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磨坊

    自那天晚上过后,诺伯几乎不愿意去碰她了,他宁可待在第七区的驻军部里等到塞纳河对岸的伊曼纽尔钟声敲响,也不愿多提前一秒离开。

    又或者,在某个深夜的归来中他的衣领肩侧处多了些甜腻的Guerlain香水或鲜艳的红唇印子,这种毫不遮掩的行为,让邱月明觉得他在趋向于施行某种报复,报复她一次又一次摧毁了他对她无条件的退让与妥协。

    终于,她忍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了,她决定主动一下,来做点什么让他高兴高兴。

    那是一个周末,她在巴黎商店外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就为了从食物紧张的市场上抢到一截肘子、一些白菜、一罐黄油,还有几颗土豆。

    回到车内,伦尼一边驱车带她前往奥斯曼大街的公寓,一边嘲笑她的灰头土脸。

    “你可以和长官说你需要一截肘子,一颗白菜和一罐黄油几颗土豆,完全没有必要跑到这里花这么多的时间等待商店开门,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去香榭丽舍大道购买香水,而是来抢土豆的军官情人。”

    “他现在可不想看到我,我连见他一面都是那么困难。”邱月明抱怨道。

    “算了,不提那些了,我得感谢,感谢从武汉到重庆,从重庆到波兰,再从波兰到德国,还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伦尼皱起眉,不太乐意道:“快别说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毕业于泽塔雷波拉兵营,我是一名狙击手,一名出色的狙击手,可就是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所以长官才总把我安排在了这里,我甚至没敢告诉我的妈妈,她要知道了肯定也会失望的,因为我这辈子都拿不到一枚勋章了。”

    “你虽然没得到勋章,可你得到了生命,对比那些在前线死去的同伴,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如果你的妈妈知道,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伦尼撇撇嘴,不再说话。

    其实他的心里很明白希普林这么做的原因,长官和这位邱小姐的事情,不能被大肆传扬,而他是和希普林一同从中国回来的,除了他以外,希普林不会放心任何一个士兵。

    回到奥斯曼大道后,她站在屋外见到窗边一个年轻的身影,直到走进屋内,她才确定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个和诺伯有着三分相似的年轻人。

    “嗨!”年轻的男孩热情迎来与她拥抱,让她不知所措。

    “停下,安德里,你吓到她了。”

    安德里?他是诺伯的弟弟?

    安德里松开她,这才想起礼貌地招呼:“你好,你是邱,对吗?我们刚刚还说起你,上帝,你真漂亮,我第一次发现黑头发的女人也可以这么迷人。对了,你们中国的女人都像你一样漂亮吗?我听诺伯说你很温柔……”

    安德里像收不住的话匣子,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过来,让邱月明无从应对。

    “你好,我叫邱月明,来自中国北平,很高兴见到你,安德里。”她打断了这个男孩不住的好奇心。

    “北平?那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告诉我,你在一个叫上海的地方?”安德里回头看了看诺伯。

    “那是中国的首都,曾经。”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安德里似懂非懂。

    “我来自柏林,在第一歼级联担任一支飞行小队的队长,才晋升的。知道吗,上次轰炸维廉港干掉英国四架战机的就是我们。”

    看着安德里得意的神色,邱月明猜到了为什么当初诺伯会给邱如芝推荐黄埔军校的空军班,那里有著名的美国飞行教导陈纳德,如果国民政府的空军能发展起来,那确实会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晚餐想吃烤肘子吗?我最近新学会了一种方法,可以试试。”说完,她不打搅这两兄弟的空间,回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安德里奇怪地问诺伯:“她一直这样吗?不爱说话?”

    “她们中国女人就是这样,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会非常贤惠。”

    安德里点点头,半晌蹦出一个词:“完美。”

    晚餐的时候,安德里热情不减,不停地谈论起白天参观过的法国景点,然后又说起给妈妈买的香水给爸爸带的红酒,期间,他突然问道:“法国人的东西很精美,邱,诺伯有送过你礼物吗?”

