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四个字震得长离久久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全神贯注等待她回答的少年，心神忍不住大乱。
他喜欢我？他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我那天亲了他么，还是因为小时候的几年陪伴？他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么，他能接受我所有的好和不好么？
一时间长离心乱如麻，她的耳边除了雨声外什么也没有。
雨停了。
“为什么？”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神色有些茫然。
“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为什么吗？”少徽惊奇地看着她，扑哧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如同风吹铃响，清脆好听，如同春日的莺啼，又如秋日的蝉鸣。
看见长离有些执拗的眼神，少徽忍不住坐直了姿势，他知道这种事情应该要认真对待。
“如果非要问个为什么的话，我觉得你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长离在别的方面是个糊涂蛋，但是论到男女之间感情的时候却固执得像头倔驴，她一定要问得明明白白，否则她就难受。
“你很真。”少徽眨眨眼，他璀然一笑，眉眼俱展，“你是我见过最真的人。”
“那你要是遇到一个更真的人怎么办？”长离紧紧抿嘴，她近乎是执着地看着少徽，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那我也喜欢你。”
少徽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他垂眸缓缓说道：“我喜欢你耳边的那颗痣。”
长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长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眉飞眼笑，眼底清澈得像一汪小溪。”
“我喜欢你哭的样子，一点也不压抑自己的情感，哭得昏天黑地，泪涕并流，但是我觉得很好看。”
长离脸有点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眼睛。
少徽静静地看着她，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长离温热的肌肤：“我喜欢你送我的剑鞘。”
长离转头看向桌面上静躺着的两把剑，剑鞘是很普通的黄铜，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玉雨花。
送剑鞘是她七岁的时候做的事情，那也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春天。
“乘风哥哥！”
小长离像风一样跑进闫乘风的屋子里面，她一进去就看见他在擦一黑一白两把剑。于是小长离手脚并用爬到他的凳子上，好奇地摸上了剑身，一不小心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了一个小口子。
“呜。”长离眼里一下子就含着泪，她不敢哭就只能委屈地呜咽，一双凤眼里水盈盈的，看得闫乘风瞬间就不忍心了。
“这两把剑没有剑鞘，你直接摸上去容易伤手的。”闫乘风哭笑不得，看着她白嫩的手指被划出一条血痕也只能叹一口气，拿出绢布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嘴巴凑近给她吹了吹。
“为什么你不装剑鞘啊？”小长离嘟着嘴，她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闫乘风。
闫乘风没有说话，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有些出神。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参商二剑是娘铸的剑，也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铸剑成功的那天她就温柔地对他说过，这两把剑没有剑鞘，日后他要去为这两把剑找合适的剑鞘。
当时年幼的闫乘风问什么算是合适的剑鞘，母亲说第一个亲手为他做剑鞘的人送的剑鞘，就是最合适的剑鞘。
“因为……没有人给我做剑鞘吧。”他愣愣地回答道。
“那我给你做吧！”小长离转头望向他，扑朔着大大的眼睛，里面闪着星光。
闫乘风笑了笑，他并不觉得长离这么小的孩子能够耐着性子，亲手为他打磨出合适的剑鞘，因此虽然心里一暖，但是没有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只是他没有想到正是因为长离是小孩子，小孩子总是最容易当真的，她听闫乘风这么一讲，一下子就想给他做剑鞘了。
但是剑鞘……该怎么做呢？
既然是礼物，那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问别人，小长离就偷偷翻嘉懿王姬的书，书里面对剑鞘的描述又多又长，看得她两眼发晕，但是最终还是让她找到了重要的几条消息。
首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剑鞘要和剑身匹配。
小长离每天都会见到闫乘风拿着这两把剑，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上去摸摸，感受手中的剑，记录下它们的尺寸。
其次就是剑鞘的选材。
这个就比较可惜了，他们在的村落没有什么好的材质，小长离偷溜出去那么多次，发现最坚硬的材料也不过是镇里面铁匠铺里面的黄铜，普通又平凡。但是因为没什么办法，她就只好将这些年的压岁钱拿出去，换了一堆黄铜回来。
最后就是雕刻在剑鞘上的花纹。
她不知道闫乘风会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平常人刻在剑鞘上的花纹她也不喜欢，太普通太常见了，一点也不有趣。小长离就从书里面翻啊翻啊，终于从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上面看到了关于瀛洲玉雨的描述。
