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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山玉碎(五)

    方休怀睡得越来越沉。他好像疲累至极,只想永远沉睡,再也不愿苏醒。

    虞岳清放下佩剑,双手背向身后。一道黑影从地下钻出,缠遍他的全身。“二位亦可亲自动手。”他对应天求和离笑说道。

    意难平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应天求和离笑皆未多言,两人并肩对着虞岳清举剑致意,随后便退到了一旁。

    皓月当空,列山盛满清辉,明耀如昼。今夜的月满若圆盘,几乎占据了半个夜空,圆月之上蟾宫若隐若现。漫天繁星隐匿,星河无踪。

    神农秘境是一处结界,与列山完全重合,由神农神力保护,列山石就在秘境之中。

    开启神农秘境无需任何仪式,只需神农神力即可。

    神农后裔身上虽有神农神力,但他们并非神农本人,因此神力不足,所以只能借助月盈之力。神农先祖故去后,神农后裔们曾于月圆之夜成功开启过神农秘境。

    白瑶关闭神农迷境后,向神农雕像行了三个族礼。

    她一手擎天,汲取圆月之力,一手对地,将神力灌注于列山大地之上。不多时,列山上空出现一个黑洞。那黑洞就似九天被戳了一个窟窿,深不见底,倒悬在天上。一股飓风从洞中吹出,向着下界席卷而来,犹似要把整个列山拉入深洞之中。

    虞岳清眼见方休怀的身体即将脱离地面,焦急万分,但他行动受限,毫无办法。

    意难平、应天求和离笑急忙赶了过去,三人全部守在方休怀身侧,谨防万一。

    “诸位莫慌,这是神农秘境的第一层结界。结界共有三层,三层结界全部开启,便是神农秘境。”

    白瑶双掌互换位置,空中的黑洞登时消失不见。此时,列山的大地产生了剧烈变化,黑色的土地虽纹丝不动,但地面却裂出了无数条缝隙。缝隙长而窄,即便是一片枯叶也掉不下去。刹那间,列山如同被兜在一张细密的网中,万物皆于罗网之内。

    四人在听了白瑶的解释之后,已不再紧张,转而感叹起列山的神妙。

    白瑶的双臂一抬一落,最后一次置换。列山短暂地恢复了原貌,不多时,一场急雨降下。那雨不是透明的,而是裹着斑斓的彩色,好似天虹化雨而下。大雨之后,是浓雾。雾气腾腾,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而闷,好似人们那些隐匿于心底,甚至不肯让自己知晓的心事。大雾散去之时,惊雷又至。

    几阵轰鸣之声后,列山已回到满月当空的静谧之夜。

    白瑶放下微颤的手臂,久久不动。

    “这就是神农秘境吗?”意难平问道。

    白瑶摇摇头,神色黯淡。“不,这并非神农秘境。”她双膝一软,竟一下跪坐在地。

    意难平冲上前去,单膝跪地,双手扶住了白瑶的胳膊。

    白瑶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三层结界已开,但她却打不开神农秘境。

    为什么?她明明已拼尽全力,为何是这样的结果!

    白瑶想起身再试,但她气力枯竭,已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然间,她脑中闪过一道白芒。

    神农神力!

    神农神力已分散于神农族人众人身上,她的神力不足万一。昔年,神农先祖以一人之力就可开启神农秘境。先祖过世后,神农一族需众人合力,且要借月盈之力才能打开神农秘境。如今,神农一族遭遇灭族之灾,她的族人皆已丧生,仅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已无法打开神农秘境了。

    她竟漏算了这一细节!

    或许是她近来太过奔波,休息不足,倘若她修养一段时日,也许就可以开启神农秘境了。但是,方休怀已等不到下一个月圆之夜了!

    白瑶转头看向方休怀。不,还没结束!她想要站起来,但这仅仅是她内心的想法。实际上,她甚至需要意难平的搀扶,才能勉强坐稳。

    “白姐姐,你法力耗竭,短时间内无法运功,方少侠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意难平撑着白瑶,苦心劝说道。

    “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白瑶的手无力地垂着,满面沮丧。

    “白姑娘言重了。白姑娘之恩,虞某已然无以为报。今夜还未尽,师弟仍有希望。”虞岳清解下周身束缚,向白瑶拱手致谢。他目下并未想出任何办法,但他绝不会放弃方休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救活师弟。

    白瑶似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没有回话,指尖抠在泥土中,越陷越深。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忽然间,白瑶抬起头,虔诚地望着神农先祖。一瞬间,她已有所领悟。

    还有一个办法。

    神农神力!

    数千年前,她因得到神农先祖散于列山下的神力,因此大难不死,还成为了半神之躯。只要她将自己身上的神农神力传给方休怀,方休怀便可重生。

    意难平的身边转眼已空。

    白瑶不见了!

    一道银光飘向方休怀,洒遍他的全身。

    方休怀的身躯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久久不散。

    虞岳清感觉到,一股力量撞进了他的身体。一道如熔岩般灼烫的热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顷刻间烧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半数元神归位了。

    白瑶姑娘!虞岳清痛心疾首,若他早知是如此结果,根本不会下山来寻白瑶。

    白姐姐!意难平想抓住那些四散的光点,但手中徒留寒凉的风。

    方休怀在一片黑暗中悠悠醒转,他的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处残存一点微弱的光亮。

    方休怀朝着亮光跑了过去,那道光下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色的背影。这个背影他无比熟悉,是白瑶姑娘!

