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长离打着伞走在前往后山的小路上,路边杂草丛生,偶尔响起几声清脆的雀鸣。

    十分钟前她接过了子车归良手里的玉牌。

    当时子车归良就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直言长离的这位便宜师尊长年隐居后山、不问世事,虽然传信收了她这个徒弟,但是要她自己去后山寻他。

    长离一路走到现在,才看看从荒芜一片的后山中找到一个人影。该说不说,她这个师尊还挺有野趣的。

    雨蓑烟笠,坐船垂钓。

    他脱下蓑衣,露出一张有些风霜的脸。不是岁月赋予的苍老,而是阅尽世事的沧桑感。

    长离缓缓上前作揖,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到男人手中碧色的竹杖上,那竹杖被他握在手中,看起来普普通通。

    “归良有和你说我是什么人么?”他转身正对着长离,轻敲着手中的竹杖,眼中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长离老实地摇摇头,她对眼前的中年男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子车归良的师兄,于术法一道也颇有造诣。

    “嗯,你可能听说过我,我叫陈妄止。”他收起竹杖,跳下船头来到长离面前,“不过很多人会叫我郁离。”

    长离没有听说过陈妄止的名字,但是听说过郁离尊者的名号。

    而他最有名的则是他的那一根竹杖——万古青。

    他曾经用这一根竹杖穿越千军万马,从荧惑的老巢中救下无数百姓。他为人正直,揭发无数修真世家光鲜亮丽外表下的腐朽不堪,人人都称赞他为真正的君子。

    但是百年前他消失匿迹,据说在某次与荧惑的战争中不幸陨落,长离没想到自己能有幸见到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郁离尊者。”长离轻轻弯腰,恭敬地做了一个弟子礼。

    “你我之间既然有了师徒缘分,就不用拘这种虚礼了。”陈妄止招呼她来亭子里面喝茶。

    长离从善如流地坐下,轻轻抿了一口茶,她心中疑问杂乱,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陈妄止似乎看出来她的心事,轻轻吹了半天茶缓缓道:“既然我认了你这个徒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长离被看穿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听说师尊百年前突然失踪,此后杳无音信。”

    “当时确实出了一点小岔子,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陈妄止放下茶杯看向长离,“你应该不是想问这个吧?”

    “我想知道师尊为什么会收我为弟子。”长离眨眨眼,大胆地对上陈妄止的双眼。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怀念之情:“我也是灵脉狭窄,天生道统几近断绝之人。”

    “当然,光凭这一点自然不够。如果单单是从归良给我传的消息来看,我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地收你为弟子。”

    陈妄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上面盖着中州皇室的章。

    “你舅舅是我故交,他将你在九州曾经做过的事情在信中都交代了一遍,不得不说你确实投我的脾气,再加上嘉懿王姬曾对我有大恩,所以我才收你为弟子。”

    长离接过信封,打开后上面赫然是初尧帝的笔迹,信中详细讲了她在九州各地的遭遇,直夸她有侠义之风,看得她小脸一红。

    舅舅夸起人来真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听闻百年前师尊就已经踏入还虚境,不知现在师尊是何修为了?”

    还虚之上便是合道,长离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羡慕。

    “还虚么……”陈妄止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露出回忆的神情、“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长离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化神境的修士罢了。”

    化神之上是还虚,郁离尊者的修为居然不进反退了?!

    长离愕然极了。

    “其中缘故暂且还不能和你细说,不过我想你迟早会有一天能知道的。”陈妄止啧了一声,“有个化神境的师尊让你很失望吗?”

    长离摇摇头,她并未这么觉得,只不过对她这个师尊修为倒退的原因感到比较好奇罢了。

    陈妄止心头涌上一股怅然,但是很快这一抹怅然就被压了下去。他看着长离身后的弓,挑眉道:“既然拜了师,那先让我看看你对灵力的控制力究竟如何。”

    长离闻弦而知雅意,从身后拿出见春天,陈妄止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弓箭不普通,漆黑的弓身泛着锃亮的光,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头箭鼓动着磅礴的生命力。

    长离搭箭拉弦,引动天地灵力。

    霎那间,空气中的火元素被压缩、被牵引,疯狂地涌向长离。陈妄止感受到身边火元素疯狂地跃动,又在下一刻飞驰而去,带起一片热浪,长离这堪称恐怖的调动力简直见所未见,让他原本沧桑淡薄的表情慢慢开始皲裂。

    漆黑的弓身燃起熊熊火焰,映着长离专注的目光,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带出无可抵挡的气势!

    陈妄止却“腾!”地站了起来,“住手——!!”

    箭头稳稳地扎进了岸边的柳树干上,不再动作。

    “呼,还是老夫种的树厉害。”陈妄止背过手,矜持地点点头。

    下一瞬,柳树化灰。一阵风来,原本郁郁葱葱的垂柳散得无影无踪。

    陈妄止:……

    他收了个什么怪物,这小姑娘对灵力的掌控力简直离谱!

