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些。

    12月底，陆陆续续的各科考试接踵而来，林青渟受到室友影响，也时常去图书馆复习。新赛季开始后，很久没碰游戏了，定位赛都还没来得及打。

    童童起床时变得格外注意，轻手轻脚，林青渟再也不需要戴隔音耳塞，每天按时早起上课。暂时离开了游戏和观赛的生活，她感觉每天的时间都拉长了，变得更加从容。

    抽空认真整理了自己的衣柜，书柜，帮寝室打扫卫生，也慢慢理顺了自己的心情。她把这些改变后的生活点滴，用相机录制下来，自学简单的剪辑，做成了一些vlog发布在视频网站上。

    虽然观看的人并不多，但她乐此不疲，生活如此美好，总要有人记录。

    上超凡大师的执念依然在，无聊的时候，她还是会抽空看看游戏直播，关注选手们的动态。

    交易期，刘宇去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队伍，但队里有稳定的中单首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甘当替补。

    林青渟好几次想询问他的近况和打算，但每次又怕引起尴尬而作罢。

    而向江尧……那束花的意义，他知道吗？生日那次之后，二人再没有联系或见过面。

    向江尧除了参加街舞社团的活动，就是泡在琴房或者舞蹈室里，偶尔打打游戏。他依旧保持着晨练的习惯，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有时也偷懒起不来床。

    发在微博上的舞蹈视频有越来越多的人观看、留言，向江尧收获了一众校园粉丝，经常有女生跑到学院里来看他，不乏大胆表白的，无一例外被他拒绝了。

    他时常会想林青渟。但她看起来好像很忙，从没登录过游戏，原本每周可以见面的排球课因为老师请假暂时停课，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联系，更别说见面了。

    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都在生日那束花里了，可她好像没有看懂。

    元旦假期，动漫社策划了到山上露营看日出的活动。

    林青渟本想趁机宅在寝室打游戏，但为了拍摄到不一样的vlog素材，她主动要求参加。从没有露营过，她满怀期待。

    蒋文韬邀请向江尧时候，直接抛出一句“学姐也来”，他便默认参加，小心思不用多说。

    同学们租了一辆大巴。

    等车的时候，林青渟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向江尧。他头发剪短了些，身着一件军绿色派克羽绒服，搭配硬挺的牛仔裤和马丁靴，整个人显得越发高大壮实了。

    他探头，在寻着什么。眼光落到林青渟身上时，脸上终于漾出一丝笑容。

    向江尧刚想抬手与林青渟打招呼，就被旁边经过的女生喊住：“你是音乐学院的向江尧吗？”他礼貌点头。“我超喜欢你的！”女生迈着小碎步，激动地迎上来。

    她是向江尧的粉丝，二人合影留念，女生心满意足离去。

    “啧啧啧，有男团C位那味了噢。”李濛打趣，还饶有深意地瞅了一眼林青渟。向江尧走过来与二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林青渟的脸颊和耳朵被寒风吹得通红，笑着回应：“好久不见。大明星。”

    趁着林青渟去放行李，蒋文韬一屁股霸占李濛旁边的座位，林双手叉腰盯着他，故作凶狠从牙缝里发声：“出来！”

    “别嘛，我和李濛要开黑，不坐一起影响发挥。”蒋文韬摇了摇手机。

    李濛耸肩，尬笑着，“嗯……我们，打王者……”

    蒋文韬指指前排，向江尧的外侧还有一个空位。“你们最好是有·事·要商量！”林青渟怒瞪他一眼，只得坐过去。

    博林最后上车，他撇了一眼李濛和蒋文韬，径直走向车尾。

    向江尧正双手抱胸，戴着耳机假寐。

    林青渟安静坐着刷手机，偶尔会偷瞄旁边的男生一眼。

    露营选址在附近县城一个景区内，大巴已经开了近40分钟。

    林青渟有点郁闷，旁边这位一直在睡觉，全程一声不吭。

    阳光从车窗直射进来，怪晃眼的。林青渟坐在外侧，不便打扰，她小心翼翼侧过身，伸手拉窗帘。

    向江尧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却被女孩窸窸窣窣的动静和阳光晃醒了。

    睁眼就是林青渟近在咫尺的侧脸，女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迷蒙中，向江尧不禁缓缓抬手，想触摸……