    这个话题瞬间让人又回想起了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双方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安德里浑然不觉,继续道:“没关系,我回到柏林可以给你寄一些有趣的东西,等参加完——”

    “安德里!”诺伯严厉地呵止了他。

    邱月明的目光在二者间转动了一下,有什么想问的没有问出来。

    第二天,安德里返回柏林,她于是想开口询问诺伯昨天的晚餐如何,他却先说道:“明天,我也得回德国一趟,大概是一个礼拜,我要去处理些事情,你留在巴黎,我已经和伦尼交代好了,猪肉、黄油等食物他会去向军需供应部申请,完全可以保证充足,这点你不用再去巴黎商店外抢购了,另外,在第八区的香榭丽舍大道的右前方有一所安保处,那里有我的副官格鲁特少尉,无论你想买什么,对柜员直接说出他的名字,就能搞定一切。”

    “行了,就这样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抚摸上了邱小姐的面颊,尽管那动作轻柔又怜惜,可还是让邱月明于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某种遗憾之情,只是片刻。

    希普林离开法国后,邱月明开始在巴黎的一家图书店里搜寻法语诗歌,她凭借着那天晚上的记忆,模仿青年的单词发音,终于在一格偏僻的架子上找到了被德国人提出禁止的《雪莱诗集》,与此一道被禁止的还有她渴望学习的法语入门书,以及有名的作家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在此之前,它曾是巴黎最畅销的书籍。

    尽管在这座城市里,德国人努力向法国人民营造出一种亲和、毫无变化的虚假表象,但那些别有所指的政令,以及背后支付给德国军队每日4亿法郎的赔偿款,还是让个别清醒的法国人感到了沮丧和悲哀。

    “邱!”

    听到声音的她回身,在一节旋转木楼梯上见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小姑娘:“瑞娅!”

    “真的是你吗,邱!”瑞娅激动地向她跑来。

    “是的,我是邱。”她也高兴地回抱了她。

    “我很担心你,尽管爸爸说你已经获救了,可是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我仍然会难过自责,我担心波兰人会杀了你。”瑞娅说。

    “不用难过自责,你看,我好好的在这里呢。”

    “对了,你想见我爸爸吗?我得去告诉他你在这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等……等等……”

    邱月明话没说完,瑞娅就已经跑出了书店,而在马路的对面停靠着一辆奔驰170v,西格蒙德的目光紧锁在那份巴黎出版社今早才发表的《晨报》上,其中一页硕大的标题隐隐有折射巴黎物资的紧缺是由德军政府管理不当而造成的原因。

    “爸爸!”

    瑞娅扒在玻璃上,西格蒙德打开车窗。

    “我找到邱了!”

    顺着目光望去,在马路的对面,遮阳棚下站着的那个姑娘,笑容明媚,黑发飘动,她抬起手向这边晃动了两下,西格蒙德点点头,笑容就从冰冷的唇边绽开了。

    “你在学法语?”上车以后,西格蒙德发现了她手边的那本《雪莱诗集》。

    “随便看看。”邱月明赶紧往背后藏了藏,她想起德国人才颁布的禁令,所有学习法语的课程与方式将被取消或替换成德语,如果有不遵守者会被处以高昂的罚款。

    “要我送你回去吗?”

    “随便。反正他也不在,我可以比平常要自由一些了。”

    而就在刚刚她还很高兴的打发了伦尼,允许他去红磨坊看一场脱/衣秀的表演。

    “希普林回国了?”

    她点点头,尽管她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可西格蒙德听到后神色却突然变化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邱月明的目光中多了些奇怪的同情。

    “我有三张剧院的票,介意一起去看看吗?”

