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家不过是在平安京中售卖生活用品的小商人。我们去的时候，涩谷夫妇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依旧觉得他们的女儿能成为宫中大臣的妾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那日来接兰的可是牛车。"
"兰现在也过上有人侍奉的生活了。"
"兰住的地方不知道比这里要好多少，等到兰为那位大人生下孩子以后，相比那位大人会更加宠爱兰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他们的女儿已经失去了头颅，成为了一句冰冷的尸体。晴明也暂时没有开口，但是我想晴明也不认为告诉他们这件噩耗是一件好事，因此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们是在下野大人家侍奉的阴阳师。现在为涩谷小姐编修方忌，所以就想到涩谷小姐的家里来看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感谢下野大人了。是不是现在下野大人很宠爱兰啊。"
"涩谷小姐确实是很得大人喜欢。"晴明微微俯身。
涩谷夫妇似乎觉得晴明的表现很符合他们对女儿生活的幻想。涩谷夫人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不知道兰现在过得好不好。不过我想那位大人也是照顾兰的吧。"
晴明和我没有接这个话题。晴明依旧是平时对权贵们淡漠有礼的深色。
"那么不知道涩谷小姐是否受到了别人的怨恨呢？"
"怨恨"涩谷夫人似乎有些惊讶，睁圆了眼睛。
"兰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孩子，就连那位大人也是因为喜欢兰的温和才执意把兰接回家的。"
晴明和我对视一眼。
"执意难道是有人反对这件事情吗？"
"好像是在兰之前那位大人还有一个相好吧"涩谷先生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是黑田家的女儿，小的时候和兰还玩过一阵子，当时黑田家还住在我们对面。有的时候还会开玩笑问她想不想成为我们家的儿媳妇。不过没想到在她长大与我们分开后成了那位大人的相好，并且兰也是。有的时候也是觉得这好像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宿命吧。"涩谷夫人接着说了下去
"黑田家的女儿叫芳子，芳子好像是为那位大人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那个孩子病殃殃的，好像是不得她父亲的喜爱。"
“芳子小姐也被迎到了那位大人的府上吗？”
“这正是有些奇怪的事情，那位大人并没有把芳子迎过去，而是先把兰接回了家里。”
晴明眼中微微闪过一分疑色。
“那么能告诉我们芳子小姐的家在哪里吗？”
涩谷夫妇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么说是芳子在怨恨兰吗？”
“请你们不要担心。”我微微放低身子。
“如果说芳子小姐不怨恨兰小姐是不可能的，毕竟是自己先遇见了那位大人并且已经给他生下了孩子，却依旧没有被接到家里。但是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兰小姐不被这样的怨气所影响，所以还是请告知我们芳子小姐的位置。”
涩谷夫妇为我们指明了黑田家的位置后，涩谷夫人又拿出一个包裹。
“虽然知道兰现在应该不缺什么，但是我也不能时常见到她，我想她有的时候也是思念我的吧。这些是兰小时候的物件，希望您代为转交，也好化解她思念家人的苦楚。”
我收下了这个包裹。
“兰小姐如果有了身孕的话，还是会回到家中待产的。所以请为兰小姐祈祷吧。”
涩谷夫妇目送我们远去，晴明在前面带路，走向黑田家的方向。
“你说黑田家的小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晴明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一个温和的女子吧，但是我记得在藤原家的时候，藤原大人有一位侍妾姓桐野，她也是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那个孩子只活了三天就死去了。她整日以泪洗面，神情也开始坏了，后来疯癫，自己跌入井里淹死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然是一副，这是他人的事情，与我无关的神情。想想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看客，这样的事情看多了，就自然不会在意啦，但有的时候也是会问自己，自己的样子，是不是过于冷漠。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桐野是个温和的女子，但是也得到了这样的下场。本来不是女子们的罪过，却要她们一人承担所有的悲痛与苦楚。这也是逼疯她们的原因吧。”
晴明应该是明白了我到底想说什么，没有再问下去。