    “白瑶姑娘!”方休怀大声呼喊。

    可白瑶没有回身,她似一绺清风般,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从今以后,你便是世上唯一的神农后裔。务必牢记先祖遗训!”

    她只留下一句话。

    方休怀不懂白瑶话中的意思,只顾奋力直追。他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这一次的黑,是完全没有光亮的黑。

    “白瑶姑娘!”他不停呼喊着。

    方休怀猛然坐起,列山正漫天飘雪,纯白的雪花落于他额前,转瞬便消融了。

    “白瑶姑娘呢?白瑶姑娘在哪?”方休怀慌乱地爬了起来,他先是冲向虞岳清,之后是意难平,接下来是应天求和离笑。他满怀期待地询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是一致的。每个人都摇头叹息,沉默不语。

    方休怀猛然间领悟过来。

    白瑶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他害死了白瑶!

    方休怀失魂落魄地晃向神农先祖的雕像。他就像正困溺于水底,绝望又窒息,神农慈悲的目光仿佛漂于水面的浮木,是他目之所及的唯一救赎。他匍匐在地,诚挚祈求。请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换回她?

    他没有得到回答。

    方休怀努力回忆白瑶的面容,头脑中竟只有空白一片。

    白瑶!这世上已没有白瑶了,天上地下,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她了。

    方休怀感受不到任何重生的喜悦,反而无比憎恨活下来的人为什么是他!他该死!他竟害死了一条无辜生命。白瑶为什么要救他?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弱小人族。

    她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活我?

    方休怀双腿一颓,瘫坐于地。

    列山的雪厚如鹅毛,纷纷坠落,染白了万物。然而,仅在刹那间,雪又完全消融了,好似从未来过。

    “从今以后,你便是世上唯一的神农后裔。务必牢记先祖遗训!”白瑶的声音,不断回荡在他耳畔,愈来愈响。

    神农遗训!什么是神农遗训?神农先祖离世时究竟说了什么?

    方休怀无望地仰视着神农雕像,一时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瑶曾不止一次提起神农遗训,当时,他对神农遗训的印象非常深刻。

    但现在,他忘了,他竟全然忘了。

    “苍生即一人,一人即苍生。”恍惚间,他想了起来。

    方休怀眼泛热泪,释怀一笑。

    我懂了,我全都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便是神农后裔。

    虞岳清来到方休怀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师兄放心,我没事。”方休怀站起身,转身望着虞岳清。他眼中已再无悲伤,只余一潭幽水,平静无澜。

    应天求和离笑走向两人。

    方休怀挺身而出,将虞岳清护在身后。他张开双臂,拦在应天求身前,三人皆是崇天门弟子,却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分割成了两个阵营。

    “应师兄,我替师兄回崇天门。”

    “虞岳清身为崇天门弟子,岂有不回师门的道理!”应天求锐利的目光没能击退方休怀的坚持,反倒是他自己的立场竟开始有些动摇了。虞岳清是魔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他执意将虞岳清带回崇天门,万一事情失控,只怕他也会后悔莫及。

    “应师兄!师兄一旦回到崇天门,只怕是……”方休怀本不愿将事情挑明,但他见应天求不依不饶,便只好直言了,“……凶多吉少!你不能带他走!”

    应天求沉默了片刻,终是说道:“崇天门绝非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之地。他只要清清白白,崇天门自然不会为难他。”

    “应师兄,我身为本门弟子,怎会质疑师门!只是,我们不能拿师兄的性命和自由去赌。一旦发生意外,师兄就出不来了!”

    “虞少侠不会跟你回去!”意难平的右手在剑柄上反复握了握,已随时准备动手。

    离笑抱着剑,始终没有说话。

    “师弟,意姑娘,应师弟不过职责所在。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请勿担心。”

    虞岳清将身侧净世瓶解下,摆在地上,伸手拔开瓶口处的塞子,一跃而入。一道白烟钻进瓶内,塞子又重新将瓶口封住。

    “师兄!”方休怀眼睁睁看着应天求把净世瓶收了起来。事已至此,只好回到崇天门再想办法。他拾起师兄的佩剑,小心抱在怀中。

    意难平松开了握在剑柄上的手,最终,她选择尊重虞岳清的决定。

    虞岳清刚一进净世瓶,便听到一阵狂笑。他寻着笑声一看,发出笑声的人竟是那只私逃下界的仙鹿。仙鹿被关在结界中,正仰面朝天,四肢乱颤。

    “想不到你也被关进来了!除魔卫道之人,最后却发现自己就是魔。当真可笑!”仙鹿慵懒地坐起身,目露嘲笑。

    虞岳清盘膝而坐,没有理会。他并非第一次进入到净世瓶中,在他修习如何使用此瓶时,曾反复出入过此地。但那时,他是斩妖除魔的崇天门弟子,而现在,他是不容于世的妖魔,是崇天门弟子的阶下囚。

    他无法预知自己回到崇天门之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会被投入到焚魔炉中,烧成灰烬。也许,他只是被废掉修为,逐出崇天门。也许……似乎没有其他可能了。

    虞岳清不禁为自己心中留存的那一丝幻想而叹息。

    他摊开手掌,从体内唤出一缕黑气。魔气于指尖穿梭,似一条禁锢囚犯的锁链。从他身染魔气之时,便不再是崇天门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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