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怎么了？”
秦乌子下意识捂了下左眼，又犹豫着放下手，随口说道：“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眼睛伤到了。”
“只是摔到需要包扎这么久？医生没有帮你脚上药，让你这么跑回来？”
秦乌子无言，怔愣站在原地，两人安静看着对方，都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齐穆似是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先进去吧，脚上要擦药。”说罢退到一侧等秦乌子开门。
乌子开门后说道：“谢谢将军，我会擦药的，你也早点休息。”
“你去洗澡，我等你擦完再走。”
得，这事没完，他铁了心要问个明白。
秦乌子闷声道：“那你等我一会。”
“好。”
秦乌子在洗澡，齐穆坐在沙发上清楚听见一声声隐忍的抽吸声传出。
他把药摆好，安静坐在沙发等秦乌子出来。在视线边缘出现模糊人影时他突然出声。
“等会，你衣服穿好了吧。”
齐穆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盯着茶几上的药，整个人有些僵直。
“穿好了。”
秦乌子不禁有些失笑，这个人，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秦乌子穿着淡粉色长裙出来，头发乌黑柔顺安静散落在肩膀上，少女的脸上重新恢复血色，左眼的纱布让干净柔和的脸平添了一分妖艳。
她淡淡坐到齐穆对面的沙发，若无其事拿着药，开始给自己上药。
“嘶——”
只一下秦乌子就把棉签拿开了，太疼了。
齐穆见状走到乌子身前，接过棉签道：“我来吧。”
他半跪在秦乌子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脚腕，一边拿药轻轻涂抹伤口，他缓缓开口道：“为什么不能对我坦白？”
“你真想知道？”秦乌子知道，今天她不说，齐穆明天还是会找人问清楚，她轻飘飘说出真相“我在眼睛里植入了微晶体。”
“我之前研究过一种粉末，无色无味，只需要一点点，沾在物体上能保持一段时间，很难检测出来，但是戴着特定的眼镜就能很清晰观测到。”
“那个时候除了做研究，还有很多训练。其中一种是把一百个质量不同外形相同的小球放在一块，事先会给我观察一会儿，然后在我面前放进透明箱内，混合后倒出，找出小球，起初我跟踪小球轨迹到一半时就会跟丢，一天训练下来，基本找不出正确的小球。”
“当然达不到预期效果是会有惩罚的，有时是加训，有时是增加科研任务，很差的话，营养针会晚两天发。”
“后来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就弄出了这种粉末，我们平时实验会戴护目镜，所以我改装了我的护目镜，平时训练他们也没有怀疑什么，就这样通过了一次又一次训练。”
“那天听说要通过博弈获得积分，我就想起了这个，我的礼服上被我撒了很多这种粉末，在我每次接过牌的时候我都做了相应记号。”
“这个场合不适合戴眼镜，那些人鬼精鬼精，就算覆在眼球上，怕是不一会就会被逮住，我干脆让游博士帮我把东西加到可植入眼球的晶体内植入了左眼，可是东西有毒，不能在眼睛里久待，所以我刚刚很着急，去把东西取出来了。”
齐穆听着她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说着这些事，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他听着却像被一大块石头压在心头。
“你该和我说的。”
“和你说这些，你不会同意。”
“你就一点不在乎你的眼睛？”
“我在乎啊，现在不是没事吗，况且，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我不是还有一只嘛。我更在乎这次行动是否顺利，这个和人体实验说不定有关，我不想这条线索断了。况且今天你的手气差的很，要是按照你那个赌法，等凑够积分，按照你的薪水，这辈子都得卖给A星了。”
“胡闹！”齐穆擦药的手力道加重，疼得秦乌子直抽气，他用力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肉，逼得手下的动作轻柔一点。
齐穆听着她到现在还是毫不在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似乎生出一丝薄怒。
“我不需要你这样擅作主张，以后你的所有行动必须和我汇报。”
秦乌子沉默良久，眨着眼睛，未被纱布遮盖住的那只眼睛忽闪忽闪，她神色十分严肃，语气有着不容反驳之感。
“齐穆，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也确定，如果我提前和你说这件事，你一定不会同意。或者说，你会选择植入自己的眼睛。”
“我说得没错吧。”
“就像你当初愿意为了和我完成所谓的交易，签下军令状将我留在基地，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你不必要感到愧疚，你对我太好了，我做的这些，实在不行，你就当作我对你的报答，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意愿，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有选择的权力，求你不要让我失去它，好吗？”