    他抚须不由得啧啧称赞道:“你对灵力的掌控程度确实超乎我的想象,有学过相关功法么?”

    长离摇头:“之前一直没有一把合适的弓,所以没有特意地去寻。”

    陈妄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半晌,他缓缓拿出了一封戳着私印的信,上面环绕这一圈禁制。

    “本来我想亲自跑一趟的,但是我最近有点事情绊住了,恰好收了个弟子,看来只能劳烦你了。”

    刚拜师,就收到了师傅的任务,就还挺突然的。

    长离接过信:“要去哪里?”

    “雍州隐寺。”

    雍州此地信奉佛道,掌权者也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洲主,而是隐寺中住持经过测算寻找到的佛尊转世。

    虽然同样处于初尧帝的统治范围内,但是雍州地区还是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至少太仪王姬的名号绝对没有佛子好使。

    被便宜师尊忽悠了一长串,长离回到寝舍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只是手中的信被她牢牢地捏在手中。

    “回来啦。”明夷眼睛尖,老远就看见了一脸茫然的长离,“你那师尊是何许人啊?他人怎么样?”

    长离长话短说,将刚刚后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在京翊和明夷面前讲了出来。

    “你要去雍州啊……”

    明夷的脑袋歪在石桌上,手指在桌上不知道画什么,垂眸低语。

    长离这才想起来明夷就是雍州人。

    也不能怪她,主要雍州人太过个性鲜明了,而明夷与雍州的整体氛围几乎完全格格不入。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情。”长离提议道。

    “好。”

    几乎是长离的话音刚落,明夷就立马答应了。她一扫刚刚的低郁,表情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就我们两个人去吗?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直接这样去吗,要不要乔装打扮一下?”

    明夷一连串的问题砸到长离脸上,让她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小师叔和荀珩师兄去瀛洲了,京翊她剑阁那里好像有事,送个信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至于乔装打扮的话,雍州那里穿什么衣服啊?我们这样去会很引人瞩目吗?”

    “嗯……”明夷看了看长离,又看了看自己,“可能会有点引人瞩目,不过只是送信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长离一锤定音,她将陈妄止给她的信收了起来,“过两日我们就出发,这两天春试刚比完就休息一下吧。”

    她看见明夷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想起来眼前这家伙三轮春试轮空三轮的事情来。

    长离:……

    看来要休息的只有她一个人。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月色透过窗映照在长离的床上,她现在正拿着一本薄如蝉翼的卷轴翻看。

    刚刚她快睡着了,弟子玉牌就开始嗡嗡响,卷轴直接砸到了她的脸上。

    陈妄止这个师尊确实很贴心,直接给了她一套功法,不过功法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自己悟。

    该说不说,看来她这便宜师尊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长离苦中作乐看着这本关于弓箭的功法。功法没有名称,但是每一招都作了详细的解释,她一页一页翻过去,不由得感叹写出这本功法的人多少是个弓箭天才。

    只不过已经夜深,这本绝妙的功法还是明天起来再看吧。

    一晃两天就过去了,这两日长离一直在练习陈妄生给她的功法,偶尔也会去后山听他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一时间倒是让她知道了不少有名的大人物年轻时候的糗事。

    有一说一,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知道阵观观主因为求爱不得一夜白发的故事。

    索性两天时间过得还挺快,她和明夷去云堂报备完之后就动身前往雍州,路上用了几天的时间,等到雍州的时候恰好是正午。

    雍州的天是纯净的蓝,站在广袤的草原上长离感觉自己的心灵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净化。

    天接地,云幕遮。

    五色经幡在风中飘荡,雪山连绵不绝,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轻轻而又悠长的诵经声。

    明明踏上了熟悉的土地,明夷却觉得这里熟悉而又陌生。

    长离转头望向还在发呆的明夷:“话说,你知道隐寺怎么走么?”

    明夷这才回过神来,向西面遥遥一指:“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宫宇叠砌,迂回曲折,红幡与金幡交相辉映,在白雪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前往隐寺的路上更是密密麻麻的朝圣者。

    明夷这次出行倒是换下了原来那一身道袍,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素袍,看起来倒是比平常正经了几分。

    不多久,她们就到了隐寺门口。

    今天似乎有一场重大的法事,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任长离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反而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今天是佛诞日,人多很正常。”明夷将她拉到一边安慰道。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长离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她不禁在心底感叹雍州对于佛道的崇敬。

    倏忽间,隐寺的大门被打开了,众僧之间站着一名面目姣好的少年,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袈裟,仿若披雪而来的谪仙。

    下一刻他的眼睛与长离对上了,只是还不待他说些什么,就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的明夷,那双杏眼猛睁,似乎大吃一惊。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呢喃一般,但是通过他的口型长离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他在说什么。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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