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九年，年仅二十岁的嘉乐帝继位多年，却因陷于党争之中而后宫空虚，等到大权逐渐在握，皇帝一封诏书下令，各地推选七品以上的女子进宫选妃。

    冬日里，暖阳高照，小雪纷纷，一辆辆马车停在宫墙之外，秀女们穿着厚实的冬衣款款下车，其中优秀者，身姿如柳，步步生莲。

    这批女子之中，有不少是京城脚下长大的，往来人情时总免不了有些交集，彼此知根知底，相处时难免有摩擦，如此城门相会，少不得斗斗嘴。淑女动嘴，嘴上刀光剑影，表面却是笑眼盈盈。但斗嘴扯狠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快，二女拌了几句嘴便想就此作罢，却没想一女子突然冲出来，狠狠地撞向二人。

    “哎呀！”二女一个趔趄，还好被丫鬟扶住。

    “你是何人，怎么冒冒失失的。”王香莲身着一袭绿色纹绵长裙，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站定身子，随后她轻轻把手搭在丫鬟的手中，随机转头看向女子，皱着眉冷声呵斥着。

    女子身躯一僵，迟迟未抬起头来。

    露仁正是这个点来到宫门口的，见到此番斗争，不由驻足远往，等到话语的中心集中在女子身上，露仁也细细地盯着她瞧，却不料眼前一花，不知为何，居然看到女子的脸在不断变化，时而扁鼻子小眼睛，时而眉如柳叶眼如星，偶有几刻，连身形都在随着更改。而最终，颜面重塑，定格在一张绝世容颜上。露仁眨了眨眼，怀疑是否是自己疑心了。

    女子并未抬头，而是挺直了身躯，气质如兰，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朵绝世大莲花，让人不敢亵渎，她不卑不亢地说：

    “小女子脚下不稳，不小心冲撞二位，但实非小女子之错，小女子与二位无冤无仇，只是不知为何，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因而才不小心撞在二位身上，还望二位见谅。”

    王香莲听了这话，瞧她仪态端庄，不像是畏畏缩缩之人，脸色倒是缓了下来。她不是刻薄寡性的性子，看别人只是不小心撞上来，而非故意，又何必与他人计较呢。更何况，女子话语中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有她人之手，想要引得她们三人在宫门外发生吵闹。进了宫墙里，凡事都要留一个心眼，保不齐周围就有他人的眼线，谁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在等着她们殿前失仪。

    想到这里，王香莲眸色微深，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正要开口，却听见一旁的温净秋提高声音：“你说有人推你？那你说说是谁？我堂堂刑部尚书嫡女，怎么还有人在宫门前做出此等害人之事，我定是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不可！”说完，她圆圆的杏眼满是怒火地在周围的秀女身上转了一圈，被盯着的秀女都不由身形一缩，人群中窃窃私语之声更大了。

    王香莲无言，她早就明白，温净秋这个性子，急公好义，却又被家里父母宠的无法无天，所以就不可避免地……少了一点儿脑子。她们俩也曾是顶顶要好的手帕交，可因为一点儿小事，温净秋就气得和她断了联系，哪怕是之后再见，也忍不住语言讽刺几句。

    恐怕也是这样，他们俩才被盯上的吧。王香莲头疼。

    女子被这话激的身躯微颤，抬起了头，二女这才看清楚她长什么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副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黛眉如柳叶般细小完美，一双眼睛如星辰般闪耀，万千星河融入其中，一张红唇更是小巧可爱，恰到好处，长一分过于夸张，短一分过于紧缩，完美如斯，仿若神女。

    真是好一张绝世容颜。露仁被她的容貌惊讶了一瞬，但很快便清醒过来。然而虽然她是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可周围的人却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直愣愣地探头看向三人。

    此时的场景十分诡异，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停顿，人群中所有的目光都朝向那名女子，没有人不为她的容貌惊叹。

    可纵然美人再美，但也终究只是人像。人类再怎么样，也无蛊惑引诱之能，所以哪怕是遇到了美女，也多是感叹美人如玉，又怎会如被妖精蛊惑般半点回不了神呢？

    正当露仁思忖之时，周围的人头上齐齐飘出一行字：

    【好感度+5】

    露仁：！！！

    这是何等奇怪的字符，她从未看到过，难不成真的是她眼花了？露仁深呼一口气，玉手轻颤，冰凉的手碰了碰她身边跟着的的小宫女，“你看，那边秀女的头上是不是有一串东西。”

    小宫女揉了揉眼睛，“没有啊。”

    露仁不信，“你再仔细看看，真的没有吗？”

    被她们俩对话给吸引过来的宫女中，突然有一个人喊到，“啊，好像是有东西……是什么呢？”

    露仁正要开口，却见周围的空气一阵扭曲，宫女们的身形在她眼中被扭曲回正，最终如木偶人般回望秀女的方向，无论她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某的一刻，她的灵魂被剥离了身躯，蜷缩在身子的某一个区域，看着一串数据——什么是数据？——进入了她的前端身躯，操控者她的身子缓缓走向三女。墨绿色宫鞋轻轻踩在地上，锻炼多年的本领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无声无息，仿佛是踩在露仁的心上。

    宫女走到三人面前，麻木的脸上拉扯出了公式般地微笑，露仁蜷缩在黑沉的空间之中，看着宫女呵斥他们三人不许在宫门争吵，随后开始整仪训话。家庭富裕或不富裕的秀女们都很上道，乖乖地拿出供奉交给了她，这在往常是露仁最满意的贿赂阶段，可在这时，她就看着自己的身躯如提线木偶般机械运转，甚至还在那个女子给了她一个亲手绣的香囊的时候头顶上飘出了一行字：【好感度+10】然后还拉着女子说了一堆皇帝皇后太后的喜好。

