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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无论发生了什么,太阳总会照常升起,即使是生灵涂炭的修罗炼狱,它也会毫不吝啬地给予光热。

    只是,不管现下的阳光是多么和煦暖人,都再也无法为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冰冷躯体赋予温度了。

    木泓辰的剑上已经很久没有沾血了,他不喜欢用手中的利刃去审判他人的生死,但今日他的剑和他都认为,有些人不配活在这样的阳光下。

    只可惜,围着永源镇绕了一圈,他的剑也没有机会沾染上肮脏罪恶的血液,整个镇子一片死寂,四处都是被火焚烧过的痕迹,已经见不到一处完整的房屋,也见不到……一具完整的躯体。

    唯一能遇到的活物是头顶上空不断低旋徘徊的乌鸦,脚下青石板路上的沟沟壑壑被鲜红浸染,断肢残躯随处可见,焦肉碎骨数不胜数,或许在一天前的这个时辰,它们还属于那间药铺的大夫,亦或者,在街上拿着风车奔跑嬉戏的孩童。

    还是晚了一步。

    永源镇本就地处偏僻之处,四面环山坐落在一个坝子里,周围并无江湖势力盘踞,也少有江湖人经过。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在预料到形势后木泓辰才一路奔波昼夜不停地亲自带人赶来,可最终还是……

    木泓辰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用剑支撑着身体,悲恸地闭上了眼睛。

    “少公子……”一道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木泓辰深呼两口气控制住情绪,转过身轻声问道:“发现有生者了吗?”

    面前带着小油果耳环、背着长剑的年轻男子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也不禁鼻头一酸,轻轻摇了摇头,但很快他吸了吸鼻子调整好状态,向他抱拳行了一礼,语气难掩激动:“但我们发现了一堆尸体!”

    木泓辰环顾四周,苦笑地拍了拍他的肩:“白然,这里到处都是尸体。”

    “不!少主……少公子!”白然有些急切,“不是永源镇百姓的尸体,是匪徒!完整的匪徒尸体!”

    闻言木泓辰也激动起来,慌忙问他具体位置,随后翻身上马,朝着郊外飞奔而去。

    云濮一带的匪徒大多都是些草莽之辈,既无头脑也无功夫套路,就算是追风寨,真正会武的也寥寥无几,大多凭的还是一身蛮力以及嚣张的气焰横行霸世。

    但云濮作为如今大宁的边境之地,马匪、山匪、水匪等匪徒众多,其中很多都是苦力出身,人高且壮,力大如牛,身上皆有一股不要命的劲,虽在习武之人眼中这就是一帮不足挂齿的喽啰,但对于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而言,这伙凶神恶煞的彪汉无异于阎罗殿来的催命符。

    是有过路的江湖高手拔刀相助,还是遥琨四杰……

    想到这木泓辰蹙了蹙眉,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他们突发善心?必不可能。

    顺着白然所指的方向,木泓辰已经来到了镇外,他牵着马穿过一片错综复杂的密林,还未走出林子,便看见了泥土上凝结的血迹,放眼看去,正前方先后倒着三个浸在鲜血中的光膀汉子,血液从他们的腰腹部流出,而当他正要走进细看时,才察觉到侧前方的树干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还保持着一个逃跑的姿势,眼睛瞪得狰狞,掌心宽的横刀从他的后脖颈直直刺入贯穿了咽喉,前端突出的部分牢牢地扎在了树干上,木泓辰试图拔了拔那柄沉重的刀,却仅是树梢晃了晃,落下几片绿叶来,刀仍然纹丝不动,将这疤脸匪徒定得死死的。

    看这情形,应是远程飞刀,一击而中。

    要将这一米多长、几十斤重的横刀精准地定死在慌不择路逃跑之人的咽喉处,就算是于江湖名门中受教的子弟没有个六七年的基底也是难以做到这个程度的,更何况,这里看起来像是战斗的尾声。

    此时应该是那人状态最差的时候。

    木泓辰走出密林,终于看见了那完好无损的院落房屋,院前已有门下弟子在把守着,见他来,都行礼致意。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个壮汉,最先看到的尸首与方才密林中尸首的伤处别无二致,皆是刀穿过柔软的腰腹给予了致命伤。但走进院落中,满地匪徒的身体都完好无缺,唯一的伤处是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这些刀口无论是位置、长度甚至深度都近乎一模一样——那是最为致命的部位,是能够一刀毙命的程度,是不愿再多出任何一分力的进攻。

    唯有最前方的一具尸首有些不同,他虽同样伤在脖颈处,但那伤口却极其细浅,且伤处几乎没有残留什么血迹,那人的表情还保持在始料未及的震惊上,眼睛和嘴都未来得及合拢。

    从伤口的变化可以看出动手的人越到后期越力竭,但在状态最差的最后一击,他还能精准地飞出长刀制裁住逃跑者,这绝非普通的江湖人能做到的。

    可以说是个高手。

    “动手的人在何处?”木泓辰向门口值守的弟子问道,对方指了指身旁的房屋,随即为他打开了屋门。

    屋内的摆设整洁又简单,还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草药气味,一位身着淡粉衣裙的姑娘正在床边忙碌着,听到声响连忙回头对他微微颔首,“少公子,方才见这姑娘躺在院外,原以为已经死了,但我探了探,虽然极度微弱却还有呼吸,便将她抱进来了。”

