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绥万方

    我平安了,母亲平安了,父亲在北郡才能安心应敌,大晋才能在北齐的狼子野心里屹立不倒。

    还没有看到江南的烟雨,我半道上就转道北郡。

    镇南大将军萧启重伤,北郡告急。国库空虚,江南沈氏将身家尽数捐了,充盈国库,以备军资。太子殿下赵宸与六皇子赵秦请缨,领兵驰援北郡。

    小白兔她说到做到,真的就帮我守着镇南将军府,守着我的家,守着我的母亲。不,她已经不是小白兔了,她是德懿县主,未来的秦王妃。

    赵秦在坚持着他跟沈遇的信念,怀着一腔热血终究是站在了战场上。

    赶到北郡的时候,战事正酣。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群江湖人,也是义无反顾的朝着北郡驰援而来。他们有的想一展身手,有的冲着大将军萧启而来,有的想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一露脸,博得一个锦绣前程。反正都无所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杀北齐,保大晋。

    我心里焦急担忧父亲的伤势,却在快路过铁马桥时被李虎按了下来。一群疾驰的人纷纷下马,跟着他伏在了草丛里。

    “怎么了?”我不解。

    “不对劲。”李虎扒开草丛远远的朝架在两座悬崖之间的几条粗壮的锁链编织而成的桥看过去,“那边是北齐的地界,有甲胄的声音。”

    战事时期,士兵无不整装待发,有甲胄的声音不足为奇。

    “不,还有北齐特有的铁蹄战马的嘶鸣声。这种马连头上都带了甲胄,所以嘶鸣声比起一般的战马要沉闷许多。我在北齐见过。”

    “铁蹄战马?”我的心咯噔一下。

    “对,铁蹄战马,隶属,北齐黑卫。”李虎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北齐黑卫如今有一个不得了的统领,叫褚北,是个疯子。”

    褚北,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知道北齐褚家。那个大半的男儿,都命丧北郡的褚家。他与大晋有着血海深仇,恐怕也憎恨着守了北郡半辈子的我的爹爹。

    同样,我也憎恨着北齐。刘尚书用来下毒的药,就是北齐人给他的。他们害了沈遇的命。

    “那怎么办?”旁边有人问。

    “看样子,他们已经强渡了铁马桥,想从这里绕道,夹击交战地。”

    “我们这些人挡不住。”我的视线在周围来回转动,终于锁定了不远处的树林,“他们修整过后,必进林子。”

    “对,妹子说得对,林子里设伏。”一群人弃马疾行,跟着李虎借着夜色摸进了茂密的林子里。

    我觉得我很亢奋。在北齐黑卫一头撞进埋伏里,我一剑砍了面前的一个黑卫的时候。温热的血溅了出来,洒在我的衣襟上。

    喊杀声震天。那群训练有素的黑卫被这一群江湖草莽杀了个措手不及。铛铛铛的刀剑相接的声音,仿佛战鼓在鸣响。

    我的经脉在跳动,在鼓动,在躁动,我的眼里只有眼前身披甲胄的北齐黑卫,他们身上的弱点都被甲胄包裹着,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一剑刺穿他们的脖子,一剑砍掉他们的手掌,一脚踢飞他们的头甲,一把捏碎他们的骨头。

    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贪婪的沐浴在他们的鲜血之中。

    一声尖啸响起,一盘散沙一样的黑卫迅速收拢重整,又回归了那训练有素的样子。

    “他娘的,真是褚北!”李虎骂了一声,往我身边靠了靠,“妹子,你是来北郡找人的,等会你自己找准时机先走,去交战地报信。”

    我怎么可能走呢?他不懂,他们都不懂。这里少一个人就少一个战力。况且,我萧九枝身体里流的是萧家的血,有沈遇的血,无论是哪一边,都是好战的。我骨子里的骄傲告诉我,我不可能走,也不可能退。

    “区区褚北而已,拖住了,我们就赢了。”我手腕翻转了一下,将剑上的血珠抖落,“他过不去。”

    “呵。”李虎还没出声,对面的褚北倒是笑了起来,“一个女人,倒是嚣张,那就先拿你开刀,给我杀!”

