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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

    安雪梨重新获得了穿衣和见到光明的权利。

    她醒来时,清晨的阳光在卧房的床上投落下一片剪影。

    窗栏依旧将剪影割裂成一片一片的——

    不过是从一个漆黑的牢房转回另一个有光线的牢房而已。

    安雪梨望着窗栏的方向,不适地眨了眨眼睛。

    “醒了?”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背后传来灼人的温度。

    安雪梨闻着空气里的檀木香,收回眸光,闭了闭眼,轻声应道:“嗯。”

    嗓音还是很哑,这场高烧差点烧废了她的嗓子。

    安雪梨大病初愈,很没精神。

    陆京州给她端来了青菜粥,亲手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

    他没提过她背叛的事情。

    她亦心知那事不必再提。

    两人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她无比依赖他的时候。

    她喝完了粥,紧紧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

    他抚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从脊背传递进她的身体。

    安雪梨这次被“罚”后,是真的没打算再逃了。

    她甚至变得主动起来。

    她破天荒地向陆京州进行索取。

    陆京州眼尾都被她逼出一片绯红,他搂住她的腰,声音沙哑,“雪梨……”

    “京州。”

    安雪梨的眼尾亦是泛着红,眸里水光莹亮,她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凑上去轻咬住他的喉结,“我想要个孩子。”

    陆京州整个人像是被劈在原地。

    浑身僵着动也不敢动。

    “孩……子……?”

    他的声音顿涩,眼眸缓慢而僵硬地垂下来看向了她。

    她的表情很是认真,找不出任何开玩笑和撒谎的痕迹。

    温热的湿意在喉结处扫过,他听见安雪梨娇媚的声音传来:“京州,我……想要和你有个孩子……”

    这句话是否是谎言。

    都令陆京州彻底沦陷。

    “好。”

    他微俯下身。

    乐师的琴技高超无比,掌下的琴弦一根一根轻轻地颤动着,生命的乐章在室内循环地被奏弹而出。

    ……

    安雪梨的身子终究是不太好的。

    经过风随卿的监督锻炼,和坚持着喝中药包调理身体,一直到两年后的夏季,她才怀上了孕。

    这两年里,不论春夏秋冬,陆京州都会每天给她穿上一双红袜子。

    她时常娇气地蹙着眉头,脸上嫌弃无比,作势要脱下,“穿红袜子干嘛!难看死了!”

    陆京州制住她的手,不让她脱,只温柔地说,“雪梨,广场上的孃孃不是说过吗?红袜子压邪,会走好运(孕)。”

    好孕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他在这一事几乎是迷信至极,谁也叫不醒他。

    安雪梨也被逗笑了,由着他的意去。

    这两年里,沈默也都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被陆京州带走后,后果具体是如何的,谁也不知道。

    她也知趣地不去问。

    除了在陆京州面前时,安雪梨的话会多上一点,在风随卿和徐萍萍面前,安雪梨几乎变得沉默不言。

    好似有什么裂缝和隔阂横在安雪梨与她们之间。

    风随卿倒是无所谓她的这种态度。

    徐萍萍则是因为两年前那个暑假后就被送去了京市读高二高三,两年都没回来才会如此。

    以往安雪梨逃跑,回来后身边照顾她的人总要遭殃,这次回来,徐萍萍却是没有半分受伤。

    高考完,徐萍萍刚从京市一回来,就扬起了笑容,喊道:“陆先生。”

    陆京州坐在沙发上,微微颔首,剥了一颗荔枝,送入安雪梨的口中。

    徐萍萍的目光落入他的怀中,不由得睁大了眼:“安安姐姐……”

    安雪梨亦是颔首,问她道:“高考考得怎么样?”

    徐萍萍一下子笑了起来,脸上的自信与两年前大相径庭,“Q大没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风随卿的身上,又道:“多亏了先生请来风老师给我补习,我去京市上学才能跟得上。”

    安雪梨缄默不语,只再次颔首便把目光落在了电视机上。

    徐萍萍不由得随之看去。

    两年过去了,电视机里仍旧播放着《水浒传》。

    安雪梨喜欢的剧,似乎看了很多年,很多遍,也都不会腻。

    陆京州和安雪梨没开口,其他人也就没再好开口。

    一室静默,只余电视机的声音和陆京州剥荔枝喂安雪梨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没几天徐萍萍的Q大录取通知书就被寄到了别墅里。

    之后,她便又去了京市上大学。

    一直到第二年,除夕之夜。

    徐萍萍放假从Q大回了别墅,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出来。

    她现在是个大学生了,身量比以前高挑了许多,穿着也渐渐往成熟的方向靠拢,旗袍包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材。

    望见安雪梨时,她会扬起自信的笑容,腼腆又俏皮地问:“安安姐姐,你看我这样穿,我们是不是很像亲姐妹呀?”

