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从北海道回来的缘故,似乎是将寒气一并带回了神奈川的海岸,修学旅行过后的天气很快就变冷了起来。

    也可能是因为秋季学期九月过后的校内活动不多,各大体育文化社团在这个学期也没有比赛,练习的频度和强度都较上半年有所下降。

    因此随着气温的下降,立海大的校园也显得有些冷清。

    曾经抱着“修学旅行换换心情也许过早放箭就能有所好转”这样幻想的泉奈,在弓道部部活时尝试射箭发现仍然没什么改善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看着因黑夜逐渐变长而愈发早的暗下来的天,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习弓道开始,她从未想过停下来,或者说也从未有过除了拉弓射箭外的其他念头,也正因如此,她的弓道之路是令人羡慕的顺利,不用怎么纠正就很漂亮的姿势,很轻易地就能做到别人很难做到的心无杂念,也没有什么胜负心,轻松潇洒的射型,这些可能都是其他射手终其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而对于泉奈来说,她曾以为这些特质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直至今日,她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天资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夺走。

    甚至是在她并没有暴殄天物般地浪费她的才能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夺去。

    当她开口想和神宫寺老师和织田部长说出想放弃的时候,织田部长却像看穿了她一样,阻止了泉奈要说出的话。

    “我会一直等着你,我们会一直等着你。”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很迟,却持续不断,越下越大。

    弓道部因为越来越大的雪影响视线以及站在弓道场上会被雪打湿,提前结束了练习,换下袴服收拾弓具回家,只有泉奈还迟迟未走,其他人问起来她都是淡淡一笑,“我等一下再走。”

    大家见劝不动泉奈,只得嘱咐她锁好部活室和道场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嗯。”

    人都走了,偌大的道场只剩下泉奈一人。

    下雪的世界显得异常的冷清,她站在那里久久未动,甚至可以听见片片雪花落下的声音。

    如果从此再也无法正常的拉弓射箭。

    雪花随着风吹到泉奈的身上,然后感受到她的体温后快速化掉,变成小小的一片水迹。

    我真的非要拉弓射箭不可吗,只要放下转身离去就好了,回到很多年前未听见过弦音的时候。

    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

    明明只要不在意了就好。只要不在意了,也不存在什么过早放箭和什么落位。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偷偷地期待能治好,然后再一次次被现实扇醒。

    再试一次。

    只再一次。

    再一次,做了千百万次的踏足,构身,备弓,起弓。

    天地间只有雪落的声音,自己的呼吸声,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还有脚踏地板的轻响。

    拉弓,啪,啪。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过早放箭”,而是弓弦断掉和箭随之掉落的声音。

    与此同时右脸传来阵阵刺痛,断掉的弦狠狠地抽击了泉奈的脸,留下血红的印记。

    像是被抽醒,又像是被抽懵了,她停止了尝试,机械性地打扫道场,机械性地换下袴服,锁好门,默默地离开弓道部,向校门慢慢走去。

    昨晚的天气预报并没有预报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雪,泉奈只在制服外面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大衣,没戴帽子和围巾。

    因为突如其来的初雪,各个社团都提前结束活动,所以校园里空空荡荡,看不到更多的身影。

    只有漫天的大雪和低头缓慢行走的泉奈一人。

    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的发丝间,而她却毫不在意。

    心乱成这样,还怎么会在意雪落的样子。

    “楠?”

    “楠泉奈?”见在大雪中走来的女孩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抬起头来回应他,他又叫了她的全名。

    直到快走到出声喊她名字的人眼前,泉奈才魂不守舍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意识到是眼前的人在叫她。

    啊,竟然是真田弦一郎。这个时候最不想见,但莫名又想见到的人。

    不想见是因为平时的两相生厌,想见是在庆幸看到自己狼狈样子的人是他,这样至少不会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女孩绀碧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有破碎和空洞。

    随意散落在肩头的黑色发丝,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的雪花,这些都衬得女孩脸上的血印更加触目惊心。

    眼前所见使得真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开口又该说些什么,本来他只是看到泉奈远远走来,想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走,结果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你……”

    “是要扣风纪分吗?”泉奈不经思考地问出这个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可能见到真田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看到她头顶和肩头积攒的雪花,还有似乎因为寒冷冻得有些红的鼻头,真田不自觉皱起了眉,“这么冷的天你都不戴帽子围巾的吗?”没有回答泉奈的问题,反倒是有些像是责备的话语。

