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

    一场雪下了两天两夜,长陵在雪里也站了两天两夜,等未荷再见到他时,他半截身子都埋在雪里。

    未荷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见他冷得浑身发抖,一张脸白的跟雪一样,着急地叫了他几声。长陵微微抬起眼皮,动了动冻得青紫的嘴唇,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未荷心下一沉。

    明月院中庭,萧若音正在雪地里练剑,未荷心急如焚的跑进来:“将军,您快去看看长陵,您再不管他,他真的会死的!,”

    萧若音收了剑,皱眉道:“他还没走?”

    未荷噘着嘴,小声地嘀咕道:“可不是,就那么傻站着,不吃也不喝,为了能留在您身边连命都不要了,真乃天下第一大傻子。”

    萧若音不禁莞尔一笑,这小丫头倒是时时不忘帮着长陵说好话,把剑递给侍立在一旁的仆人,说道:“也罢,我随你去看看,总不能真叫他把自己折腾死了。”

    长陵没等到萧若音来,便被冻昏了过去,双腿被埋在三尺深的雪里,身姿伶仃,雪衣茕茕。

    萧若音注视面前这个几乎被大雪覆盖的人,不由万般滋味交错心头,像他这么执着的人也真是世间少见。

    她手拨了拨长陵的胳膊,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一紧,忙伸手搭上他脉搏,脉象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萧若音脸色微变,急声吩咐道:“快,把雪刨开!章赫,你背他进暖阁,未荷,赶紧去请大夫!”

    长陵命大,大夫给他诊治后告知萧若音,若病情再延误半个时辰,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萧若音坐在榻旁,将被子给他盖好,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脸上,不禁温然一笑,心道:长得这般相像,你莫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想象简直匪夷所思,若李晟若真有个双生兄弟,又怎会让他流落在外呢。

    萧若音目光柔柔地凝定在榻上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前尘往事如浮云纷至沓来。

    记起五年前,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父亲楚国公被迫起兵叛变,兵败身亡。

    暴虐的梁帝盛怒难消,将萧家三族夷尽,哥哥临死前把她托付给一名忠心的护卫,让他带着她逃命,几番血战后护卫战死。她还未出城就被渤海侯手下抓住,谎称是楚国公府上奴婢才侥幸活了下来,但却被渤海侯带回侯府,献给刚刚远征西厥大胜归朝的越国公世子李晟暖床。

    渤海侯府的嬷嬷强行让她穿上轻如薄纱的华美衣衫,将她推进房里,厢房内暖气熏人,空气中浮散着诡异的靡乱气息。

    萧若音紧握着拳头,低眉顺目地坐在缀满华丽流苏的帷幔后面,静静等待着那个即将要她初夜的越国公世子。

    直到子夜,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若音透过朦朦胧胧的帷幔瞧见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踏进房门,她藏在身后的拳头握得更紧。

    那人走过来,隐约有墨香浮动在她鼻端,少年修匀的手指挑起帷幔,半垂眸子看着她,声音清润:“衣服穿这么少,你不冷么?”

    萧若音很意外,对这种好色之徒来说,被献上的女孩子不应该穿得越少越好、不穿更好么?

    萧若音惊愕地抬头看他,眼前人二十岁不到,一身雪色翻领束袖长袍,鸦鬓修眉如裁如画,乌黑的眼眸含着淡淡笑意,似乎蕴着蛊惑人心的流光。

    她心底颤颤一跳,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冷,可是他们不给我衣服穿。”

    少年世子抿唇笑了,转身撕下一块帷幔递给她,说道:“我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这个给你。”

    萧若音怔怔地看一眼他,又怔怔地看了看那桃色帷幔,身子往后挪了一挪,把一只手悄悄藏到衾被里。

    李晟微微一挑眼,轻笑道:“别藏啦,我都看见你手里的小刀了,这是准备用来杀我的么?”

    萧若音有些发蒙,激动地站起来,把小刀对向他,叫道:“我……我不给你暖床。”

    她没看见李晟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手里瞬间一空,那把小刀就握在少年手里。

    她以为他会杀了她,却不料少年只是丢掉小刀,动作轻柔地把帷幔披在她肩头,淡淡说:“我见过你,四年前在楚国公府上,你是他最小的女儿。”

    萧若音如遭雷劈,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木然问他:“你要把我交给皇帝吗?”

    李晟没回答,径直从床上抱了床被子铺在地上,半裹着身子睡起觉来,他似乎很是疲累,刚躺下便睡着了。

    萧若音愣怔地望着安静沉睡的少年,他的呼吸极浅,几缕乌发散乱地垂落在脸颊旁,衬得容颜如玉,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扇子般半掩着双眸,灯影中投下淡淡月牙形状的阴影。

    真是好看,萧若音这么想着,坐到床沿上紧紧裹着帷幔,倚靠床栏睡着了。

    次日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就瞧见李晟挡在门口,门外挤着几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七嘴八舌地轻浮打趣着,非要进门瞅一瞅昨夜跟他共度良宵的绝色。

    李晟寸步不让,只听一阵丁零当啷,像什么重物被抛出院外,门外瞬时就安静了。

    少年扭过头笑盈盈朝她招手,温声说,倘若你无处可去的话,就跟我回越国公府吧。

    漫天风雪终于在茫茫夜色中停了下来,厚厚的积雪映着冷白的月色,远处直入霄汉的龙檐凤壁也显得孤清冷寂。

    长陵足足昏睡一整夜方才转醒,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见萧若音独坐在榻沿上,低头翻阅着一本颇为破旧的书籍,脖颈的弧度柔顺优美。

    长陵觉得以他的身份让萧若音照料有失礼数,勉强支起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萧若音听到动静,放下书将他按回床上,语声很是温软:“都病成这样了,还讲究什么,躺好了。”

    她的语气温柔而坚决,不容拒绝。长陵依言躺好,神色有些激动,嗫嚅道:“我以为……将军不会管我的死活。”

    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种压抑的委屈,萧若音不禁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深深伤害了这个倔强又傲气的少年。

    她颇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哪能呢,以后切莫干这种傻事了,等将身子养好,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长陵脸现喜色,乖顺地点点头:“将军将我从于府救出,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奴为婢追随将军。”

    埋在记忆深处从不曾遗忘的往事,因长陵无意的一句话又被挖出。她想起当年初入越国公府的自己,也是这般谨小慎微却又满怀感激地决定要一生追随那个人,可最终,她没能保护好他。

    萧若音微微叹了口气:“你都会干些什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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