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火车呼啸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车窗内忽而明亮,又忽而黑暗。像是从一个时空穿越进另一个时空。

    宋思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看着带着麦草帽的农人在田间劳作,田埂上有孩童在奔跑。这是她熟谙于心的家乡。今天早上从上海出发,坐高铁已经八个小时,现在马上就要到她出生的地方了。

    澧州,我回来了!

    昨天晚上,宋思意接到了鹿小雅的电话。

    “思意,你要我帮你打听的事,有进展了。你回来澧州一趟吧。”

    所以,宋思意马不停蹄,立刻向何主编告了假,回澧州来了。

    十八岁时,宋思意考上了浙沪大学。阿婆把她接到了上海老家。就再没回来过澧州了。

    阿婆名叫刘彩,一生未婚,是宋思意的一个远方亲戚。听阿婆说,宋思意的曾曾曾爷爷也曾是上海很有名的人物。他是上海有名的报纸,上海首家中文报纸《新报》的创办者。想想,宋思意现在的工作也算是继承了祖宗基业,把媒体传播事业发扬光大了。

    后来,时局动荡,战争连年,大部分亲戚都去了国外,留在国内的有的由于战争和生计离开了上海,宋家后人如今分散在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大都失去了联络。宋思意的曾爷爷,是唯一一个留在上海的孙辈。阿婆的母亲由于父母亲都去世了,于是曾爷爷一家把阿婆的母亲从云南接回上海生活,负责照顾曾爷爷一家老小的起居。阿婆出生后,也随母亲一直住在曾爷爷家。如今阿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她一生伺候过宋思意的曾爷爷、曾奶奶、爷爷、奶奶,照顾过宋思意的爸爸,现在又照顾宋思意。

    澧州,如今,时隔七年。宋思意又回来了。

    穿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往上走一个斜坡,就是出站口了。

    宋思意拉着行李箱,往上走。

    “丫头,到哪里克的?”“要的士不?”“要不要摩的?马上就走!”

    出站口,到处是是招揽生意的司机大哥。这是宋思意听了十八年的熟悉的乡音!

    和小雅约好,明天晚上在澧州医院对面的咖啡厅见面。鹿小雅今晚有一台手术,等明天她下班了再谈正事。所以,宋思意有和这座告别七年的城市独处一天的时间。

    宋思意回到家门口。远远地就见到小时候的邻居,章伯两口子,在单元楼门口楼梯边摘豆子。

    “这不是老宋家的女儿吗?是思意,没错吧?”

    章伯的妻子似乎眼睛有点不太好了。她眯缝着眼,径直走向前来。

    等看清了,她才抓住宋思意的手,大声地对章伯说:“啊呀,是啊,就是思意啊。丫头,你回来了。”

    宋思意也欢喜地拉住她的手:“章伯,刘姨,是我。”

    “啊哟,回来看看好啊。我以为你到了上海,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我上次还托我们家小海告诉你来着,上次街道办过来人了,调查了房子拆迁的意见问题。你是你们家的业主,得让你也知道这个消息啊。”

    “小海告诉我了,我知道了。刘姨,章伯,谢谢你们了。”

    “谢么子哦!不用谢,小事情。以后常和小海联系啊,你们隔得不远吧。”

    “嗯。”宋思意想了想回答,“也不近呢,他在安徽。不过现在都有电话联系的,挺方便的。”

    “哦哦哦。是的是的。”刘姨大笑不止。

    章伯拉开刘姨的手:“哎呀,堂客你少说两句吧。人家思意刚回到家,你就抓着别人不放。思意手上还拿着行李呢,让思意先回家吧看看吧。”

    刘姨热情招呼着:“好好好。去吧去吧,思意回来多玩几天啊!对了,晚上住哪里啊?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家里没有打扫,一时不方便住啊。要不,晚上到我家来住吧。”

    宋思意答道:“刘姨,谢谢您了。我住酒店,已经订好房间了。”

    “哦,也不麻烦的。”刘姨想了想说:“就是洗漱没有酒店方便。也好,那就住酒店吧。”

    宋思意笑着说:“嗯,谢谢啦。章伯,刘姨我先上去了!”

    “好好好!”看着宋思意转去的背影,刘姨还在不停念叨:“哎呀,以前小时候经常在我们家玩的,和我们家小海一起吃炸小河鱼,我都还记得。她爸爸从河边写生回来,总是带回来一大篓子河鱼,放到咱家让我炸。一下子就长这么大啦!”