    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开朗了太多。

    坚持读书果然是有好处的。

    “是挺像的。”

    安雪梨笑着道,她挺着大肚子,在陆京州的搀扶下坐上了桌。

    蓦然看见桌上一道熟悉的汤,她不由得微微一顿。

    已经很久没见到鸡汤这道菜出现在别墅的桌上了。

    徐萍萍去京市上学的好长一段时间,陆京州都是安排风随卿亲自下厨为她做饭。

    偶尔的时候,陆京州空下来,也会亲自下厨为她做饭。

    她的身体圆润了不少,健康了许多,属实与吃得营养脱不开关系。

    但他们两人,从不给她做鸡汤。

    她也从不去提起这道汤。

    思绪间,厨房中走出来一道消瘦的身影,映入安雪梨的眼帘。

    两人对视一瞬。

    她神色未动半分,眼里一丝波动也无。

    那人亦是如此。

    陆京州看着两人没什么情绪的见面,嘴角微微提了提。

    他坐在安雪梨的身旁,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笑道:“老婆,今天沈默是来给宝宝做鸡汤喝的。你尝尝看,宝宝会不会也喜欢喝鸡汤?”

    陆京州已经唤安雪梨为老婆。

    因为两人已经办了结婚证。

    说起来,两人结婚这事儿最先提出的人并不是陆京州,反而是安雪梨。

    陆京州拿到证的那天,在床/上对安雪梨唤了九百九十九声老婆,喉咙也因此哑了几天。

    一听到这声唤,安雪梨扯了扯唇角,佯怒道:“那要不要也让我尝尝看,宝宝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喜欢吃辣的。”

    陆京州见她生气的眉眼,是如此地灵动活泼,他盛好了鸡汤,喂到她的唇边,厚脸皮地道:“宝宝肯定是和老婆一样喜欢喝鸡汤,也和我一样爱吃辣的。”

    他们恩恩爱爱,如一对甜蜜的老夫妻。

    沈默在对面坐下,和风随卿以及徐萍萍一起扮演磕糖的人。

    只是这糖甜不甜,只有各自心里清楚。

    年夜饭吃完后,安雪梨在躺椅上坐着烤火休憩,其余四人在别墅里打了会儿麻将。

    临近十二点,爆竹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

    陆京州要亲自为自己的孩子放上一场盛世烟花。

    风随卿和徐萍萍都去帮忙了。

    安雪梨未免受伤,呆在屋内往落地窗外看去。

    一个红封出现在她眼前。

    “给孩子的压岁钱。”沈默开口道,语气是陌生的疏离。

    他隔她很近,声音在烟花爆竹声中也能让人听得清。

    安雪梨这才看着他。

    说实话,沈默这两年多过去何止是消瘦了许多。

    他瘦得脱了相,看起来像是遭受了什么大的折磨,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许多,没了神采。

    安雪梨垂下眸,眼睫遮住眸色,道:“孩子还没出生的呢。”

    沈默说:“从他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生命的意义。”

    安雪梨默了默,最终接过了那个红封。

    她没去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他也没主动去说。

    有些东西已不必再去追究。

    恰时响亮的一声传来,头顶的天空猝然炸开一片一片的烟花,流光溢彩。

    新的一年到了。

    安雪梨和沈默没再说话,抬头望向头顶的烟花,看它们一朵一朵绽放,又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陆京州放好第一箱烟花,就进了屋里,让沈默去放剩余的烟花。

    这是安雪梨自认识陆京州以来,过得最为热闹的一个年。

    ……

    年后接连下了许多天的雨,江城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里也一直积着一股潮湿味,整座城市都被浸在雾里,稍远些便什么也看不清。

    三月中就是孩子的预产期。

    陆京州自年前就特地将办公地点又改为了别墅里,风随卿依旧是他的业务跑腿人。

    为了照顾到安雪梨更多细节,连徐萍萍都请了半个月的假,以便陆京州不在的那会儿安雪梨有个照应。

    事实证明陆京州的安排没错。

    阳历三月初,也就是正月十五的那天,陆京州不得不去公司开了趟会。

    结果开会半途,公司里就接到了电话。

    徐萍萍在电话里含了哭腔:“先生,安安姐姐她……她肚子疼……”

    陆京州挂了电话,匆忙停会,大步流星地往公司外走。

    风随卿看他脸色焦急,得知是安雪梨肚子疼,忙跟了上来。

    她的车技是比陆京州好许多的,车子一路飙回了别墅里。

    彼时安雪梨脸色苍白,汗水顺着白皙的脸庞滚滚落下。

    穿着青绿色旗袍的徐萍萍一见到陆京州,立马就有了主心骨似的,“先生……”

    陆京州没应她,匆忙上前,将安雪梨抱上了车。

    徐萍萍抬脚准备跟上去,风随卿却突然道:“萍萍,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120先带安安去医院?”

    黑框眼镜搭在她的鼻梁上,镜片折射出冷锐的光芒,她的眼里带了戾气,话语极其犀利。

    她的目光落在徐萍萍青绿色的旗袍上,意味深长。

    向来老实的人眼神变得如此有杀伤力。

    徐萍萍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一步,“风老师,我……”

    “你不必跟着去了,车子蛮小的,容不下你。”

    风随卿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大步向车里走去。

    徐萍萍怔在当场,望着风随卿的背影,她的旗袍被风带起一角,烟雨蒙蒙中,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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