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能

    太宰治也有“书”。

    所谓的“也”,强调的并不是“书”,而是“太宰治”。

    我曾在梦里见过另一个拥有“书”的太宰治,我见到的第二个太宰治。

    说来惭愧,武力值几乎为零的我同样有一个听起来很牛逼但实际应用起来特别鸡肋的异能力【醉梦】,发动条件很简单,只要在喝了酒后入睡,就会随机进入某个正在睡觉人的梦。

    说是随机,那是因为真的很随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婴儿,还是植物人精神病人将死之人,我的异能力从来不挑。

    原本只能进入我那个世界人的梦,但是在某一天得到“书”后,可能是出于某种奇特的连锁反应,我的异能力的选择范围扩大到“书”中的世界——即所有的平行世界。

    这件事,是研究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的。

    “书”中有数以千亿兆的世界,而一个世界至少有几十亿人,要在这庞大的概率中“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实在是很渺茫的概率。

    那天,侦探社楼下的漩涡咖啡厅为了推出一款新品想让侦探社帮忙品尝——爱尔兰咖啡,这种咖啡与其说是咖啡,倒不如说是酒更合适一点,由奶油、咖啡、威士忌三部分组成。

    为爱尔兰咖啡特制的咖啡杯分为三层,最上层是奶油,中间是咖啡,底层是爱尔兰威士忌。

    未满18岁,还不到法定的饮酒年龄,但因为异能力的原因,我对酒的尝试并不比这些成年人少,本来我已经靠死缠烂打从老板那里得到一杯了,但是出差的国木田先生突然提前回来,在他毫不退让的防守下,我被剥夺了喝咖啡的权利。

    耳边是包括国木田在内的几个可恶的成年人对新品的肆意点评,鼻尖是混合着咖啡香味的浓郁酒香,不想再受这种折磨的我扑在直美怀中主动睡着了,在那个梦里,我见到了另一个太宰治。

    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过于开阔的视角,脚下连绵不绝的灯光似曾相识,我好像正站在某个高高的建筑顶端俯视着横滨。

    这次进入的竟然是某个横滨人的梦吗?还和港口黑手党有关?

    “哦呀,难得睡一次觉,竟然真的能遇到小生光呢。”

    背后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但是却有细微的不同。

    “我的运气真不错啊。”他这样说。

    转过身看到了他的样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让我有片刻怔神。

    “你是……别的世界的太宰治?”

    “……可是,怎么可能?”

    “可能是因为‘书’吧。”

    这个太宰治对我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友好,甚至可以说……这过于友好的态度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说,他有所有太宰治的记忆,知道的东西比我在一个个梦境里东拼西凑来的要多得多,完全没必要为难我。

    “更何况,我的愿望很快就要完成了。”

    “要陪我玩一次吗?”他往前几步站在天台边上,回过身朝我伸出手。

    梦是人精神欲望的表达。

    我曾经在梦中做过很多事,并不缺这一次,更何况他并不是我让我讨厌的那个太宰治,所以我把手搭了上去。

    在梦中跳楼其实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即使从脸颊上拂过的风再真实,但只要知道这是梦,刺激感就所剩无几了,太宰治应该也一样。

    像他这种聪明人,既然明白这是自己的梦,就不会被梦中短暂的虚幻蒙住眼睛。

    我们落在地面上,他松开我的手:“要陪我逛一逛吗?”

    乱步说得没错,我是个笨蛋,更何况对面是梦中的太宰治,情绪控制的高手,能控制自己所思所想的人,所以在他的梦中我并不能很好地看清他的眼睛,连他眼中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情绪都是在很久之后的某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的,但是大概来不及了。

    太宰治带着我在这个梦里走过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我很熟悉,有些地方在我的那个世界并不存在。

    这座梦里的横滨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一切都显得空空荡荡的,一路上他给我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最后他带我来到一栋位于海边的向阳别墅外站定,里面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吵闹声。

    “你竟然喜欢小孩子吗?”

    这是我在他的梦中第一次听到别的声音,这让我很惊讶。

    “呵……算是吧。”一声轻笑后,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回答。

    “不进去吗?”我看他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下一秒,梦中的海、阳光、别墅……一切的景物突然消失,我们站在无边的黑暗中。

    “在那之前能遇到你,我很高兴,生光。”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太宰治,但他这过于外露的……善意还是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太、太怪了!

    “咳、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至少今天我知道了不是所有太宰治都那么讨厌。”

    “要好好记住我告诉你的那些东西啊,小生光。”叹息一声,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比我贪心,但是贪心也要注意适可而止,否则会伤到自己的。”

    “唉?”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想要问,就发现这个梦好像快要结束了,他要醒来了。

    他的脸逐渐在我眼前模糊。

    “再见。”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再睁开眼,手指微动,就注意到身上盖着眼熟的外套,直美靠在润一郎的肩膀上也睡着了,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小心挪开直美的手,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把润一郎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直美没有醒过来,而是下意识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我松了口气。

    对看过来的润一郎比了个手势,我揉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肩膀走了出去,然后看到了正在试图和太宰治争论的国木田独步。

    是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那个太宰治弯起的眼睑、他胸前垂落的红色围巾和遮住左眼的洁白绷带在眼前的人身上闪现一瞬,很快消失。

    下一秒,我也撸起了袖子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太宰先生,我都听到了!就是你让国木田先生提前回来的吧!”

    “这次多亏了太宰,不要再在法律的边缘试探了生光小姐!你还没有成年,不能饮酒!”

    “啊啦,国木田你既然这么说就应该帮我一起对付小生光嘛。”

    “但是我刚刚发现你把我文件袋里的报告抽出来了几份,剩下的这些任务要堆到明天才能完成了太宰!”

    即将被两个人同时围攻的太宰治见势不妙,嘴上打着哈哈讲了一堆垃圾话,脚下几个动作,趁着我们注意力短暂转移的间隙,灵活地从我们的围堵中逃了出去。

    我和国木田独步对视一眼,追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梦中遇到熟悉的人,后来也遇到过几次,别的世界的人不认识我,我也能坦然接受,并不会弄混,因为我知道,有着相同容貌的他们并没有和我相识的记忆,只是一梦之缘的陌生人。

    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如果将对朋友们的感情延伸到并不认识我的陌生人身上,无论对谁,都是一种不尊重。

    但是现在,跟在这位太宰治身边,看着前面那两个身影,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并不是被延伸的感情。

    我只是、无法忍受。

    “太贪心了啊,小生光。”我遇到的第三个太宰治轻笑,他说:“但是,如果真的想要,就尽管去试试吧,因为是你,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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