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学宫内春雨绵绵,南华尊者走在去后山的小路上。

    白色的袍角溅上了斑斑点点的泥星子,但他似乎不以为意,脚下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直冲到了山中的小亭子内。

    陈妄止手里还煮着茶,茶气缭绕,他的肩上还停留着一只雀儿,亲近地蹭了蹭他的脸庞,好一副悠闲做派。

    “你还挺悠闲的?”南华尊者将两盏灭掉的魂灯放在陈妄止面前,面色不善,“我那师兄就留下了那么一个弟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找你算账。”

    陈妄止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惬意地饮下手中的茶缓缓道:“她们不会有事的。你不信我,总归得信你师兄吧。”

    “什么意思?”南华尊者有些愕然,“这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陈妄止抬眼看向他,感慨地笑了一声:“你们太玄峰怎么就轮到你做峰主呢?”

    南华尊者瞬间面色铁青:“你们这些家伙想干的事情反正我永远听不懂,随便吧,她们俩不会出事就行,不然我怕初尧帝直接打上一洲盟。”

    陈妄止笑着摇摇头,饮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雍州此行,尚在可控之内。

    而此时幽暗潮湿的地牢内,长离悠悠转醒,身上的疼痛被一扫而空,心脉中的火苗似乎又有旺盛之势。她尝试性地蜷曲了一下手指,指尖沾上了一点粘稠的液体,闻起来有点血腥。

    她站起身,此处没有光照,伸手不见五指,安静的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声音。长离想起昏迷前吐血的明夷,心中忍不住焦急万分,她伸出手摸着潮湿的墙壁,扶着墙壁一路向前,却未见一个人。

    滴答滴答,只有水落的声音。

    突然,她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细腻的皮肤。

    “是我。”

    静谧的空间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犹豫着要不要撤出自己的手。

    “步月歌?你怎么会在这?”长离稳着声音说道。

    自从春试那件事过后分隔几月未见,没想到再相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说话,只是从身上摸出了一颗小小的珠子,珠子由内而外散发出,莹光浅浅照映在二人的脸上。

    少年漂亮的双眸,皎若江月,泛着盈盈的水意。

    “我带你去找人,我知道明夷在哪。”他虚虚环着长离的手腕,牵着她不断向前,却没有回答她刚刚提出来的问题。

    长离也没多问,步月歌是荧惑的人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但是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暴露出太多对于她的恶意,再加上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要是想做些什么早就动手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因此她心安理得地跟在步月歌身后,走进了另一个小房间。

    明夷所在的地方同样昏暗,但是在她的面前点着一盏小灯,烛火微摇间映着她沉凝的脸。

    “你怎么进来的?”明夷抬头吃惊道。

    长离刚想开口,突然发现身旁的步月歌突然消失不见了,她皱着眉环顾四周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人么?”

    明夷顺着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刚刚你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人了么?”

    “步月歌带我过来的。”长离扶着墙缓缓坐下,她看见明夷的桌上还摆着一个棋盘,棋子在上面纵横交错,与先前的残局有几分相似。

    “他这个人很怪,立场不够明确,先不用多管他。”明夷托着下巴,心思全在棋盘上。

    她一手抓着白棋,一手抓着黑棋,似乎在模拟昨天发生的过程。

    “那个宴苍把我们带到这后,就把我们撂在这儿了?”长离疑惑道。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人就是个疯子。”

    明夷一边落子,一边回忆起了先前与宴苍见的那匆匆一面,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长离掀翻的那局棋应该就是几年前师尊和宴苍下的那一局。

    那一局下了一半,荧惑的人就围攻了吴州,带队的那人是个穿着兜帽的矮小少年,却是合道境的修为,微微一挥手便灭了一个修真世家。师尊急于救人,那一局未曾下完就匆匆离席。几番交手之下,二人一死一伤,师尊拼尽全力将其打了个重伤,救下了一州百姓,自己却魂飞魄散了。

    那局棋,最终也没下完。

    宴苍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斩断了师尊下棋的手还将其带走,明夷想起一幕都觉得心惊胆战。

    “那现在怎么办?”长离叹了口气,灵力被封她没办法传消息,学宫令牌也被毁了,不知道她那个便宜师尊会不会来救她,这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等。”明夷缓缓落子,“宴苍不会把我们撂这太久的。”

