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回门。

    云遥懒懒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紧闭双眼休息，只感觉靖衡在自己额上轻吻了一下，便先起床了。熙儿煦儿进来服侍云遥起床，云遥十分困倦，却知道不能误了时辰，她抬眼看到熙儿煦儿在憋笑，不耐烦道：“你们做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熙儿边递毛巾给云遥，边忍住笑意：“我们看到帝姬驸马琴瑟和鸣，感情和睦，很开心。”

    嬉闹着，云遥整装完毕，她想起了什么事儿，轻声问熙儿：“昨晚那位受伤的姑娘如何了？”熙儿边为云遥系上香袋玉佩，边说：“有些发烧，还是不太清醒，好在伤口没有发炎。”“好，今日进宫，我顺道问下哥哥接下来怎么办。你今日就不要跟我去宫里了，守着屋子别让人发现了。”“明白。”

    正说话间，靖衡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遥儿，车马备下了，现在可以出发了。”“今日不叫我帝姬了？”靖衡握住她拍向自己的手，柔声道：“是你健忘了，我……昨晚就不叫了。”云遥红了脸，任由靖衡将她牵着往外走。熙儿煦儿相视一笑，暗觉敞开心扉后的高靖衡倒是开朗有趣了许多。

    虽然元帝接到昭扬的信件熬了个通宵，紧急调派了援兵和粮草，并愤怒地表示要彻查信件经过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熬得眼睛都红了，云斐也陪了一夜。但是他们看见云遥和高靖衡牵着手一起走来，脸色喜悦，心里也为云遥感到开心。云遥见了云斐，二人传递了个眼色，便知边关的问题已经解决，凤瑾也安好。

    和和气气的回门宴后，云遥说想去曜紫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和靖衡二人慢慢走向曜紫宫。

    “靖衡，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是不是该去拜拜你母亲？”靖衡一愣，内心涌起一阵暖流，没想到云遥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我母亲，虽然没有显赫家世，但是在我父亲籍籍无名时便陪伴着他，操持家务，后来我父亲得了陛下赏识，扶摇直上，成为现在的文臣之首，又娶了柴氏为平妻。在我父亲心里，我母亲才情、样貌不如柴氏，所以备受冷落，郁郁而终。她一直觉得没有爱的话，是做不了长久夫妻的，她相信我父亲心里有她，只是柴氏更适合他。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如何看待我母亲，但是我永远唾弃他对我母亲做的一切。”

    云遥挽紧靖衡的臂膀，说：“明日我们便去太师府的祠堂，叩拜你母亲。”靖衡把自己的手覆上她挽着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抬眼看着身侧的靖衡，似比之前初相识时少了些阴郁。她试探道：“靖衡，我一直没敢问你。”

    “还有我们帝姬不敢问的问题？”

    “做了驸马，你没能走上仕途。会不会觉得我害了你一生？”

    靖衡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云遥，她也注视着他。靖衡惊诧于云遥的清醒，而自己却沉浸在目前的幸福中，从未想过以后两人会怎样。

    “遥儿，从我懂事起，我看到的便是我父母之间淡漠如水，因为柴氏的缘故，我也没有要好的兄弟和朋友，从来没有人去教我如何爱人，我怕自己给你的爱不够好，我更怕我自己不够好，我怎么敢厌弃你？不走仕途，那我就走另一条道，无法研究政事，那我就研究如何对你更好，如何去爱你，如何不让你厌弃我。”

    云遥低头笑着：“好。”

    两人到了曜紫宫，云遥四处查看，靖衡停在了一个架子前，架子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民间玩意儿。

    “我本以为帝姬宫里都会是女儿家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云遥回头，看见架子上摆放的都是书扬送给自己的礼物。她翻看着自己案几上的书，假装漫不经心道：“以前和哥哥们出去玩儿，都会买一些回来，图个新鲜。”

    “哥哥们？除了太子殿下，帝姬还有兄长吗？”

    “是忠毅公府的霍家兄弟。”

    靖衡顿了顿，看向云遥的背影。他有听说过云斐云遥与霍家的关系匪浅，只是霍昭扬年长他们较多，且常年在关外，倒是霍书扬和云斐年纪相仿。“你说的是霍家的小将军吗？”云遥背对着靖衡，依然轻快地说着：“对，他和我哥哥差不多大，因为我没什么同龄的姐妹，所以都和他们玩在一起。你过来帮我把这些书拿去逍园吧。”云遥打开妆奁，看到了之前云萱送的印章，于是也拿出来带走。

    二人简单整理后，便带着东西返回逍园了。逍园分为南北园，按照祖制，帝姬王邸皆分两园，帝姬和驸马各居一园，平日里可以互不打扰，如驸马要见帝姬，需先禀报，获得帝姬同意才能相见。目前云遥和靖衡都住在南园，北园只是放了些靖衡自己的东西。