    “只要瑞娅同意,我没意见。”

    “我当然同意!”瑞娅说。

    大使剧院是巴黎第一批被允许开放的剧院,而这里正上演了一出喜剧《我们还没结婚》,讲述了一个男人无法决定是否与情妇分手而闹出的一系列笑话。

    其实这种类型的话剧并不符合西格蒙德的兴趣,他向来对歌剧的鉴赏审美远远要更高。但今天他偏偏带着邱小姐来到了这里,一起欣赏这连法国人都认为毫无内涵的演出,也许只是想让她高兴些,倘若日后她知道了今天是个怎样特别的日子,那么都希望她能想起如今的快乐,而不至于太过悲伤。

    “很有趣,这绝对是我来到欧洲度过最令人捧腹愉悦的一天。”演出结束,在走出剧院的时候邱月明意犹未尽地说道,看得出她很喜欢这出话剧。

    “那么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伦尼过会儿可能会来带我回去。”说完后,她又觉得不对,也许西格蒙德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情。

    “瑞娅和我说,她很喜欢你教给她的中国画,所以,我可以正式邀请你担任瑞娅的中国画老师吗?”

    “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不能确定希普林会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然而,瑞娅牵了牵她的手,向她投来期盼的目光。

    她想了一下道:“我想我这周是有时间的。”

    “很好,明天上午9点,我会让人来接你。”

    在巴黎往南的70公里郊区处,覆盖着成片的绿色田园与法式乡村,而沿着乡村河流往前走,是一处鲜花草色无垠的公园,它的侧面耸立着一座占地5.2公顷的城堡,每当春夏时节来临,那些遍生的野鸢尾,百日草,便会蔓延至城堡周围,随着日升日落的霞光层层簇簇,随风摇曳,最终摇进古老的城堡。

    真美啊,那是巴黎二十个街区都无法比拟的景色。

    晨风钻入,带来草色的清香,巴泽尔哼唱着法国乡间的小调,一切都让她得到了久违的松释。

    “到了,邱小姐。”车子驶入城堡,在宽拱门的喷泉前停下,巴泽尔替她打开车门。

    邱月明跟随女佣穿过大厅,经过长廊,最终来到路易十五的书桌前,那时西格蒙德正站在窗户边喂养两只白鸽,考究的白色衬衫被熨得笔挺整洁,搭配靛色马甲,有一种一丝不苟的干净利落,而他的侧脸在光线下也呈现出一种轮廓分明的英俊,映着身后的古堡,如童话中的故事走向了真实。

    “感谢你,邱小姐,感谢你能来继续担任瑞娅的中国画老师,请放心,在一周结束后,我会付给你一份满意的报酬。”

    “那不重要,事实上我也很乐意来陪伴瑞娅,只要我有空闲的时间。”她对上西格蒙德的目光,文雅地笑了。

    “好的,稍后——”西格蒙德的话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瞥到了她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而那枚戒指此刻正闪着刺刺的光芒。

    “邱小姐。”

    “嗯?”

    “你……结婚了?”

    西格蒙德的问题让邱月明先是吃惊,然后又好笑地问道:“您认为会吗?”

    西格蒙德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发生,他只是越发对希普林的一些做法而感到不赞同。

    他在面前的玻璃杯内倒满啤酒饮了一口,严肃地告诉她道:“不管是在英国、法国还是德国,如果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戒指,那就代表向她求婚。”

    邱月明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以同样的方式满上酒喝下,苦涩道:“没有,没有任何人向我求婚。”

    之后的几天,她都会准时来到城堡教授瑞娅水墨画的上色技巧,如点彩、叠加、渲染等,这期间西格蒙德也会无意地过来看上几眼,如果他有时间,还会安静地驻足听她讲述那些古老的中国文化与中国故事,但他从来不会擅自闯入,永远只是站在门外,更不会打断她说话。

    这样持续一周的宁静直到被费里克斯的到来所打断。

    “西格,有喝的吗?我的车在郊外抛锚了,想到只能来你这里,这天真热,我走了好一段路呢。快点,来点喝的。”

    女佣泡好一壶茶,端上来的时候,费里克斯注意到客厅内张贴了好几幅他看不懂的涂鸦。

    “真是见鬼的审美,西格,你这是把煤炭泡在水里了吗?”

