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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山玉碎(一)

    虞岳清化成影子,随风浮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复了真身。

    虞岳清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他无法压制身上的魔气,那团黑雾如影随形,似丧钟长鸣于濒死者耳畔,残忍至极。

    他终于明白赤焰嘉羽为何对他亲近,长济派禁地的凤鸾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云间道人又为何说他是一个怪物。

    原来,他是一个流落人间,糊里糊涂做了几百年人的魔。

    这就是落沉渊的报复。

    人族恨他是魔,魔族恨他帮人。他既做不成人,也做不成魔了。

    从前的他,找不到自己的同类,但却有处可去。而现在的他,终于找到了族人,但世间已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虞岳清想到了那个多年来不断纠缠他的噩梦。虽然他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梦中发生的事情,但有几个模糊的片段,时常会闪现在他脑海中,久而久之,他拼凑出了一些梦境。他一直不断梦见一个生活在魔界九底魔域的男孩。从前,他从未把那个男孩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如今看来,那个男孩极可能就是他。可在传闻中,自九底魔域建成以来,只有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如今,这二人均以身死。如果他就是那个男孩,那么他是如何逃出九底魔域的?又是如何从魔界来到人间的?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父母是谁?他为何会失去记忆?

    虞岳清头痛欲裂,除了知道自己是魔,对于其他事情,他还是毫无头绪。

    还有一个更令他困扰的问题,他会不会逐渐失去自我,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如落沉渊所说的,无限堕落下去,最终成为嗜血滥杀的魔头。

    他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随时会失控,害怕自己会逐渐看轻伤害,轻易将它加诸于人。

    所以,他必须远离所有人,直到他找回真正的自己。

    虞岳清被一种莫名的感觉所指引,竟意外地来到了云间观山脚下的夜幽昙花田。他走进花田,还没走几步,便陷入到一个奇异的漩涡中。原来,此地竟有一处如此隐秘的结界。结界很小,仅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没有光,漆黑一片。

    当虞岳清走到密室正中时,墙上亮起了一支蜡烛。看来,这里应该是落沉渊生前的秘密居所。墙上印着一个血红色的人影,这个人想必就是被落沉渊杀死的齐厌生。落沉渊画了许多画,有人物有景物,一一对应着他们下山以来经历的人和事。

    白马村,鹿妖。青竹村,竹妖。落梅岭,魇魔。长济派,邢长路。青天县,郝老爷。桃源谷,昕儿。云间观,云间道人。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和人像,应该是应天求和离笑一行人一路上的遭遇。落沉渊事先计划好了一切,有些是他亲自去执行,有些是齐厌生代为执行。虞岳清接着往下翻,最后几张,是空白的纸。

    看来,落沉渊没有说谎,绝天阁真的只有他一人。只是,落沉渊明明可以在云间观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到时,他不仅可以把失去的凌霄木尽数夺回来,还可以杀掉所有阻碍他的人。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选择了一个下下之策。这是为何呢?虞岳清依旧想不通。

    虞岳清打破了结界,如果应天求一行人没有走远,他们应该可以看到。

    ——————

    虞岳清先是到了不平山,在祁平师父的坟茔边,为祁平道长立了一座衣冠冢。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凌空崖。

    虞岳清从凌空崖向西行了大约十里,果然看见一座雪山。他登上山顶,将山上几个山洞逐一探寻了一番。

    最终,他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洞壁上,找到了路无归所说的那首诗。

    “离家四十载,一别再无归。待到功成日,孑然一孤魂。”

    虞岳清的大半个身子仍是影子的形态,他至今无法完全驾驭落沉渊这门怪异的功夫,有时他变成影子后,会无法及时复原。所以,他何时能够恢复人身,只能听天由命了。

    山洞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的形状扁而长,犹如一张床,石头旁还散落着一堆碎石。

    虞岳清把路无归的遗骸从净世瓶里取了出来,小心安放在了巨石上。之后,他从山洞外找来了干净的雪,平整地覆盖在尸身上面。

    虞岳清完成了路无归的嘱托,正准备离开。谁知,他刚走了一步,山洞便莫名震荡了起来,地上的碎土块来回颠簸。

    他警觉起来,脚步放缓,四处张望。

    骤然间,原本安静躺在石头上的路无归竟站了起来。他闭着眼,整个人似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吊着。

    虞岳清谨慎地环视着山洞。

    倏地,路无归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目视前方,眼神中没有一丝神采。

    “路兄?”虞岳清大骇。路无归是在他眼前咽的气,已逝之人如何能复活呢!难道是……

    借尸还魂!