    下午云遥说要午睡，于是靖衡便回自己的北园去整理了。待靖衡离开，云遥便赶去看凤瑾。而云斐也从小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南园。

    二人来到熙儿房间，见凤瑾穿着熙儿的衣服，坐在床上喝药，脸色依然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刺青愈发清晰。凤瑾见了二人，一口气喝完了药，就要向二人行礼。被云斐拦下。

    “你是不是就是那晚在汝成山围住我们的人？”云斐冷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们西狄人和霍家兄弟是什么关系？”凤瑾无力地笑了笑：“如今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西狄人，还是南屿人。”

    她看了眼云遥：“原来你就是锦翊帝姬。”云遥满腹疑问，给凤瑾倒了杯水。

    “我们那个村都是西狄人。我叫凤瑾，我们的父辈或者兄长都是十几年前为西狄与南屿浴血奋战的将士。但是西狄战败，王庭将罪名都推给了我们的父辈兄长，只因为我们的父辈兄长虽是平民阶层，但是军功累累，王庭贵族做缩头乌龟，我们的父辈兄长拼死抗战，结果战败后，他们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被处死，枭首、凌迟……”凤瑾逐渐悲愤，语气也强烈起来，“他们死了，可是他们的家人没有被放过。男子全部处死，连我四岁多的弟弟也被处死了。而我们这些女眷，被他们关押起来，准备找机会把我们分散卖掉。”

    云斐气愤地握紧拳头：“竟还有这样的王？

    “我父亲在我幼年就教我和妹妹防身之术，于是我们劝所有女眷联合起来，在去往地牢的路上，我们反抗了，合伙杀了那些小兵，然后一路逃到了孤鸿关，一路也死了很多人，最后剩下我们村里的这些。女眷中，有个婆婆让我带信去给霍昭扬将军，因为她的丈夫曾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我们赌霍将军会帮我们。霍将军真的是好人他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在鲜有人烟的汝成山隐居，我们还利用树林设了西狄独有的阵法，无人能破，直到你们上次出现。”

    “那紫霄石是怎么回事？是你们给霍书扬的？”

    “我们从西狄逃出时，没带任何东西，霍将军倾尽所有帮助我们避难，并让我把防身之术也教给大家，以备不时之需。我们渐渐地还能隐秘地帮霍将军办事儿。一年前，霍将军带着霍小将军来我们这里互相认识。当年那位让我去找霍将军的婆婆把自己的传家之宝紫霄石送给了霍小将军，说霍小将军可以凭此石随时召我们办事。”

    “当时霍小将军说，他想把紫霄石送给一个人，当那个人需要的时候，希望我们也可以挺身而出。”

    云遥双手在袖子里攥紧，原来书扬送她的不只是一份礼物，更是在关键时刻可以自保的救命符。

    凤瑾看着深思中的云遥，打量着她华贵的装扮，笑中带着一丝嘲讽：“霍小将军将帝姬视若珍宝，我还以为霍小将军是帝姬的心上人。原来霍小将军把命给了你们南屿国家，而你却嫁给了别人。”云遥听了这话，紧紧咬住后槽牙，平静地看着凤瑾。云斐厉声道：“我知道霍家兄弟于你们有恩，但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哥哥！”云遥制止了暴跳如雷的云斐，转而面向凤瑾，“你不该这样对我讲话。如今紫霄石在我手里，你们是否要听命于我。”凤瑾抬起微红的眼眸，如刀锋般凛冽的眼神看向云遥。作为女子，云遥对这眼神的意味再清楚不过。

    “怎么，你喜欢霍书扬？所以帮他来恨我？”

    凤瑾的心思被看穿，顿时低下头去。

    “他都不恨我，你有什么资格呢？凤瑾姑娘，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为自己而活，你不是，我不是，他不是。如果你觉得凭爱意就可以站在他身边，你怎么不去呢？”凤瑾眼神黯淡下去。

    “如今我们都知道，有人在搞鬼，阻碍边关与帝安城的联系，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那我们就要有自己的联系通道以防万一。”

    云斐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让凤瑾姑娘这边的人去成为这个联系通道？”的确，她们都是女子，不易暴露，更关键的是，她们过了十余年隐藏自己的日子，这份耐得住寂寞的心性，是很难再去专门培养的。

    “然后哥哥你这边也需要一个人做通道的第一环。”云斐点点头，看向凤瑾，“你可以女扮男装待在我宫内暗室，需要传递情报的时候出宫，有我的腰牌也是很方便的。”云斐又看着她额上的刺青，只是这个刺青该如何隐藏呢？

    “没有方法。”

    “那你便每日佩戴束额吧，反正你就在暗室待着，想来也接触不到什么人。”

    “好，我听你们的。”

    “凤瑾姑娘，好好养伤吧，等伤好了，我带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