    泉奈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是没有什么音调起伏的回话,还因为有些冻僵,语速变得很慢。

    接下来的动作是连真田自己都没想明白的,动作快过了思考,他摘下自己的围巾裹在了泉奈的脖子上。

    大概是她眼里的暗淡无光让他生出了恻隐之心,也可能是她脸上的血印使她显得非常易碎。

    脖颈间忽然传来的温暖让泉奈深吸了一口气。

    是雪松的味道。

    泉奈怔怔地看着真田,突然问道,“放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真田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问住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对面的人,泉奈未等真田的回话,就继续轻轻说道。

    “为什么想放弃的只有我自己。”

    “可为什么想放弃却放不掉。”

    “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我不会放弃。”

    “事到如今为什么他们还在相信我,就连我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

    “为什么他们还都在等我……”

    下雪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安静,天地间只有隐约可闻的呼吸声,少女平静又无力的嗓音和雪花纷纷落下的声音。

    随着泉奈的话,真田逐渐明白过来她在说的是什么。

    他是在风纪检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三年级的学姐谈论的,原本他没有在意,但在听到楠泉奈的名字时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内容大概是织田静真倒霉,原本有机会带领立海大弓道部获得全国大赛的冠军,却被一个一年级拖了后腿,嘴上说着什么“过早放箭”,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找的借口……

    那个一年级叫什么来着,楠泉奈?

    不认识诶,估计是那种喜欢找借口,有点茶的人吧,不然织田怎么会受蒙蔽相信她啊。

    真可怜啊织田……

    即便是时常觉得泉奈松懈的真田都听不下去这两位学姐的对话,随着对她的熟悉,他并不认为她是学姐口中那种在重要的事情上会用借口蒙蔽他人的人,更何况是不认识本人就在背后嚼舌根。

    尤其是今日所见,使真田觉得“过早放箭”并不是什么借口,而是真真正正发生了的事情,尽管他有些不理解这究竟与放弃不放弃有什么关系,出了问题解决便是。

    “我从没想过放弃,”真田打破了沉默,开始认真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回答泉奈的话,“只要是开始做的事情,没有到死路就一定不会放弃,就算到了死路,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从自己这里开始的认输。”

    啊,真是“真田式”的回答啊。

    “即使有一天你开始害怕拿起网球拍站在网球场,或是害怕举起你的刀?”真田发现女孩的眼眸似乎在漫天的白色中闪烁。

    泉奈终于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从夏天到冬天,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大概是手握弓箭后逐渐产生的恐惧感。

    “……即使害怕我也一定会站上场,亲自跨越过去。“

    “即使你并不知道是否真的能跨越过去?“

    “即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跨越过去。“

    有些文不对题的回答。

    “我像其他人一样相信你不会放弃,也相信你可以跨越过去,“真田继续说,”但如果是我,也许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我会继续前进等你追上来。”

    围巾传来的温度和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道让泉奈冰冷破碎的心逐渐温暖起来。

    “你的脸……?”见她不说话,真田继续问道。

    “弦断了而已。”还是不似平时那般尾调上扬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谢谢你……”泉奈伸手要把围巾摘下来还给真田。

    “你戴着吧。”不容置喙的语气。

    “那我先走了。”

    在泉奈和真田擦肩而过的时候,真田突然又出声,“弓道也是武道,如果因恐惧而放弃,那是懦夫的行为。”

    她没有再停下脚步,而是随着风隐约的一声“嗯”传入真田的耳朵。

    真田弦一郎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围巾借给楠泉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话,或许是在他心里,楠泉奈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种令他不喜的松懈,他已经在逐渐认同她。

    再或者是,他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回到家的楠泉奈照镜子看着脸上那道有些触目惊心的血印,耳边回响起真田坚定的声音。

    即使你并不知道是否能真正的跨越过去?

    即使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跨越过去。

    泉奈不自觉轻笑了起来,还真是傲气的回答啊。

    等到她把清洗干净的黑色围巾放在袋子里拿到学校还给真田时,那道血印已经在药膏和时间的作用下消失不见。

    “谢谢。”

    “不客气。”

    这二人之间的氛围是少见的客气,除了那天的初雪和彼此,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真田结束社团活动换下运动服系上这条黑色围巾的时候,幸村有些好奇的问他。

    “真田,你是换洗衣液了吗?”

    “是苦橙花的味道。”柳在一旁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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