传说瀛洲的玉雨花是上古时期常羲神女的化身，神女当年舍身救世，瀛洲开了漫天遍野的玉雨花，此花洁白如雪，就如同神女高洁的品质。小长离觉得这花的寓意很好，很适合闫乘风，刻起来也不难，于是就定下了剑鞘上的花纹图样。
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后她就开始动手了，为了瞒过和她一天到晚同出同进的闫乘风，小长离每天能动工的时间只有晚上睡觉前的那点时间。她睡的时间短，人都变得憔悴了几分，嘉懿王姬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每次在她睡着后都会给她的身体里补点灵气。
她第一次做这种细致的手工活，磕磕碰碰地把手上划得乱七八糟，换成别的小姑娘多半肯定放弃了。但是长离整个人偏偏越挫越勇，她反而下了死力气一定要把两柄剑的剑鞘做出来。
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被刻得歪七扭八的玉雨花，闷闷不乐。
“不是要送给哥哥么，怎么不去了？”嘉懿王姬走到女儿身边，拿起她桌前的两柄剑鞘，摸了摸她的发顶。
小长离叹了一口气，小大人般地说道：“可是不好看啊，送给哥哥有点丢人，”
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眼前的剑鞘是最简单的黄铜铸成的，上面的玉雨花也是乱七八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名的大侠剑客会用的正经剑鞘，这让她怎么送的出去嘛！
“礼物的好与坏从来不是送出者评判的，而是收到礼物的人觉得的。”
嘉懿王姬蹲下身与小长离平视，她轻轻握着女儿的手：“说不定，他会很喜欢这份礼物。”
小长离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剑鞘，虽然她听得不是太懂，但是母亲的意思应该是她可以把这两个丑丑的剑鞘送给乘风哥哥。
“去吧。”嘉懿王姬道。
小长离抱着装剑鞘的锦盒跑了出去，外面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也是她和闫乘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天。
“哥哥！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跑到闫乘风的屋外大声喊道，女孩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入闫乘风的双耳，他推开门，门外站着的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玉色的锦盒。
“什么礼物？”他有些好奇地接过锦盒，里面的东西还有些重量。
“你打开就知道了。”小长离眼睛猛然瞪大，她一把手摁住闫乘风想要打开的手，紧张地说道，“你不许笑！”
“我不笑，长离送什么我都喜欢。”闫乘风好脾气地说道。
他抽掉锦盒上打结的缎带，推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把剑鞘。
剑鞘是最简单不过的黄铜，上面刻的花是娘生前最喜欢的瀛洲玉雨。
他缓缓低头看向女孩的双手，长离有些不安地握了握手，无意间显露出来交错斑驳的伤口。
是她亲手做的剑鞘啊……
闫乘风的眼睛开始慢慢变红了，但是他压制住了自己酸涩的眼睛，努力温柔着声音问道：”手疼么？”
“疼死啦！”长离睁大眼睛嘟起嘴，小嘴说个不停，“黄铜特别难锤炼，花纹也好难刻，原来做剑鞘那么难！”
这么难，你还做了两把剑鞘。
闫乘风轻轻地笑了，他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娘，真的有人亲手为我做了一对剑鞘，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
“乘风哥哥，你用了我的剑鞘，以后一定要做个扬名九州的大侠！我的剑鞘可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小长离气呼呼道。
闫乘风看着她，轻轻地回答了一个好。
他以后，一定会做一个扬名九州的大侠，就带着这两把剑。
窗外春雨沥沥，窗内长离和少徽相顾无言。
“你知道玉雨花的意义么？”少徽突然出声道。
长离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品性高洁，纯澈无暇。”
少徽低声笑笑，他抬头对上长离，那双泛着水意的桃花眸中是怀念，是喜悦：“瀛洲玉雨，在瀛洲是情人花。”
“它的花语是至死不渝的爱。”
也是他娘最喜欢，最喜欢的花。
长离的脸一下子爆红，她怔怔地看着少徽，过了片刻后反而变得有些低落：“你是因为我送你的剑鞘才喜欢我的么？”
那如果剑鞘不是我送的呢？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送你剑鞘的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我呢？
少徽一下子笑出了声，他有点遗憾自己现在这副糟糕的身体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因此他只能抬手握住长离的手。
“你说的这些都不成立。”
“我们的过往是组成你我的一部分，我喜欢的就是那个送给我剑鞘的你，剑鞘和你是一体的，正是因为剑鞘是你送的，也正是因为是你送的剑鞘。”
长离懵懵懂懂地看着少徽，她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没关系，我不用你现在就给我肯定的回复，我只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想把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告诉你。”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从来不是负担，嗯，我只是想让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听到什么话，不管别人怎么评判你的时候都能想起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个人那么喜欢你，觉得你那么值得。”
长离流下了一行泪。
他这个人，真的太会哄女孩子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