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八

    嘘,小声点。别被听到。他们都知道农场新来了一个女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都说她是被抛弃的,说她勾搭上了有夫之妇,想要利用孩子们来取代原来女主人的位置。可是她被丢掉了,像那些垃圾一样。

    嘘,快步走,别被缠上。这里的男人很多,看她盯着他们的那种眼神,那是最下贱的女人才拥有的。不要同情她,不要可怜她,不要怜悯她。否则你的家中会忽然的被塞满——软弱无能的女人,吵吵闹闹的孩子。

    嘁,丢给她,她什么都干。真任劳任怨,应得的,不是吗?这就是不要自己男人的女人下场。只是赌博而已,这里的哪个男人是不会在闲暇时间来场小赌的呢?她说孩子的父亲把小孩丢入了水中。骗子。那肯定是她跟别的男人生的。

    看,仔细瞧。那是多么可爱的两个孩子,可惜有个差劲的母亲。看那两个毛茸茸的和太阳光同样灿烂的金色脑袋,他们的发色和母亲一点也不像。男孩是头健壮的小牛,但女孩…唉,那个女孩,你有时是不是会觉得她的眼神和她母亲有点相像?

    听,孩子们在哭。那个女人死掉了,这可是一件好事,你有没有感到农场的空气干净了点?我倒是认为比之前好闻多了。这里会重新变好起来的,是吗?

    嘘,小声点,别被听到。他们在议论那个女孩。你觉得她和她的母亲以及农场里的女人比起来怎么样?十三岁,怎么了。反正她以后迟早要属于某个男人的,然后变得像家里的那个女人一样。你有想过她皮肤的触感吗?有谁想要去尝试一下吗?

    哈哈,惨叫声。谁在逃跑?谁在挣扎?谁在求救?嘘,别说话,上帝会引领你们,在她的注视之下。

    “砰——”

    破败的教堂响起了枪击声。

    “嗤——”

    子弹射进身体的声音。

    “真奇妙,会流血呢。也就是说不是尸体?但是你们确实死掉了,有趣,我倒想看看敌人的本体是什么样的人了。”

    站在死去之人组成的包围圈内,她忽然地笑了。

    乔尼惊疑不定地望着周身的这一切。突如其来的趴在地上蠕动的陌生人,他之前失去的遗体,数十分钟前被丢在营地的缺角匕首,还有西塞莉难以理解的话语与行动。

    他知道这是敌人的替身攻击,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被他舍弃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四周?

    “快点离开……这里……你们……”赫特潘兹进行最后的劝告。

    “我……西塞莉……”

    他焦虑地看着她,那名幼时的玩伴,现早已长成他不再熟识的模样。

    “乔尼,要走的话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把这些全部处理掉。”

    “……你在说什么啊?!”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西塞莉的语气和神情都可以如此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为什么你还在……笑……”

    “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再次回到过去,重新面对这些造成我长久痛苦的故人。我当然要好好珍惜,总之,先全杀一遍吧。”

    从她手中发出去的子弹射程很稳,准确又迅速地降落在那些人的脑门上。

    “啊啊——啊啊——西塞莉,你是恶魔,你又一次害死了我们!”

    “又一次?听上去真不错。但我还是要纠正一点,这次我不算害死你们。毕竟,你们早就在十多年前死掉了嘛。所以——我是在赐予你们新的解脱啊,从这无止尽的痛苦地狱。我在为你们创造一个机会,升入天堂的机会。”

    “啊!如果死第二次还不能上天堂也没关系,毕竟你们的罪孽太多,我不是不能谅解。要知道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在你们不能上天堂之前,我会无数次、无数次地赐予你们代表新生的死亡,直至你们的罪孽被涤清。”

    她唱歌似地咏叹道:“‘纵使你们的罪孽殷红如血,我也能使之洁白如雪。’谁说过这句话来着,嗯,我忘记了,不重要。总之你们还是死掉吧。”

    乔尼·乔斯达在那一刻确信,他的同伴脑子里某个地方一定疯掉了。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疯子一样的举动中,那些本一边流血一边蠕动过来的人们,缓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随后,如同忽然出现那样,又忽然地消失在教堂内。

    只有他的耳朵里还残留着他们最后的哀嚎——啊啊,恶魔!

    恶魔。

    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流了很多冷汗。

    他抬头看着西塞莉,女人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要继续前进了。”乔尼听见她清脆的声音,然后他们的视线相交。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悯,但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至少,至少他明白不是因为刚才她杀了那些人。西塞莉……他想,要怎么样才能更了解她一点,更接近她一点?