    “姑娘?”闻言木泓辰有些惊讶,而当他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时,自觉见多识广的他也在内心翻起了层层波涛。

    他实在无法将这个娇小柔弱的小姑娘与屋外满地的壮汉尸身联系在一起。

    “我对这姑娘通体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致命伤,她受的,应该是内伤。”粉衣姑娘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道。

    内伤?那必不可能是马匪造成的,他们顶多是一群拿着刀喊打喊杀的残暴刁民,不可能有机会修习到内力,况且从他们的伤口来看,几乎都是被一击致命,身有内力的习武之人不会这么迟钝脆弱。

    而接下来他听到的话也印证了方才的想法,“这姑娘的内伤也不是外力所至,如若是由外部内力冲击造成,那人体五脏六腑应有损伤,而她的内体却健全得很。如今看起来貌似只有内息紊乱这一个症状,但姑娘又有生命之危,所以应当不单纯是内息出茬这么简单的事。”

    木泓辰仔细端详着她惨白的脸庞,从那浓烈的五官中抓住了几丝微弱的指向,目光变得复杂而悲伤。

    “桃叶……”他嗓音有些沙哑地对那粉衣姑娘唤道,“这小姑娘还能撑多久?”

    “我给她服了一颗凤麟丹,撑个三四日应该不成问题……”桃叶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少公子,我只会医术,江湖题还需江湖解,如今恐怕唯有内力深厚的前辈高人才能发现症结。”

    闻言木泓辰心中大概有了底:“我连夜带她回神隐山,外公应该有办法”,说罢便解下身后的斗篷,将床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命体征的小姑娘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又给她戴上帽子将容颜遮盖住。

    “桃叶,永源镇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和白然了,把死者都妥当安置好,还有……”他凑近桃叶的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才将小姑娘背到自己的背上,用带子绑缚好,疾步走出门上了马。

    桃叶跟着他走出屋门,向他拱手一礼,“公子放心去,这里的事,我和白然会处理妥当。”

    木泓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双腿轻夹马身,刻不容缓地启程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除了给小姑娘喂些米汤,木泓辰也没怎么休息,终在第四天的清晨赶到了神隐山脚下。

    他将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小姑娘从背上解下抱在怀里,又检查了一下她是否被遮盖严密了,确保稳妥后便提气在山路上健步如飞。

    木泓辰选了一天陡峭却人烟罕至的小路,没遇上什么人,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花草布设。

    “外公!外公!”木泓辰气喘吁吁地在尽逍居内奔走呼喊着,只祈求老头子千万别在这时候出门。

    “叫魂呐,你外公我还没有驾鹤西去至少还能活二十年……”岑璧骂骂咧咧地从房内走出,却看见木泓辰不成人样地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瞬间换了一副神情,将她速速接过,直直往房里走去。

    岑璧什么都没有问,率先搭上了萧唯的脉搏,又掰开眼睛嘴巴细细看了一番,随后拿出一根针在刺破她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出来。

    “她应该高烧好几天了,内息出岔导致五脏失调,体内真气四处乱冲,这孩子恐怕受了不少罪。”

    岑璧又抚上了她的手腕,闭上眼睛调动真气,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她的内腔之中,但最终却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

    “不是外力打击所致,不是中毒,也不是自我走火入魔,一切都怪得很,寻不到原因……也许只有等她醒来,我们才能知晓一些原委了。”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如今是桃叶的凤麟丹在吊着,若是药效过了,她恐怕撑不了多久。”

    岑璧看着小姑娘愈发苍白衰败的脸色,缓缓说道:“既然是真气紊乱,那便先让它安定顺和下来……以我的内力,帮她调理内息应当不成问题,只是调理完之后她能不能自己扛过来,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泓辰,你先出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应全力一试。”

    木泓辰缓缓带上了门,脸上易容所用的原料已经在时间和汗水的洗刷下轻微掉落了,身上的衣物也尽是泥灰,他却迟迟没有将自己收拾干净,而是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回想着一些久远的往事。

    他不会忘记,那场在予灵谷的盛大婚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而快乐的笑容,年轻俊俏的谷主牵着他那身着红色华服的新娘走过铺满鲜花的路,一桌一桌地敬酒接受祝福,而新娘拿过酒杯,豪爽地将盖头一掀,将杯内果酒一饮而尽,全然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样。

    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给年幼的木泓辰留下来极深的印象,而当他看到小姑娘那血迹和泥土都无法掩盖的绝美五官时,很多尘封在记忆里的东西便被调动起来了。

    他无法想象英武明理的予灵王与飞扬动人的王妃,是如何被那场大火烧得连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而一直低调无比且出了不少行侠仗义、护佑众生侠客的予灵谷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成为魔族,族人被尽数屠杀。

    房门开了,岑璧看着坐在地上眼神悲凉的木泓辰,没有追问,只是对他说:“以后每日我都为她调息一次,让药房那边配些振气提神的药。”

    “外公,你觉不觉得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岑璧拉住他的手止住了话,随后轻轻点点头,“是很像。”

    木泓辰知晓外公心里已有安排,便不再多言,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岑璧看着木泓辰离去的失魂背影,微不可察地抹了抹眼睛,随后吹响挂在胸前的玉哨,便有一只白鸽飞了过来。他将一个小信筒绑在了鸽子的腿上,看着它消失在碧蓝的天际。

    有些人,他必须要守护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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