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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海晏(一)

    方休怀刚回到崇天门,便得知了一个噩耗。他的师父玄渊真人因神力耗竭,已陷入沉睡。少则三五载,多则数十载,才有可能苏醒。师父重伤昏迷的意外,让方休怀陷入了双重打击。一方面,玄渊真人是为了救他,才伤重至此,他万般愧疚,恨不能代替。另一方面,玄渊真人一出事,虞岳清的处境会更加岌岌可危。

    应天求和一众崇天门弟子跪在大殿外,恳求掌门和长老们对虞岳清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方休怀亦在此列。然而,大殿的门始终紧闭,众长老吵的不可开交,争论不休。

    意难平被留在了崇天门专门用来待客的前殿。她的师姐离笑先回了凌霄峰。离笑走时,说出了她忽然转变立场的原因。虞岳清一事的关键,不在于他是否作了恶,而在于他有作恶的可能。即便那种可能微乎其微,也必须从源头斩灭。否则,一旦火苗烧成燎原之势,便是苍生浩劫。虞岳清若回到崇天门,这种可能便如星火入海,彻底寂灭了。

    ——————

    在深不可测的魔界最底部,存在着一个奇异的世界。

    九底魔域。

    那里以人为食,以血为水,再坚硬的骨头也会粉碎,再顽强的意志都会土崩瓦解。无论是谁,只要他陷进这个魔窟,便再没有逃出生天的一日。

    这一天,又有一个人被投进了九底魔域。

    天上的雷云里掉出一个人。那人全身乌黑,头戴面具,如从九天坠落的陨石般,朝着地面极速下落。一只浑身浴火的鸟发出阵阵嘶鸣,裹挟着热浪,冲上了乌黑的穹顶,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落在鸟背上,丝毫无惧烈火的炙烤。“好久不见!”他轻轻抚摸着火鸟背上的羽毛,与友人寒暄。

    火鸟不胜欣喜,在空中来回翻滚,久久不愿降落。

    盘踞在山顶的巨龙朝黑衣人怒吼数声,它的八个头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在山巅肆意咆哮。

    黑衣人的归来震惊了整座九底魔域。因为,他是在不久之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侥幸从这座吃人的炼狱中逃出去的。

    他疯了!所有人都说那个无名无姓,沉默不语的少年人疯了。

    过去的数百年间,他孤独地攀爬着那座布满荆棘的山峰,身上满是血痕。他忍受着嘲讽、打击、困厄,一心做着一件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证明了自己。

    少年离开九底魔域的那天,每一个在山下围观的看客都心绪复杂。

    他真的逃了出去,真的离开了这里。他自由了,重生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所有人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当然,也有人憎恨,为何幸运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然而,眼底失去了光亮的人们,仅仅是稍微波动了一下,之后,他们依旧啃食着有毒的果子,等待着化作血水的终局。

    少年回来了,他并非一个人独自归来,还带回了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

    希望。

    这是九底魔域中最为稀缺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一个模糊的白影飘向黑衣人。

    “我不明白,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去,为什么要回来?”

    黑衣人指了指白影。

    “为了我?”白影放声大笑,真是一个幽默的回答,自从进了这个鬼地方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不止为你,也为他们,为所有被困在九底魔域的人。”

    “为了所有人?”白影大惑不解。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虞岳清从梦中惊醒时,已身处崇天门中了。他正站在一间屋子的正中央,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房中除他之外,再无一人,只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

    “岳清,你刚刚梦到什么了?”明亮的日光洒进室内,连空气中的尘埃也无所遁形。骤然间,光与尘交织汇聚,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赫然现于虞岳清面前。

    这位老者便是玄渊真人的师弟,应天求的师父,虞岳清的师叔。

    敬天真人。

    敬天真人在神魔大战后接任掌门之职,距今,已有百年之久。其人法力高深莫测,且宽厚仁爱,乃当世仙门第一人。

    “回禀掌门,弟子……记不得了。”虞岳清的脑子里就像被人放了一把火,所有的痕迹全部付之一炬。

    “有些梦未必是梦,但现实始终是现实。梦可以无需面对,因为梦迟早会醒,而现实是逃避不了的。”敬天真人沉声道。

    “虞岳清,下山去吧!从今以后,你与崇天门再无瓜葛!”

    虞岳清双瞳震颤,心脏欲裂。从前,他如浮萍般漂泊于世,不知来处不知归途,直到有一日,游萍生根,深扎于地。木无根不可活,他的根须早已深入进崇天门的土壤之中,此刻叫他连根拔起,无异于取他性命。

    他曾为自己预测了一死一活两个结局,如今,他分明得到了那个更好的结果,可为何,他竟丝毫感受不到劫后余生的欣喜。

    离开崇天门,他该去往何处?