    但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休息了,正如同西塞莉的过往会袭向西塞莉,被他丢弃的那些过往也一样。

    那只白鼠,死去的哥哥,对他失望的父亲。

    他也同样的被纠缠住。可西塞莉无视了这些,她从他的身旁走过,没有停留。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阴影处。在最后的影子消失前,乔尼终于听到女人的声音:“杀死他们吧,乔尼。如果不能坚定地杀死他们,便用【水】洗净这些。”

    她走进更深处的黑暗,沿着方才杰洛探寻的路线。一路上依旧是各种被弃置的垃圾。她的步伐很稳当,速度不快不慢。她在脑中计算着剩余的子弹,和可能会袭来的敌人。不过,没有更多故人了。

    就这样,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杰洛·齐贝林的面前。

    对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惨淡,他和赫特潘兹同样,被半透明的淡蓝色膜裹住了。在他的身后坐着一个男人,西塞莉在脑中搜寻了一下,没有印象,不是故人。

    “就是说,你是这次的敌人。”

    “……”

    对方保持着沉默,西塞莉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他缓缓地开口了。“一八六三年之时,我被召至战场,分配到的职位是一处偏远之地的哨兵。但我不想从军,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如同德弗扎克那样的音乐家。可我只能一天有一天举着望远镜盯着战场,看着人与人之间互相厮杀。这个职责让我疲倦,分外劳累。

    终于有一天,我开始酗酒。然而也就是这个恶习,让我在敌军来袭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他们,提前提醒我方阵营。他们已经经过了我所潜伏的树梢,若我在那时点起灯火,想必会马上遭到他们的杀害。因此,我放弃了。我拿起了酒瓶,喝完了剩下的酒。理所当然,那座镇子上的镇民惨遭杀害。而那场战役的地点,就是现在我们所处的小镇。”

    “这样,接着呢?”

    “……”

    “……我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性格卑劣,懦弱之极的蠢坏之徒。直至今日遇见了你,我才意识到,我距离真正的邪恶或许还很遥远。”

    “怎么说呢?”西塞莉好脾气地问道。

    “……那些人,那些追寻着你而来的人,没错,毫无疑问,是过去死于你之手的亡灵,是你犯下的罪孽。然而你却居然再一次——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她摇摇头,“错误。死人就该去死人呆着的地方。”

    “你是纯粹的邪恶之徒,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将自己的罪孽舍弃得如此一干二净,还满口伪善之语。虽说我听从大总统的命令,理应将重心放在乔尼·乔斯达——持有遗体的人身上。但果然,你才是那个应该最先杀掉的人!”

    “唉,怎么回事?如果要说杀害的人数,那显然也是你杀的比我更多吧。怎么人数少的我反而还成为更邪恶的人呢?做人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你的替身能力对我起的作用不大,就随口污蔑别人。”

    倒在地上的杰洛·齐贝林:“……”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呆在这里,也不是很需要担心她的安危。

    “不要狡辩了。你是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之人!我必定要——”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西塞莉直接开枪射中了他的脑门。

    “漂亮的血花,对吧。很遗憾没看到你成为像德弗扎克那样的音乐家,不过你们还是可以有共同点的,比如同为死者的身份,如何?”

    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西塞莉琢磨着。既然对方的王牌——替身能力对她不起作用,为何他还如此大摇大摆坐在这里,而不是潜伏着来一个暗处的袭击?还有什么细节被她忽视了吗?

    “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躺在地上的男人笑了,“果然还是起效了,我的替身能力。”

    西塞莉一言不发,看着流血的男人。

    “你杀死了我,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你【舍弃】了我,继续前进,所以从今以后,我过去所舍弃的一切罪过,都将由你承担。如此一来,我的过去便得到了【洁净】。这就是我的替身——南北战争,所完成的最后攻击。”

    “好好收下吧,我转移给你的全部罪过!”

    男人的伤势在他说话的同时逐渐复原,而四周也正不断涌现着各种缺肢流血的死人们。

    是那些过去他害死的小镇镇民。

    “喂!快逃,西塞莉!”

    但西塞莉只是轻轻应道:“好啊,我来承受。”随后她低下头看向杰洛·齐贝林,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虽然贵了点,但我觉得把《型录订购》的猎刀全买下来也不是什么坏决定。比如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就可以一把刀使坏了直接用另一把刀替换。”

    杰洛·齐贝林心内难得涌起一阵无力感。

    “比起猎刀,你还是先考虑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安全脱身吧!”

    西塞莉上前一步,目光牢牢锁住那个死而复生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全杀掉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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