走到黑田家的这个过程中，气氛一直是有些压抑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一个冷眼旁观者。
当走到黑田家门口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我去晴明交换了神色。
“感觉到了妖魔的气息，看来就是这位芳子小姐了。”
“可是我们应该怎样除去这飞头蛮呢？”
晴明没有回答我，而是去敲门。
开门的应该是黑田夫人，她见到两个阴阳师打扮的人很是诧异。
“怎么有这样的贵客上门呢？”
如果说是因为芳子小姐的怨恨而招来了飞头蛮，这位母亲应该是更加伤心吧。本来自己的女儿就被她的丈夫厌弃。
“我们是那位大人派来看看芳子小姐的。虽然大人因为家里的问题儿不能把芳子小姐接回去，但是心中还是惦念着的。”
“是吗？”黑田夫人的神色有些怀疑，但是还是让我们进了门。
“芳子的父亲去世的早，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但是没想到芳子居然成了别人的相好。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由她这么做了。”
黑田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以为芳子上下孩子之后，那位大人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对芳子更好一点，但是没想到，居然接了涩谷家的女儿回去。”
“那么我们能看看芳子小姐吗？”
“芳子已近昏迷了好几天了，请来了大夫，但是也说不出来芳子到底是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
晴明的声音低的只有我能听见。
“飞头蛮需要用两天的时间操控宿主，所以这两天芳子小姐昏迷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但是飞头蛮昨晚已经杀了兰小姐，兰小姐为什么还是在昏迷呢？”
“芳子小姐今天还没有醒来吗？”
“芳子今天醒过来一阵子，但是不久又睡过去了。看她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异样。”
“是这样啊。”晴明自言自语。
“能让我们看看芳子小姐吗？”
黑田夫人思索了一下，还是让我们见到了芳子小姐。
芳子小姐依旧昏迷着，但是看着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也是平稳的，但是她的额头间隐隐有一股黑气聚集着。
“黑田夫人，芳子小姐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鬼怪作祟。我们要在今晚驱逐它，否则芳子小姐的生命不超过四天了。”
黑田夫人显然是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场就瘫倒在地上。
“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丈夫，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女儿……”
“黑田夫人，请冷静一下，如果今晚就可以成功地驱散妖魔的话，芳子小姐还是可以健康地生活的。”
黑田夫人膝行几步，跪倒在我们脚下。
“求你们救救芳子，我只剩这一个女儿与我相依为命了，就算是她的丈夫厌弃她，我也不能没有她啊。”
“我知道，您先起来，黑田夫人。身为阴阳师的职责，我们也一定会驱除这个鬼怪的。”
“请为我们准备一个鸟笼。”晴明说。
“还有五谷各一碟。”
黑田夫人依旧啜泣着，但是转身出去准备晴明所说的物件。
“为什么这么做呢，晴明？”
“你看那个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几片羽毛和地上散落的点点血迹。
“是鸟吗？”
“是啊。”庆民又从芳子小姐身边拿起一把打开的扇子。
“愿为比翼鸟，同伊栖梧桐。”
我抬头看着晴明。
“这么说来，是那位大人送给芳子小姐一只鸟吗？”
“应该是吧，但是兰小姐先被接到那位大人家里这件事让芳子小姐感到愤怒，甚至杀掉了作为礼物送来的鸟。而这鸟也就是飞头蛮的原型。”
话音未落，黑田夫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请问……芳子小姐以前养过鸟吗？”
“是啊，是那位大人送给芳子的，但是几天前死掉了，芳子说是被野猫钻进来咬死的，也没有去把这只鸟埋了，还是我担心天气热，迟早会腐烂掉，才检出去埋掉了。”
“是这样啊。”晴明依旧去看昏迷中的芳子小姐了。我接过黑田夫人手中的托盘，看到里面的五谷和中间的鸟笼。
“辛苦了，黑田夫人。”
“不敢当，你们要救芳子，才是最辛苦的啊。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报答你们才好。”
“既然黑田夫人说报答的话，那么请为我们准备一顿晚饭吧，还有能短暂休息的地方，真正要忙碌的时候，还是在午夜啊。”
“好的，我会准备好的，还是多谢两位。”
黑田夫人离开了，晴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要忙一个晚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