    ——————

    大殿的门倏地开了,长老们纷纷走了出来。唯独不见掌门和虞岳清。

    方休怀已五内俱焚,却仍低着头,端正地跪在殿外的石板上,一动不动。

    一位长老走向一众为虞岳清求情的弟子。长老说,经查证,虞岳清并未杀害同门,且他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世,乃是误拜崇天门,而并非包藏祸心。虞岳清虽是魔,但多年来一心护卫人界,从未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不予追究。最终,长老们的决定是将虞岳清逐出师门。倘若虞岳清日后为祸人间,崇天门定斩不赦。

    应天求和方休怀皆松了一口气。众弟子们虽不忍虞岳清就此离去,但心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方休怀紧忙起身去找师兄,听说师兄从头到尾都被关在净世瓶中,从来没被放出来过。刚才,掌门带着净世瓶,先行离开了。

    ——————

    他根本无处可去!

    焚魔炉内肆意摇曳的火焰,照亮了他灰暗的眼底。那里炽热温暖,足以抵挡世道的无常,人心的易变。

    一瞬间,他找到了归宿。

    他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却是一个人人忌惮,人人憎恶的魔。

    如果他活着,所有人都将寝食难安,日夜煎熬。

    不如!

    虞岳清飞身一跃,跳进炉中,炉中燃起冲天焰火,转眼间,连灰飞也无影无踪了。

    ——————

    崇天门内传出一阵喧哗,吵嚷声不绝于耳。虞岳清因无法承受被逐出师门的事实,竟投炉自焚的消息在弟子间极速传开。

    方休怀好似双眼已盲,双耳已聋,四肢已残,只剩一股隐而未发的悲愤支撑着他。他一路飞奔,终于来到焚魔炉前。方休怀望着赤红的炉火,不住摇头。不知怎地,他竟一头扎向焚魔炉,直奔火红的炉口而去。幸亏应天求眼疾手快,即时拦下了方休怀。

    “方师弟!方休怀!”应天求挡在方休怀身前,目光中的灼热不亚于炉火。他无比自责,这场悲剧是否是他亲手促成的。如果他没有固执己见,执意将虞岳清带回崇天门,也许结局会大不相同。

    方休怀在应天求的呼喊声中恢复了理智。他身子一歪,跪倒在地,眼噙热泪。师兄不该有此结局,他这一生没有做过半点违背道义良心之事,如今,只因为他是魔族,便惨死于炉火中,未免太不公平了!

    意难平听见骚动,不顾崇天门弟子阻拦,径直闯到了崇天门内院。可惜,太迟了。

    虞岳清走了,最后,他到底得偿所愿,永远留在了崇天门。

    ——————

    漫天云烟之后,矗立着一片山群,遥遥望去,如同巨人播种的碧翠山笋。山峰细而长,好似长钉倒插于地面,尖头朝上。群山之后,生长着成片直入云霄的高大树木,枝叶勾连白云,枝头挂着斜阳。

    意难平不知是如何回到凌霄峰的。她刚一落地,便去了神木祠主事长老处请罪。

    “虞岳清如何了?”长老问。

    “……投炉自焚了。”意难平艰难开口道。

    “此次下山,是你最后一次试炼。只要你通过试炼,便可成为守木人。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你竟行差踏错!难平,你可曾想过偏袒虞岳清的后果?”长老惋惜道。

    “想过,但弟子从未偏袒任何人,更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于天寒地冻中焚身取火,不惜牺牲自己为众人驱寒。然而,风雪一过,众人便弃他而去,如此冰冷之举尤甚冬寒!”意难平的眼中再次燃起一阵火光。最后,一如寒冬的烈日也无法融化厚重的积雪,他还是被众人抛弃,冻死在了雪地。

    “难道你不想成为守木人了?”长老问。

    “成为守木人,是弟子自幼时起便立下的誓言。可如今,弟子的想法已然不同。”意难平的母亲意胜君“叛离”凌霄峰后,意难平便立誓成为守木人。起初,她坚信母亲没有背叛凌霄峰,既然母亲不在,她会替母亲继续守护神木祠。但时间一长,意难平不得不接受母亲已效忠于魔族的事实,她转而希望替母赎罪,担负起遭母亲背弃的责任。后来,她得知了真相,这才得以重新审视自己。

    “不同?”

    “无论弟子是否成为守木人,都会去做守木人该做的事。既然如此,弟子何必执着于成为守木人。获得守木人的身份并非弟子的初衷,行应行之事,尽该尽之责才是弟子的愿望。”

    “你的试炼通过了。”长老微微颔首,“然而,要想成为守木人,你还缺少一个重要条件。”

    这个条件,意难平也是近来才得知。

    如今,凌霄峰上仅有六名守木人。六人皆无凌霄玉。其中两人在成年时并未长出凌霄玉,而另外四人则是凌霄玉已被毁,意难平的师姐,几年前刚刚成为守木人的离笑便是此类情况。

    意难平不懂,凌霄玉无坚不摧,火炼不化,刀劈不碎,根本不可能被摧毁。那四人的凌霄玉究竟因何而毁?这个问题,她不能假手于人,必须自己亲自去寻找答案。

    她的凌霄玉现在还留在崇天门的焚魔炉中,如今,虞岳清已逝,她的承诺再也无法兑现,是时候取回凌霄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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