    生死搏命现在才正式开始,我不要命的打法震慑了想要围杀我的黑卫,被我反杀了几个之后,褚北架住了我的剑。

    他的眼底映着火光,刀刃卷着浓厚的血腥气一次次的从我的肩上,从我的腰侧划过。

    死亡离我如此之近,近到让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握紧了手里的剑,心里十分的清楚,此刻我提起的剑,下一刻就会变成别人捅向我的刀。就如同我当初的张扬跋扈,最终都反噬了回来。但是现在我身后是大晋,我退一分,大晋就险一分,我守一寸,大晋就安一寸。

    “干他娘的。”李虎砍翻一个北齐黑卫,在四溅鲜血里又凶狠的冲了上去。

    这群临时组成的杂牌军,没有一个有临阵脱逃的想法,这些江湖人骨子里跟沈遇一样,流淌着保家卫国的热血。

    “想不到你一个女人,也有几分铁骨。”褚北说着,刀锋从我脑袋边一晃而过。

    我仰头晃过,抬手摸了把脸。破相了,这混蛋!

    “我可能没告诉你我叫什么。”我双手握剑架在身前,与萧启一脉相承的血在骨子里沸腾,“我叫萧九枝,大晋抚绥郡主。铁蹄欲踏我尸骨入大晋,那我尸骨就成山,成海,成为大晋与铁蹄之间的天堑。”

    褚北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嗜血的意味更浓了。

    “萧启的独女,可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呢?我没有精力去追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脚下的地越来越黏腻,可是我们都麻木了。

    他为了他的血海深仇为了他的国疯狂的厮杀,我为了沈遇为了我的家为了我的国忘我的拼命。我们都变成了疯子。

    天色正一寸一寸的亮起来。昏暗的夜色终于要过去了,大晋的天,即将破晓。

    “妹子!”李虎的咆哮声几乎要把我的耳朵震聋了,可是我抬不起手去捂耳朵,长剑早已残缺掉落,只能握住已经插进我腹中的刀身死死的跟褚北争抢。

    他终究抢不过存了死志的我,只得弃刀后退。

    我扯了下唇角,露出了一点笑意。我萧九枝鲁莽了一辈子,终于让我最后算计了一回别人。电光火石间,我甩出手里一直握着的鞭子扯住了褚北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他往这边扯,同时整个人往前面送。

    腹部已经卷刃了的刀被我抽出,一刀砍掉了他的胳膊。他脸上的惊惧和痛苦让我身心舒适。

    痛苦吗?侵犯大晋的计划落空,报仇雪恨的愿望落空,甚至丢了一只手……失去沈遇的时候,我甚至如同剜心。可惜他不能理解我的痛苦,我也不能理解他的。

    战城南,死郭北……朝行出攻,暮不夜归……不夜归……

    “九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表哥扑到了我面前,脸上都还带着未干的血渍。

    我躺在地上转动眼珠,分辨了很久,才知晓不是错觉。

    援军到了。

    “表……表哥……北郡……”

    “守住了。”太子表哥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捂我肚子上的伤口,可是没用了,我自己都知道没用了。

    好冷啊,好像沈遇离开我的那天,四面八方的冷风都往我身体里灌。

    “九枝,撑住,九枝……”

    “表……”我张嘴,吐出了一口血,索性也不喊了,直接拉住了他的手,“抚……抚绥……不辱……无愧……”

    我想说,我没有辱没萧家门楣,无愧于抚绥的封号,可是喉咙里只有血沫在翻涌。我已经看不见了,只觉得一滴滴的水砸在了我面上。

    “你是我大晋当之无愧的抚绥郡主。抚绥万方,大晋长安!”

    “抚绥万方,大晋长安!”

    “抚绥万方,大晋长安!”

    沈遇啊,我好像听到了千军万马在送我。

    沈遇啊,我没有看到江南的烟雨,也没有看到北郡的落日。可我守住了大晋。

    沈遇啊,我又要让娘亲伤心了。

    沈遇啊,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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