    “你弟弟呢?”长离转了转头,原来她们是被关到了三个不同的房间么。

    明夷摇摇头:“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虚云法师过世前必然给他留了不少东西,他是我们三个中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僧伽就算想夺权也需要佛子在前面顶着,否则雍州动荡他恐怕会惹祸上身,他不会轻易让嘉措出事的。”

    长离敲了敲墙,她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性子,被困在这里让她本来就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更加难受几分。

    倏忽间,她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声音,风伴着一声熟悉的狐鸣透过墙隙传进她的耳朵。

    是步月歌。

    长离站起身,立马打开了刚刚被关上的门,她动静不小,原本还在绞尽脑汁下棋的明夷瞬间抬头:“你要去哪?”

    “找一个人,我很快就回来。”长离匆匆抬脚出去,顺着来时的路一路摸黑前行,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那一抹莹润的白光。

    珠子被小狐狸顶在脑袋上,它朝着长离嗲声嗲气地叫了两声。

    长离:……

    见她有些无语,步月歌才从幼狐变为少年,他原本雪白的头发又变成乌黑一片,更显得他的脸洁白如玉,恍若霜雪。

    “你找我有事?”长离双臂环胸,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步月歌与先前的变化并不大,除了头发颜色变回黑色外一切如常,不知道他现在想搞什么名堂。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步月歌卷翘的长睫微动,“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长离看着眼前貌似柔弱的少年,心中暗暗提起了几分警惕。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鬼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纯良的家伙会不会骗她。

    “我想要不净莲使用后落下的一瓣花。”步月歌轻声道。

    长离微微皱眉:“那花能做什么?”

    从未听说过不净莲的具体使用方法,但是既然是从不净莲这种神物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想必自然有它的用处,若是真的有什么大用处结果被她拱手送给荧惑的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掉落的花瓣本就没什么用处了,你若是信不过我大可去问一问那位佛子。”步月歌的笑容有些苦涩,“只是我身上背负血脉诅咒,需要极其纯净之物才能洗刷痛苦。”

    他垂下双眸伸出手,捋起袖子露出手臂。长离猛地一惊,他的手臂上是血红的花纹,从手腕处一直蔓延,如今已经到了大臂处。

    “这条线到我心口之时,就是我魂飞魄散之日。”步月歌轻轻说道,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渐渐攥紧了衣服。

    长离想了下觉得他应该没有骗自己,若是不净莲掉落的花瓣真的有什么用处的话,佛子不会不知道。如果他说的是假的,等她们从这离开以后进行对证,步月歌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戳破。

    但如果是真的,救人一命其实也未尝不可。

    她盯着步月歌看了良久:“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带我们逃出去。”

    说起来她一直不知道步月歌此人在荧惑内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他好像游离在荧惑外,又对内部的事情好像了如指掌,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出现,真是不一般的奇怪。

    步月歌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有些暗淡的双眼突然就亮了起来:“自然可以。”

    他将手中发光的珠子递给长离:“等到明天戌时,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这珠子有什么用处?”长离转了转手里的珠子。

    “堪破迷障的法器,就当是我们之间约定的信物了。”步月歌微微一笑。

    长离不疑有他,收下珠子后转身回到了明夷的房间。

    房间内还是原来昏黄的烛火,明夷面前的棋盘几乎已经被摆满了,黑子与白子各占半壁江山。她的眼圈都熬红了,但是还是紧紧盯着棋面,谨慎地下着每一颗棋子。

    “下出结果了么?”长离蹲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棋盘。

    明夷摇摇头:“单纯轮棋局来说,越下越像死局,他们之前的棋子大部分都落在棋盘四周,能动的范围太小了。”

    “若说以天下为棋,说句实话我真的觉得凭借我现在的本事完全做不到,不知道宴苍昨天到底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下那一盘棋。”

    长离也不知道,她觉得宴苍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斥着古怪,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滇州遇到的上锦,只不过他比上锦少了那么几分粘腻,多了几分阴险。

    “明日戌时,会有人来带我们出去。”

    明夷挑眉看了她一眼:“步月歌?”

    长离点点头,她正想说些什么明夷却打断了她的话:“他对你倒是不错,只不过若是让某个人知道了,恐怕就要伤心了。”

    她俩都知道某个人是谁,一时间长离的神色微微有些无奈,明夷笑得却有些促狭。

    只不过此刻正在被她们提及的那位,如今的情况却不是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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