    “太亮了，我拉下帘子。”林青渟回身坐好，整理耳侧的头发掩饰尴尬。

    “可以给我听下吗？”她指了指向江尧的耳机。“哦…当然可以…”

    刚才……向江尧想，自己差点就不由自主了，还好还好。

    下车时，博林主动帮女孩们拿行李，见李濛身上空空如也，他问：“你包呢？别落车上了。”蒋文韬后脚出来时，博林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脸上露出一丝不爽。

    向江尧和蒋文韬找了块空地扎起帐篷。

    女生们都忙着合影，自拍杆、反光板，工具齐全，除了青渟。

    她不太喜欢拍照，而更愿意帮着博林生火切菜，准备一会儿的晚餐。得空了时不时拿出相机拍些vlog素材。见李濛杵在一旁无所事事，林青渟喊她过来给博林帮忙，却被一口回绝。

    这是景区指定的露营点，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也在扎营，都翘首以盼新年的第一次日出。

    晚饭后，向江尧穿上围裙，主动收拾卫生。

    “诶，看看，我尧哥真是个居家好男人~”蒋文韬指着向江尧忙碌的身影对林青渟说，还提到向江尧在寝室仿佛有洁癖一样，林青渟点点头：“嗯，男德典范，你得学习学习。”转而不好意思起来：“干嘛特地跟我说？”蒋文韬故作娇羞，油腻道：“哎呀，我要向全世界安利我最好的尧哥。”

    今晚的星空分外清澈，只是原本的满月被一片灰云遮得严严实实。

    大家零零散散地坐着或躺着，聊着天，看着星星。起风了，李濛和青渟同裹在一件厚厚的毛毯里。

    挡住月亮的云散去。月光洒下，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向江尧望向林青渟，她正抬头望着月亮。

    她在月光的映照下，宁静、清澈。

    最近忙碌的日子里，向江尧本以为自己心里的进度条停滞了，可就在今天见面后，瞬间满载，如同这清朗的月一般明确，不想后悔。

    明天日出的时候就告诉她吧！

    谁知，凌晨起床后，却被告知林青渟连夜赶回家了。

    外公昨天晚上起夜上厕所时，不慎滑倒，重创后脑，待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林青渟如五雷轰顶，一度无法呼吸。她不愿影响大家的心情，只跟李濛说了。爸爸连夜来接她，匆匆赶去医院。

    剩下的三人再无心情，草草结束回到学校。

    她赶到医院时，外公已经被宣布不治，身附白布。林青渟看着泣不成声的外婆，本就哭肿似核桃的眼再度泪崩，抱着外婆痛哭。

    两个表哥连夜从1000公里的外地赶回来了。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林青渟初中之前，有一半时间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

    爷孙们一起度过了十几个寒假暑假，青渟跟着舅舅的儿子喊他们“爷爷、奶奶”，这称呼让她与外公外婆更加亲近。她是家里唯一的小外孙女，听话乖巧，外公从小就偏爱她。

    孩子们最期待的就是爷爷骑着助动车，前面坐一个，身后坐一个，慢悠悠骑到县城买零食。

    外公教表哥写作业，看孩子实在困，心疼得不行，让他先去睡觉，自己帮他完成剩下的，爷孙还约定好不告诉爸妈。

    每到盛夏夜晚，外公会把竹床搬到小院里，洒点井水降温，支起蚊帐，嘱咐三个孩子：“乖乖们，困了就自己爬上来睡觉哦。”