    “这是水墨,中国的一种绘画方式。”

    “中国?”费里克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他们不是连日本都打不赢吗?”

    “这只是战略的失误,但不能抹灭它曾经创造的辉煌文明。”

    费里克斯下弯嘴角,不太赞同的表现。

    灌下一壶茶水后,他开始在城堡内随意踱步,欣赏这些“煤炭画”,当走到一间画室外时,他透过虚掩的门,看到里头的背影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而她有一头乌黑逶迤的长发。

    于是费里克斯开始猜测她会不会是地中海区域的人,或者来自意大利南部?

    直到邱月明将画好的画晾在阳台上风干,回身的那刻,费里克斯诧异了,黄种人?日本人吗?

    不不,不对,是个中国人?

    费里克斯只以为这些煤炭画是西格蒙德的一时猎奇,却没想到,他真的会让一个黄种人待在他祖先创下的格里西斯城堡,会让一个黄种人在这里展示那可笑又拙劣的技艺。

    他不能理解,这是一个国社党人该干的事情?

    “她是瑞娅的老师,不要去打扰她。”西格蒙德不知何时站在了费里克斯的身后,不同的是他的眼里盛满了赞赏。

    “给我一个理由!”

    他可以理解这些人因生存的需要而从事一些女佣服务生之类的工作,但不能允许一个黄种人凌驾于德国人之上,甚至还成为他们的老师。

    “她画的很好。”

    “哈!就因为这个原因?丢勒,荷尔拜因他们的画不比这更好吗?或者卜劳恩,我的侄子就十分迷恋他,还有一张他的签名照,你应该让瑞娅多看看卜劳恩的画册,她兴许也会爱上的。”(《父与子》作者)

    “费里克斯,你不了解,不是所有孩子都像史蒂文那样天真乐观,瑞娅是一个内向的姑娘,她没有母亲,这点你应该知道,而邱的到来让她很快乐,中式的含蓄让她有了表达自己的方式,这点我改变不了。”

    “不,西格,你是她的父亲,你得纠正她这种——”

    “还有,她是希普林的恋人。”

    费里克斯突然不再说话了。

    “知道吗,这周我才去柏林参加了——”

    “好了,费里克斯。”西格打断了他的话,而费里克斯这才发现邱月明不知何时已走出画室,来到了他们身后。

    “抱歉,打扰你们了。”她拿出那张风干好的画道:“从明天开始一周就结束了,我就不来了,这张画上画的是巴黎的蒙马特山,站在城堡的高台上瞭望时,我就总想着要画点什么送给您和瑞娅,这幅画就权当是礼物吧,希望亲王能够喜欢。”

    “很漂亮,和油画不一样的风格,我会珍藏的,感谢你,邱小姐。”

    费里克斯还想说些什么,可这个时候,巴泽尔来告诉他,他联系的巴黎城十四区驻守官柯尔特中尉已经派人来给他修车了,于是,他只有憋住了所有话,不太高兴地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然后离开了。

    “那位……长官是?”

    “不用搭理他,对了,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巴黎大使奥托.阿贝茨邀请我去参加一场晚宴,我缺个伙伴。”

    邱月明本觉得这不合适,可一想到西格蒙德确实是一个孤家寡人,她参加了多次宴会已经了解规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孤身一人出席派对都是件不体面的事情。

    于是她估算了一下时间,诺伯也许要到后天才会回来,索性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情。

    在里尔路的大使馆和尚蒂伊一座维希政府赠送的18世纪老房子里,阿贝茨和妻子组织了一场奢华晚宴,其中更是名流云集。

    而邱月明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听西格蒙德介绍了一遍这位德国驻法大使的性格,据悉,他不仅是一个傲慢的人,更是一个浮夸的人。