她毫无选择被选为优质基因携带者培养，又毫无选择被选择进行人体实验，如果不是齐穆签下军令状留她在基地，她又将毫无选择被A星收押。她很少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后她希望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选择的权力。
“你知道军令状的事情了？”
“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那么信任我。我真的很需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力，齐穆。”
齐穆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脸色变了又变，说道：“你都求我了，有什么不能答应呢。”
听到这话秦乌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就是这样，说话从不肯简单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
过了一会，齐穆抬起头说道：“不要再有下次了，你有什么事情，一定提前和我商量，我会尽力尊重你的意愿，能做到吗。”
秦乌子看着齐穆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你好好看。”
齐穆重复道：“能做到吗？”
秦乌子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你好好看，我现在很庆幸眼睛没事，以后还能看得到。”
齐穆得到答复之后又开始继续上药，秦乌子还是疼，干脆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脚包扎好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齐穆收拾好药品，把人安静抱去卧室。
秦乌子睡相很好，不会乱动，此刻也是安静躺在床上，齐穆替她盖好被子，安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窗户里透过的光正好能照亮她，她只是睡觉，比光更安静。
怎么有人会一直没有发生变化呢，齐穆忍不住想。
睡觉的习惯没有变化，声音没有变化，身上的机灵劲也没有变化，似乎什么都没变。
就是瘦了点。
她到底是怎么样一样人呢？
当初带她回基地，她选择和自己做一场交易，要留在基地。留在基地，也不见得开心，明明性格阴郁的要命，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乐呵呵的模样。后来去联谊会，面对人体实验的实验产物，她带着短刀不要命似的上场，又很聪明，懂得因地制宜。再后来，带她去地下交易市场，她看见很多人温饱得不到解决，毅然决然接下冻土改造的项目。看见那么多人过得不好，哭的那么伤心，还是个小女孩，心那么柔软。
再到今天，她一声不吭把东西植入眼球。
这个人，又聪明又有主见，幸好善良。
如果没有人体实验，也许她会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活泼机灵，爱吃爱玩，爱凑热闹。
这样的话，他们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两条平行线的关系。
秦乌子的眼睛受伤了，脚也受伤了，休息了一天无聊得很，第二天干脆去看姜灏练兵。
姜灏她这个人，平时豪爽，看着大大咧咧，练起兵来却又认真又严肃，飒得狠。
“在场所有都有，拉练十圈，慢了的，晚上不用休息了！训练翻倍！偷懒训练完不成的，衣服裤子扒了吊起来！”
训练场的银卫听了这话真是一个机灵，不由得加快速度，生怕给姜灏看见，在她视线里多待一分钟。
姜灏训完话就去看台找秦乌子。
“你的眼睛，还有脚，这些怎么回事，那天你们发生什么了吗，齐穆那天给你送完药回来脸黑的吓人，我都没敢问。第二天训练我们都是直接翻倍的，累死老娘了。”
“眼睛是摔伤了，脚是高跟鞋穿着我跑不动，干脆脱了。他心情很不好？”
“谁知道呢，黑着张脸，比我家老头更年期到了还吓人，可能是洁癖犯了，穿着脏衣服那么久，他这人讲究，别管了别管了。我给你讲我那天为了把那些实验体搞出来多凶险。”
秦乌子听姜灏又夸张又搞笑的描述，问道：“那最后那些实验体准备怎么安置呢？”
“被收押了，有些实验体应激反应很严重，还在治疗，但是根据他们的实验手段和用的药剂还有身上拓的印记，是S星搞出来的。他们这群人，居心叵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搞一些有的没的，下一步不知道还想搞些什么，关于这个异宠，齐穆一大早就去开会了，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他们要摸清这个实验室，一窝端了，然后联合各星，对S星进行审判。”
秦乌子点点头。那齐穆就是很忙了？
“好了我下去盯训，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齐穆去，让他过几天再来别再发了疯一样训我们了。”
秦乌子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会替你们转达。”
“别，不是替我们转达，更不是替我，是人美心善的乌子小姐今天来观训觉得我们太辛苦了大发慈悲像他提出了看法。”
“哈哈哈哈，我尽量。”
“走了。”姜灏拿着衣服挥了挥手，跳下观台，向拉练队伍走去。
“吃饱饭没有！力气这么小，弹棉花啊！”
“这么近都射不准，眼睛是两颗绿豆吗！”
“你再跑慢点！这样猪来了就可以拖着你跑了！”
秦乌子收拾收拾东西，去找齐穆，她给齐穆带了点活血化瘀的伤药，上次踩了他的脚，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秦乌子清楚自己那一脚的力道有多重。
