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长离合衣睡在床榻上,她的身边是熟睡的明夷和侧身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京翊,少女们的呼吸声一时间交错在了一起,此起彼伏。

    “我从未想过椿娘与京将军会有这么一段缘分。”她声音很轻,只有躺在长离身侧的京翊能够听见。

    长离猜她没睡着。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京翊翻了个身,她那张柔和中带着刚毅的面容转到了长离面前。

    “沈扶疏还没有死,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长离闭上眼,她觉得自己真没用,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还没有替椿娘报仇雪恨。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口口声声要报仇,却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只等待着诛杀令带回来的消息。

    “他的伎俩高超,连昭德太子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恐怕下落难寻。”京翊闭目轻声道。

    “江洲之行结束后我打算和明夷回一趟吴州,沈扶疏就是在吴州消失的,我想找一找他的下落。”

    长离翻了个身,看着窗外寒冷的月光,久久没有闭眼。

    *

    天边第一抹朝晖升起的时候,半梦半醒间长离就听见了身侧京翊穿衣服的窸窣的声,她的动作很轻,但是由于长离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京翊略微动一动她就清醒了。

    “把你吵醒了么?”京翊压着声音有些歉意地说道。

    “还好,本来也没怎么睡着。你这么早去干嘛?”长离也穿起衣服,她将盖在明夷身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随即蹑手蹑脚地跟着京翊爬下了床。

    “练剑。”

    离开京将军的帐篷,江州的风雪一下子迎面而来,把长离冻了个哆嗦。

    “丫头们不多睡会?”

    早上在营帐间走动的除了军汉们外还有负责送早饭的老人,他厚重的衣服里是温热的馒头,看见京翊和长离乐呵呵地给她们递上了被油纸包着的馒头。

    “老伯,你把这些热馒头藏衣服里,身上不会被烫到么?”长离忍不住问道。

    “我们人老了,感觉不到热嘞。”老伯笑着摇摇头,他往两个少女的手里又塞了两个馒头,“天太冷了,不放衣裳里容易冷,冷了吃起来就不香嘞。你们年纪轻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啊,多吃点。”

    长离掰开温热的馒头,里面是鲜肉馅的,一口咬下去还是烫的,叫她忍不住张着嘴散热气。

    京翊吃得就没她那么谨慎,她三两下就掰碎了一个馒头,嚼着冰雪一起囫囵吞了下去,随后便带着长离来到了演武场。

    长离手上的馒头刚吃完半个。

    演武场上全是北都卫的士兵,他们年纪最大的应该有三十多岁,年轻的也就十五六岁,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枪或者弩,她们刚到演武场,他们就已经开始演练了。

    站在上手督军的中年人似乎和京翊是熟识,京翊喊他“王叔”,他们二人交谈片刻后京翊就回来对长离说道:“我去练剑,你要和我一起么?”

    长离点点头,京翊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旷野,没什么人,只有簌簌风雪,几乎要将人的身影湮没。

    “你以前在这种地方练剑么?”长离有些诧异。

    江州本来就冷,此地又空旷无人,她完全想象不出年幼的京翊要怎么样才能在这种地方练剑,她的手真的不会被冻伤么?

    “对啊。”京翊不以为然地抽出身侧的剑,“小时候挺怕冷的,当时没有灵力护体,每次回家都是一头霜,手上全是冻疮。”

    “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每次回去后拿热水浸一浸手就好了。”

    她的剑与少徽不同,要长离来说的话京翊的剑很拙,是一种看起来很笨的剑,但是意外的稳。

    她的剑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只有单纯的劈、刺、横斩,看起来就如同幼童学剑。但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练剑,那些简单的剑招被京翊练得炉火纯青,简单的一道横斩中运转的天地灵气足以削平一座山头。可能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给长离的感觉确实是这样的。

    “北都卫都是凡人?”长离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一幕,演武场上的人虽然都拿着法器,但是身上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和昨日见到的京伯都将军相同。

    京翊一剑刺穿了轻薄的雪花:“是。北都卫的将士都是江州边关的居民,他们都是凡人。江州有天赋的孩子早就被洲主送去中州了,如今在这里留守的全是普通人。”

    “为什么?凡人很难抵御荧惑的侵袭,修士镇守边关应该会更好吧?”长离有些不解。

    京翊练剑的手停了下来,她挽了一个剑花,原本沉静的面容微软,眉眼间染上一丝笑意。

    “北都卫的这群凡人,镇守了江州边关数十年之久。”