    光是巴黎博物馆的藏品就已经被他搬过几茬运回柏林,尽管他是以希特勒的名义如此之做,但还是遭到了驻法德国军政府的不满。

    “他会引发法国人对我们更大的敌意,这可不是好事。”西格蒙德如此说。

    到了晚宴上,阿贝茨果然表现了他无礼的一面,他对邱小姐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漂亮的肌肤而不能确信是一个中国人,并倔强的认为她是带有混合突尼斯人种的混血。

    这让邱月明很生气,并反驳道:“大使先生,中国在东半球的北部,而突尼斯在非洲,那时中国连汽车都没有,我的爸爸妈妈可跑不了这么远去见面。”(突尼斯:非洲较穷白人国家)

    后来,这位美丽的东方小姐在和阿贝茨争论之际,还吸引来了一位著名导演谢尔盖.里法尔,他用自己丰富的地理知识佐证了邱月明说的话,当然,后期他提出的要求是希望能邀请她拍摄一部探索亚洲人的电影,但被邱月明婉拒了。

    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件小事也会成为她和诺伯的导火索。

    那是在诺伯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又吵架了。

    她不知道他真的是因为她和谢尔盖.里法尔探讨了几句电影,还是因为她擅自去西格蒙德那里教授瑞娅绘画,又或者两者都有的原因。

    总之他近来的心情反复,阴晴不定,对她的掌控也越发紧密,这种变化在他升任为中校后格外明显,尤其他看她的目光,总隐含着一种莫名的担忧,就好像他特别反感她曝光在人群的视野下,她就该待在他背后的影子里似的。

    她一气之下跑出了奥斯曼大道的公寓,沿着第九区的街道,最终走入了皮加勒区的红灯范畴。

    红磨坊的四叶风车在城市的闹区上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芒,她被一个醉酒的士兵当成应召女郎,拉入了里头。

    舞女们穿着滚有繁复花边的长裙,伴着狂热的音乐节奏,扭动着臀部,把大腿抬得高高的,直直地伸向挂着吊灯的天顶。这种放/荡的舞姿吸引了大批的德国士兵欢呼。

    而她存着报复的心理,沉浸在灯红酒绿中,跟随应召女郎们的调笑声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下Mojito,其中一个意大利的男人还夸奖她的黑头发很漂亮,她昏昏沉沉仿佛回到了在百乐门的日子。

    “伊芙娜昨天晚上赚了120法郎,遗憾的是那个少尉的技术太差劲了,可怜的伊芙娜努力地表演了一晚上。”众人哄笑。

    “我去过蒙马特的其他街区,有些酒吧更糟糕,肮脏又粗鲁的德国兵都不喜欢带T,简直恶心极了,我发誓再也不会去那里上班。”众人再次哄笑。

    直到后来喝的酒越多,她的意识也越发昏沉,一个人影将她拉往了偏僻的角落里给她泼上了一脸凉水,她才顿时清醒过来。

    “邱,你还好吗?”

    面前的服务生让她倍感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尤丽,我们在格丁尼亚见过,我的母亲还邀请你跳舞了。”

    “尤丽!你是科罗菲太太的大女儿!”

    尤丽松口气,“万幸,你终于想起来了。知道吗,你刚才喝多了,而且你透露了一个德国军官的名字,他们现在就等着你喝多了,把你带去军事俱乐部。如果是那样,你就完了。”

    邱月明想了想,她刚才确实是以希普林副官格鲁特少尉的名义拒绝了几个来骚扰她的醉酒士兵,但却不明白军官俱乐部是什么意思。

    尤丽继续解释道:“妓院,不,比妓院更恶心的地方,那里没有自由,是德国政府允许举办的交谊会,分为将官、校官、士官不同等级的俱乐部,里面只选取最漂亮的女人,供德国佬取乐。我身边有过得很艰难的女孩,为了高昂的报酬就去了那里,后来她说那些人简直恶心透了。而有些士兵为了讨好他的上级,也经常会从这附近骗取漂亮的舞女送进去。”