    “何方妖邪?速速离开他的身体!”虞岳清指着“路无归”,怒斥道。

    “他的身体?你错了,这是我的身体。”路无归转了转脖颈,双眼重现光彩。

    原来,真正的路无归,并非虞岳清的恩人。虞岳清的恩人叫做陆归。陆归本是凌空崖的弟子,因脾气暴躁,冲撞了师长,因此被逐出了师门。那之后,陆归一直躲在山中修行。他希望修为大成之后,能重回凌空崖。可惜,事与愿违,陆归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断送了性命,死后,元神被困在了身体内。

    路无归是闲来无事,来残渊峡附近闲逛。当天,凌空崖天气骤变,他为躲避风雪,误入了这个山洞。

    路无归一进山洞,便见到石头上坐了一个人。他见山洞中有人,便主动上去打招呼。谁知,那人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路无归感觉有些奇怪,便走上前去,推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谁知,这一推,那人竟化作沙石,散了一地。就这样,陆归的元神被路无归释放了出来。

    “陆归说他很后悔,他总想着要衣锦还乡,所以多年来,从未回乡探望父母。如今,他死了,方知名利如烟,执念似土。他终于醒悟,但回家的心愿却永远无法实现了。不过,他运气不错,竟然遇到了我。我说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他,待他做完想做的事,再把身体还给我。”

    “借用身体!这怎么可能?”虞岳清从未在陆归身上察觉到异常。况且,路无归的元神一旦离开自己的身体,他便死了,死人如何能重生呢!

    “很多人也不会相信,有人半人半影,不人不魔。”路无归撇撇嘴。

    虞岳清默不作声。

    “上古之时有一种名为天枭的神兽,样貌似人,不是鸟却会飞,没有身躯,只有灵魂,形同鬼魅。天枭在千岁之后,才能修出真身。所以,躯体对于天枭而言,不过居所,可进可出,也可短暂借人一用。世间之大,玄妙甚多。你这小兄弟未免也太少见多怪了。”路无归声音低沉,语气严肃。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想不到,我竟能在此地遇见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天枭。”虞岳清抱拳一礼。他不由想起,自己为了救活师弟,不惜动用禁术,拼了半条性命,这才勉强保住师弟一时。原来,对他而言难如登天的事,对于神兽天枭来说竟如此简单。

    “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你眼光不错,人也挺聪明的。”路无归惊讶道。

    虞岳清笑了笑。

    “陆归说,他被逐出师门不过两年,因走火入魔丧命不过一年。但他走之后,我发觉事情不太对劲。陆归的身体已然石化,怎么可能只死了一年。所以,他恐怕再也见不到他的父母了。”

    虞岳清终于懂得了陆归临死前给他讲的那个故事。王质烂柯,无复时人。想不到,陆归所出问题的答案竟如此令人心酸。

    路无归讲完陆归的故事后,忍不住连连叹息。

    “究竟是谁杀了他!那人现在在哪?我要替他报仇。”路无归刚拿回身体时,便知道陆归是被人害死的。

    “陆兄已经替自己报了仇。”虞岳清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的!他的那柄剑并非神兵利器,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是随意在铁匠铺里买的,但却与他朝夕相伴,并肩作战了几百年。他视那把剑为手足,珍之惜之。他绝非仓皇而逃,忘记了自己的佩剑,而是他的手,已然无法再握剑了。

    “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他。”路无归大笑道。

    “小兄弟,你把自己裹成这个样子,是见不得人吗?”他把目光一转,盯向了打扮奇特的虞岳清,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的确如此。”虞岳清自嘲道。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溺了水的水鬼。

    “我见过不少魔族,魔气如此强盛的,少之又少。”路无归好奇地走向虞岳清。

    “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虞岳清急忙向后退,与路无归拉开了距离,接着一个转身,走向了洞口。

    “休走!”

    路无归腾空而起,一掌打向虞岳清。强悍的掌风擦着虞岳清的后脑而过,一下掀开了他的黑帽。

    虞岳清的七窍皆冒着黑气,面色沉郁阴暗,双目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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