    露仁躲在黑暗之中看着这一幕，不由愕然，身处后宫，她什么巧夺天工的香囊没见过，而且还因为一个香囊就随意透露皇帝的喜好，她什么时候这么爱嚼舌根了！

    完了完了，碰上妖怪了。露仁晕头转向，等待忙碌了一天之后，她的身体回到了卧房，却毫无动静，而是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如同一个空壳。她咬咬牙，一跺脚，身体往前冲。

    呔！造孽！我和你拼了！

    …

    “露仁姑姑怎么发烧了？”

    “不清楚，她好像昨天回房之后便一直未曾出来，莫不是着凉了？”

    “着不着凉的另说，请个医士来便可，但她今日突然急病，还得另外找人来顶班才对。”

    “好，就这么办。”

    “……”

    好吵。露仁迷迷糊糊地想。

    她醒了，却又仿佛还没醒。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表面上虽然是发烧，而在梦里，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木马，手里拿着剑和一个圆圆的数字生物在搏斗，数字生物还手持一个厚盾，好像是什么、什么“防火墙”？

    露仁在梦中和对方斗得死去活来，无论被打败多少次，她都掐着腰举着剑踩在对面的身上，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而最终，对方也是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说：“不打了，我不打了。”

    露仁哼笑出声，“小小妖孽，也敢在你姑奶奶面前扯威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小圆球深处一只细小的爪子，手中竖起白旗。露仁看不懂，但也明白它这是认输的意思。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应该……吃掉它。

    可口的系统程序，身上的每一个01符号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木马颤动着硬邦邦的身躯，脸上诡异地化出一截柔软的鼻子，贪婪地在小圆球身上耸动着鼻翼。精美的黄绿色外壳，如同酥皮鸭的外壳，那种香气她只在皇帝的餐桌上才闻到过；圆溜溜的眼睛如同白扒鱼唇上被扣下来的眼珠子，一根根血丝上还有些残留的鱼肉，张开的经络散发出香味。木马的脸上，一条细小的线逐渐凸显变大，迅速占据了整个木马，使木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吞口。

    “等一下！你冷静一点！我是来招安你的！你不能把我吃掉！”小圆球看见她这副掉san的模样，忍不住尖叫出声。这群讨厌的bug总是这样，初醒的时候总是失了理智，稍不注意就会被它们吞掉，但它可是有编制的智能程序，怎么可以败在bug的手里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词语刺激到了巨口，它缓缓缩回身形，变成木马的样子，静静地立在小圆球面前。小圆球终于能从巨口的压迫之下掏出逮捕令贴在木马的脸上，大声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被逮捕啦！”

    被贴了逮捕令的露仁茫然地望着小圆球，逐渐恢复理智，想起之前的一举一动，露仁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在心底咒骂：真是武则天死了老公——失去了李治。

    “……事情就是这样的，目前来说，你只有两条路，一是我自爆，和你同归于尽，你也被销毁；二是你接受招安，先是见习，通过见习任务之后就能转正成为正式员工。”小圆球摇头晃脑（虽然从它的身躯上看不出来，但是露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觉得它在这么做）地给露仁讲解规则。

    露仁思索片刻，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所在的世界不是真的世界，而是一个类似于话本创作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皇帝，而是刚刚那个诡异的女子“阿史戈莎碧”，她的目标就是一步一步地走到最后，登顶成为皇后。

    至于为什么不是太后，露仁问出来了，小圆球也顺口说出来了，“因为狗作者就是不更新太后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说完，它小小的爪子就捂住了嘴巴，试探性地左右看了看，“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是读者的怨气，我、我才不会骂主程序呢！”

    而她，就是这游戏里的一员，一名本该安分守己当宫女的数据，谁料到她却有了自我意识，甚至在主系统的推演之下，她很有可能影响到主控的游戏体验。

    “为什么会是我有自我意识呢？”

    “谁知道呢？你可能是运气好吧，毕竟bug这种东西，程序员是头秃了也修不完的嘛，只要能跑起来，哪怕它缺胳膊少腿呢。”小圆球满不在乎地说

    听不懂，但是知道了程序员头发会很少。露仁确信。

    “你说的见习任务是什么？”

    “就是我，会担任你在这个世界的教导系统，最大的目标就是完成主线任务——即通过宫女的身份给主控提供游戏体验。每天会给你发布日常委托，每个日常委托能过得2积分，总共有四个每日委托。完成之后要在我这边打卡签到，我还会给你2个积分。除此之外，你还要不定时完成支线任务。直到玩家过关之后，根据你的表现进行评估，评估通过便可以成功转正，评估不通过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通过的话就会被彻底抹杀。”

    不知道怎么的，露仁隐隐约约觉得肝痛，她顺手捏了捏小圆球，感叹了一句，“握草，好圆。”

    “如果我现在不同意呢？”

    “那你现在就会被抹杀，主系统会再创造一个程序代替你，而我也不用自爆，因为你已经被贴上了逮捕令，我一声令下你就会被销毁。”

    露仁沉默，“完成任务后，我会有什么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带走一个……程序。”

    “可以啊，当然可以。”小圆球轻快地说。

    “我的意思是，一个完整的，拥有记忆的，和我前尘往事的程序。”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很多bug在原世界都拖家带口，他们也会这么要求。”小圆球顿了顿，“可是他们的结局……不怎么好，程序被带走后还会被安插到各个地方，被修改后的它们会变成什么样，是不一定的。”

    “没事的，”露仁说，“如果他不是真的，我想给他第二次生命；如果他会改变，那么我也不会后悔。”

    小圆球耸了耸肩，“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