    宋思意回到家。还是七年前她走的时候的样子。沙发、茶几、爸爸的书房、卧室、她的卧室、她的写字台,还有窗台上那盆芦荟,居然还活着。

    书房的墙壁上,还挂着爸爸给她画的画像,爸爸的画是画得极好的。书柜里,宋思意和爸爸的合影仍静静地立着,背景是在爸爸的工作室,爸爸搂着她的肩膀,她也搂着爸爸的肩膀。她拂去上面灰尘,好像拂过了时光的痕迹,照片中爸爸和她笑得更清晰了。

    她掀开盖在沙发上的白色帷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落日,夕阳的余晖和亮起的霓虹同在一片天空。河水闪烁,一瓢孤饮向东。那种熟悉的孤独感从心底最深处席卷而来。父亲去世后,她曾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看着河面流淌的灯火,孤独地、沉沉地睡去。

    阿婆曾经过来接她去上海,她拒绝了。

    “我答应过你爸爸。要照顾好你的。”阿婆请求道,“思意,跟我回上海吧,那里有你的家。”

    那时候她的世界还很小,只有爸爸在的地方才让她感到安全。上海来的这个阿婆口中说的自己的爷爷啊、奶奶啊、金陵路啊、宁兴街都那么遥远又陌生。也许是骨子里还有点倔,思意不想去。

    潜意识里,她是在等妈妈来。

    后来,阿婆没办法,只好同意思意留下。她给宋思意初中、高中办了住宿,这样她才放心一些。阿婆隔几个月就从上海过来看她,寒暑假、过年过节就过来澧州陪他。直到她考上大学,带上爸爸的骨灰,彻底离开这里。

    那么快乐的宋思意,在没有人的夜晚,也会躲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她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有什么错呢?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下来了。

    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播出了那个号码。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喂。思意。”

    沉默。

    “喂?”李君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继续沉默。

    李君行提高了音量:“宋思意?怎么不说话啊?”

    沉默变成了抽泣。

    “宋思意!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语气变得焦急。

    奇怪,为什么被人一关心,反而会变得更难过呢?宋思意哭得更凶了。“呜……呜……没什么事情。就是想打给你。呜……呜……”

    从来没见过宋思意这么哭过。

    “宋思意,你现在在在哪儿?”

    宋思意根本不理他。只顾自说自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你。真的是很抱歉。呜呜呜呜……我也不是总爱哭的,但是我现在真的好难受,实在……控制不住才……才哭的。呜呜呜呜……”

    李君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也好像被拧住了一样。

    “我刚刚回到澧州家里,看到我爸爸画的画,还有我爸爸的照片,呜呜呜呜呜……我好想他,呜呜呜呜呜……我都快要忘记爸爸的样子了。我说过我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的,但是……我……我还是走了。呜呜呜呜……”

    这个女孩,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给他看。李君行感到既心疼又欣慰,他想立刻飞到她身边,抱抱她,安慰她,听着她说话,陪着她难过。其实他也曾有过同样的思念,不是吗?只不过,他还可以去探望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永远失去父亲了。

    李君行问:“如果我来找你。你可以不睡觉,等我吗?”

    宋思意抽抽泣泣的回答:“想啊。”

    是真的想啊!

    “好。那你等着我。我现在订机票!”

    宋思意以为他开玩笑的,立刻说道:“啊?不会吧,上海实在是太远了。你不必……”

    李君行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我坐晚上九点的飞机,十二点前应该能见到你。”

    “李君行。真的不用……”

    李君行打断她:“你不用感到歉疚。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以前为什么去澧州。”

    宋思意愣住了。是呀,他以前为什么来澧州?还来过很多次?

    “是啊,上次我问过你,你没有说。”

    李君行下面说的话让宋思意着实吃了一惊。“我是去见我的妈妈的。她十二年前出家了,在澧州仙阳山邵福寺修行。我在国内时,每年都会去看望她。今天,我即使不为你来,我也可以为见我的母亲而来。”

    啊?他妈妈出家了!修行地竟然在澧州的仙阳山邵福寺?!十二年前,李君行就来过澧州了,而且还经常来。

    “李君行,原来你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原来他的妈妈也不要他了!

    他们两个真是同命相连啊。

    “现在,把你的定位发过来吧。”

    “哦。”

    “先去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等我电话。”

    “好。”

    那么温柔,宋思意怎能不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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