    尤丽的话让她胆战心惊,一方面是上海的日本人W安所,一方面是她想起了希普林晚归的深夜,那些香水与唇印是否代表他也是军官俱乐部的一员呢?邱月明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汉斯.格鲁特来找到了她,自他从一个士兵嘴里听到红磨坊的亚洲女人时,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事实,果然是这个女人。

    邱月明被再次带回了奥斯曼大道的公寓,在那里,诺伯从格鲁特那得知了是在红磨坊找到她,他严厉的目光向她逼问道:“汉斯说的是真的?”

    邱月明倔强的扭过头去不回答。

    “回答我!”他生气地掰过了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告诉我,谁带你去哪里的?你消失的两个小时里又做了什么?”

    “你又不是没有去过百乐门,难道不知道在那里面会做些什么?”

    他生气了,紧紧扣住的下巴使她吃痛到发出了声音。

    “阿塔贝尔都告诉我了,这种事情在你们德国随处可见,既然你可以去军官俱乐部,凭什么我不可以去红磨坊?我本来就是从夜/总会里出来的,现在不过是——啊!”

    她被面前的男人一个抗起,随后房间的门被狠狠关上,在那扇紧闭的门里,格鲁特先是听到了争吵声,然后是摔碎东西的谩骂,再到后来是布料撕碎的声音,最后是女人越发微弱的挣扎哭泣和一些道不明的粗/喘/。

    虽然这个亚洲女人很漂亮,但都不是希普林可以为她罔顾帝国军人守则的理由,况且汉斯.格鲁特不喜欢邱月明,他的心里只可怜另一个女人,一个远在柏林的女人。

    红磨坊里的脱/衣/舞/娘们说,上个月有一个德国士兵强J了一个咖啡馆服务生,后来他就被军政府枪毙了。

    邱月明在想如果她也去告发希普林,那么结果会怎样?

    诺伯抽完一根烟,回身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告诉她道:“那家咖啡店背后的股东还涉足了沃尔夫的几家大型食品生产厂,所以他们得卖给法国人这个面子,可邱小姐,你对德军政府有价值吗?”

    他来到床边,当看着她白皙/身/体上的青紫印痕时,心里的怜爱升起,最终还是道歉了:“请原谅。”

    邱月明垂下目光盯着抱住的膝盖,没说话。

    这是第二次了,他这样粗鲁的第二次对待她。

    诺伯的目光从姑娘受到蹂/躏的身体移向她的手背,然后发现了那枚戒指,他有些意外,握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戴着它?你居然戴着它?”

    邱月明就要摘下,却被他阻止了,用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说道:“我很高兴你戴着它。”

    他吻过了她的手,那样倍感珍惜的吻过,可是就在之前,他才对她做过那样可怕的事情。

    “希普林,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她问道。

    诺伯没有回答她,只是过了好久,他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找西格蒙德了。”

    邱月明一愣,过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一口咬上了他的手。

    很多年以后,他们才开始明白,其实不管那时他们对对方做出了什么,做出怎样难以原谅的事情,他们都已失去了恨彼此的气力,在这场畸形的纠葛中,他们付出了太多,却都不是彼此想要的,唯有痛苦,将你我紧联,将你我折磨得感同身受。

    周末,她去了格里西斯城堡向西格蒙德辞去绘画老师一职,并向他介绍了尤丽,尤丽原是华沙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只是迫于战争原因和母亲出逃到了法国,沦为服务生,如果西格蒙德愿意的话,她相信她会担任好瑞娅的绘画老师。

    西格蒙德没有回绝,淡淡地语气里总流露出了一些遗憾之情:“诺伯回来了?”

    邱月明点头,“他有一个月的假期,接下来我会和他去希腊度假。”

    “玩得愉快。”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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