    林青渟考上心仪的大学，外公开心极了，立马帮林青渟购置了新手机、电脑，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特地嘱咐她：“如果找到了喜欢的男孩子，要先带给爷爷看看，爷爷当过兵打过仗，看人不会错的。”

    怎么好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就离开了。

    妈妈说，外公本身就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好，最近起夜频繁没有好好休息，但是主要原因还是不慎摔跤磕到了后脑，这对老人家是致命的。

    林青渟抱着妈妈的肩膀，她才是最痛苦自责的那个。外公送来妈妈医院抢救时，生命体征已是极其微弱，妈妈眼看着监视器变成直线，无能为力，一度悲伤得晕厥。

    外婆握着她的手，又是泪如雨下：“宝贝，你爷爷就这么突然走了，就这么走了……”林青渟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对外婆说：“奶奶，你不要太难过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们……”说完，趴在奶奶的腿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告别仪式是在三天后，青渟看着外公的遗容，不觉得可怕，反倒觉得他是安详地睡过去了。

    这是林青渟失去的第三个亲人，爷爷奶奶走到时候，自己还小，记不清什么。但外公的突然离世，直到他下葬，她依旧觉得不真实。

    如果回到外公家，他应该还带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研究平板电脑啊……若他是一直在生病，至少家人们有心理准备，可这种突然的意外离去，留下的只有至亲们无尽的遗憾和痛苦。

    为了安抚陪伴伤心的外婆，她顾不上考试月了，请了一星期的假。妈妈把外婆接到家里，她每天都陪在外婆左右，每次外婆一哭，她也哭……

    再回到学校时，已经是10多天以后了。

    隔天下午有一场重要的考试。林青渟刚进寝室，童童就递给她一份考前必背资料，是简化版的。

    “把这些背下来，就可以了。”童童拍拍她的肩膀，予她无声的安慰。林青渟点点头，再次红了眼：“……谢谢。”

    从上午背到傍晚，头昏眼花。李濛和真真来找她了，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林青渟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开始流泪，女孩们霎时也红了眼，默默地陪她一起哭。

    林青渟擦掉眼泪：“我是背书背得快哭了，为什么要考试！学渣太难了！”真真破涕而笑：“那就不背了，吃饭去，溜达溜达。”

    三人散着步，聊起林青渟请假的这十几天发生的事。也没什么特别的，课程都结束了，大家都在备考，蒋文韬每天给宅在寝室的李濛送早餐，不管李濛怎么拒绝，他都坚持要送，有时还顺带帮真真买。

    “他这是追定你了啊，”林青渟问“那你对蒋文韬什么感觉？”

    李濛垂着头，小声道：“我真的……非常喜欢和他做朋友，他其实是个很靠谱很细心的人。”真真也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我对他，没有喜欢男生那样的感觉。”

    走着走着就到了小屿。欣姐迎她们进去，她拥抱青渟，没再多说什么。青渟走到柜子前挑了一盒简单的对战型桌游，既打发时间，又能解压。

    没过多久，蒋文韬蹦了出来。林青渟不解：“老弟，你是在李濛身上装了GPS吗？”李濛和蒋文韬相视一笑。

    向江尧后脚走进店里，他落座一旁，轻声问“还好吗？”蒋文韬呛他：“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不好了？”

    十几天没见，她瘦了，憔悴了一些，脸上没什么神采，说话还带着鼻音，许是感冒了。

    回去路上，林青渟问李濛：“是你叫他们来的吧？”

    “嗯，是蒋文韬嘱咐我，你回来了就通知他的。”

    “为啥啊？”“你说为啥，有人想见你呗~”

    “你什么时候成间谍了？”林青渟戳了戳李濛的手臂，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可转头却又心下一沉，脸色附上一层霾，顿了顿。

    “你们……暂时别掺和了，我没什么心情想这些。”

    所以直到放寒假，向江尧都没再见到林青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