齐穆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焦点的目光在楼下出现秦乌子时自动聚了焦。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在秦乌子打算敲门时，他按动按钮，直接开了门。
秦乌子看着自动打开的门，有些惊讶，揶揄道：“好巧啊，上次来这也是，我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自动开了，该不会是这道门认识我吧。”
“不巧，特意给你开的。”
“嘶，这话太受用了。”
秦乌子拎着手里的药，将它们放到齐穆的办公桌上，问道：“你脚好了没？我给你带了一点药，实在是抱歉啊，踩你那么多下，我不是故意的，已经很努力练习了，只是效果嘛，不尽人意。”
齐穆将药放入抽屉，背过身去，从冷冻柜里拿出一盒草莓，放到桌子上：“冻土实验，你送上去的三代产品，现在已经开始大量投产使用了，拿冻土改良后种植了草莓，这是早上时，他们开会带去的，我带回来了，你尝尝。”
“这么快？”
秦乌子洗了几个草莓，尝了尝，甜的，给齐穆递了几个，他摆了摆手，他不爱吃这些。
“他们原先想等四代产品，但是三代产品对冻土的改良也是非常显著的，所以科技部那边直接批准投产使用了。”
“那你不吃我带点给姜灏姐了，我可听说了，你昨天把他们训得够狠。”
“是的。”
“你倒是承认蛮快的。”秦乌子觉得好笑，他这个人，反驳都懒得反驳。
“你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多谢你。”
“要感谢，就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让它们受伤。”
秦乌子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她无聊，昨天姜灏给她送了基本书打发时间，是姜灏的珍藏版《秋风萧瑟》。
还不错，看了十几页，待会回去继续看。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齐穆顺着她的话问。
怎么谢他呢，书上怎么说的，他缺什么，不缺钱，不缺名，那就和书上一样感谢他吧。
“你闭上眼。”
“干什么。”
“闭上眼，你待会就知道了。”
齐穆觉得奇怪，但也闭上眼，靠在椅子上等秦乌子给他随口说的感谢。
感觉到耳畔有一阵温热的气息，齐穆握了握椅子扶手，脑子里闪过上次秦乌子感谢他时的画面。
齐穆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动，随即唇上传来一阵柔软和冰凉之感。
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残留着香甜的气息。
她吃过的草莓，甜的。
齐穆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久久不能平静，秦乌子见他不说话，问道：“够不够？”
“什么够不够？”齐穆现在整个脑子都在轰隆作响，根本不能思考。
“感谢啊，不够吗？不应该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什么书上写的，你看的什么书？”
齐穆脑子闪现一个不好的念头，姜灏最爱看些不入流的书。
“姜灏姐看我无聊，借了我几本珍藏版的书。”
果然，姜灏，珍藏版……
“别不说话啊，齐穆，还不够吗？”
“说话啊。”秦乌子蹲在椅子旁，“不满意吗。”
“那我想想还有什么。”
“好了，我不需要你特意感谢我。但你以后不能这么感谢其他人，记住了。”
秦乌子点点头，原来齐穆不喜欢别人这么感谢他。
上次也是。
明明是他自己问可不可以，最后亲了他，他却立马垮了脸。
真是太奇怪了。
秦乌子晚上回去把姜灏借她的这本《秋风萧瑟》看完了，看完后一番思索，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女生喜欢上一个男生，一步步靠近爱的人，最后两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书上说，当你能记得你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说的话，能清楚记得你们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当你和他在一起就会不自觉感到快乐，心跳有时会加速，不在一起时会时常想念他，会紧张他对自己的想法时，你就已经爱上了他。
书上说的这些都是她。
秦乌子一晚上补齐了所有相关知识，越学脸越红，深深感叹亲密关系的博大精深，总算知道齐穆今天让她不要这么感谢别人是为什么了。
但愿下次见到齐穆他已经忘记这些事情了。
秦乌子心脏狂跳，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感觉手指也在发麻，心烦意乱，心上像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着，酥酥麻麻的，她却摸不着，触碰不到。
怎么办，她想她是喜欢上齐穆了，秦乌子一把抓过被子蒙在头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而后几天的训练，据说齐穆都去了，训练强度极大，特别是姜灏，每天训练完累的小说都不看了。
怎么回事啊，姜灏百思不得其解，这齐穆又在抽什么风啊！他最近越来越爱抽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