对着蝴蝶的狼匹也无心捕猎,三三两两地四散逃开。

    宫远徴喘着粗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见蝴蝶就要飞走,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小蝴蝶!你去哪?”

    “小 、蝴、 蝶。”不远处躲在树顶的女孩一字一句重复着男孩的话,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他叫的,是我吗?”

    以前,塔里的生活只有她和她的母亲,而她叫什么,则全凭母亲的心情。有时候她叫‘妖孽’,有时候她又叫‘好孩子’。总之,都不像是个名字。

    从前一段时间里,她特别想有个名字,像母亲那样的好听名字,可在母亲生前,她不敢提出来,而母亲死后,她也再没有可以恳求之人了。

    宫远徴看着蝴蝶停留在原地,心跳得砰砰作响,他心里一大堆疑问,又感觉在这里问一只蝴蝶太显滑稽。

    “不是错觉吧…”他伸出一只手,看着蝴蝶顺势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微微瞪大了双眼,“我被一只小蝴蝶给救了。”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连令人起死回生的出云重莲都被他找到了,何况是一只可以击退狼群,救人于险境的蝴蝶呢。

    宫远徴慢慢平息了呼吸,静静看着蝴蝶乖乖立在他的手背,翅膀扇动了几下后合了起来。

    “啪!——”一个小竹筐风驰电掣般罩住了乖巧的蝴蝶。

    宫远徴笑靥如花,这一趟,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而不远处的,小蝴蝶本人,则是张着小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真身被男孩装进竹筐,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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