    长离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州主和我爹都认为我们这些出身江州的修士是江州的未来,是延续江州的火种。他们担心如果有朝一日江州覆灭,我们这些人就是江州最后的血脉留存,我们在,江州就在,所以他们就把我们都送离了江州。”

    风雪吹白了京翊的鬓发。

    “北都卫的这些人都是自愿加入的,他们的妻儿都被州主纳入了州府所在地保证了充足的安全,还给他们的孩子提供了上学的学府。”

    “可能正是因为江州的风雪实在太冷了,所以江州的人们大多热血难凉。”

    她收剑还鞘。

    “走吧,我们先去把明夷喊醒。东兴斋的货应该运到了,等下我们就能去越江了。”

    长离还有些怔愣,听到“越江”二字后才反应过来,应了两声跟在京翊的身后往来处走去。她的脑子里面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京翊说过的话,那么振聋发聩。

    这就是江州么。

    *

    东兴斋的车马陆陆续续进了军营,士兵帮着东兴斋的下人们一起卸货,法器数不胜数,长离看起来都觉得烧钱。

    “哇,这得花多少钱啊,江州这么财大气粗的么?”明夷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些都是陛下拨款,江州的的税收全部都用来填补后续维持灵柱运转所需灵石的窟窿了。”京将军道。

    长离抬头望去向东兴斋的车马,最后的两辆马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打头的是一名穿金戴银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个富家翁,神色略有骄矜。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人,长离定睛一看,两个都是熟人。

    穿着灰色大氅的是东兴斋的少主商喻,他身边站着穿粉黄相间斗篷的少女正是季瑶。

    季瑶看见她们三人兴奋地挥挥手,白净的脸上红扑扑的,呵出一大口白气。

    “你们怎么在这里?”季瑶小跑过来好奇地问道。

    “我们陪京翊回家看看。”长离看了一眼季瑶,不净莲的存在以及江州水域的情况需要保密,所以她不能说明她们在江州的真正原因。

    季瑶也没有追问,她应了一声以后跑回了商喻身边。那位东兴斋的少主朝长离行完礼后转身面对京伯都,二人略说了两句话,随后便朝着长离三人走来。

    “走吧,我们现在去越江。”京伯都爽朗地笑笑,似乎昨日椿娘死讯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但长离从他又白了三分的鬓角中窥见了他的悲痛。

    越江的对面就是荧惑老巢,乌压压的一片,死气沉沉。

    越江边上是灵力已经逸散得差不多的,原本的三十二天罡阵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因此北都卫搬运灵柱的动作相当迅速,他们有条不紊地运着,江水滚滚下充斥着怨气和死气。

    “啊!”一声惨叫从人群中传来,发出声音的是搬运灵柱的北都卫中的一员,他的身后是冲破阵法的死尸将。

    那一块的阵法处破了一个小口,死尸将正是抓住了这一处破损袭击了正在匡扶灵柱的北都卫。他的伤口处开始飘出紫黑色的雾气,脸色开始逐渐变得死白。

    “糟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北都卫在一瞬间乱了阵脚,但是很快在京将军的一声呵斥下全军安静了下来。

    长离几乎在死尸将打算冲破屏障的下一秒,一箭射了出去,正中死尸将的心脏,箭尖上包裹着的火焰把死尸将瞬间烧成了灰烬。

    “得抓紧时间了,这一批灵柱来的时间已经有点晚,再拖延下去恐怕撑不到灵柱换完的那一刻。”

    季瑶小脸紧绷,他们运输这批灵柱的时候遭到了几批人的追杀,好在东兴斋的护卫修为高超,这才安然无恙地将东西送到江州。饶是如此,路上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被死尸将暗算的北都卫如今躺在担架上哀哀叫唤,紫黑色的雾气顺着他的伤口逐渐向心脉蔓延,如果再不及时找到解决的办法恐怕此人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好在因为江州边关经常遭遇死尸将和荧惑的侵袭,所以有些能运用灵草灵花治愈伤口的大夫,如今他们在北都卫的伤口处敷上了厚厚的一层草药,这才消除了上面飘摇的紫黑雾气。

    随着灵柱一个接一个的落下,阵外的死尸将越来越暴躁,他们接二连三地撞上屏障,有一股不死不罢休的壮烈感。

    三十六天罡阵的一角,在死气不断地冲击下,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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