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邱月明在宴会没有结束前就离开了,而诺伯也很快追了出来。

    “你不能听西格蒙德的,那家伙是故意的,他是个种族主义者!”

    “不管他是信仰什么主义,有一句话他说的没有错,我们再继续下去,是对彼此的毁灭。趁现在你我各取所需结束,一切到此为止。”

    “什么叫各取所需?”

    邱月明停下步子,解释道:“就是你从我这里获得利益,我从你那里获得利益。”

    “利益?你怎么可以这么认为我和你之间的——”他没有说下去,但提高的音量里,无不透露出了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管我怎么和你解释。好吧,既然你要离开,那么你打算去哪里?”他叉着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哪怕就是今晚,我应该还是你的男友。那么我总有必要知道一下我的女友她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或者她到底有了什么更好的选择。我觉得这也是一个男人负责任的表现。”

    “我准备去上海,可以了吗?”

    “你还回百乐门?”

    “除了那里,我又不是找不到其他地方。”

    “可是除了那里,你能去哪里?”诺伯很清楚她在上海的一切,除了百乐门,那么,“你要去找那个姓张的,你的前男友?”

    邱月明没有回答他,自顾走着。

    诺伯暗骂了一声,可过了会儿,他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臂挽留道:“就因为我不是中国人,所以你就不愿意相信我?”

    “至少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你,希普林上校!”

    “你宁可相信你的前男友,也不愿意相信你现在的男人?”

    “你放手!”

    “告诉我!”

    邱月明试图抽回手,可是被拽的更紧,于是在反复挣扎下,他只能先将她抱起塞进车里,然后发动引擎,准备回去。

    “我不想再做你的情妇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结束了!放我下车!”

    诺伯不想和她说话,他沉下的脸色,代表了他的忍耐正在不断被消磨。

    “你再不放手,我宁可跳车!”说着邱月明就要打开车门,关键时刻,诺伯一脚踩下刹车,车子骤然停下。

    他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椅座上,逼视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糟糕?觉得我们是交易或者利益的关系?邱小姐!”

    邱月明被吓住了,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不是那个温和的上校先生,无论是目光还是语气里,此刻都透着一股恶狠狠的威胁意味,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一面。

    “女孩,你的哪一次请求我没有做到,如今你怎么可以仅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怀疑就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让人如此失望?”

    感情?她也期望相信感情,可是,感情不是永久的,不是吗?一旦战争开始,立场各异,种族分开……

    其实他和她都知道,所有的承诺不过是在瞬间。

    于是,邱月明笑了一下,尽量使自己语气里透出轻松,答道:“先生,您怎么会想到和一个妓/女谈论感情呢?”

    诺伯愕然。

    可是看着身下笑得花枝乱颤,毫不在乎的姑娘,某种怒意被激得越发强烈,抓住邱月明的手也更紧一分。

    他开始做出一副赞同的样子点头道:“是的,是的,我真是气糊涂了。你说的没错,我怎么能期望从你这样的女人这里得到感激与回报呢。好的,我明白了,很明白。”

    邱月明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可下一秒,没得到她的允许,他就强硬的掰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那是以一种野蛮的方式撬开她的牙齿,侵入她的舌腔。

    她试着躲避抗拒,可是诺伯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入了她的手中,带着恶意的说道:“给你,这些都给你,够吗?你还想要多少钱,还是你喜欢按小时算?”

    这些话无疑于每字每句都刺痛了她可怜的自尊心。

    邱月明屏住眼眶内的泪水,倔强道:“当然不够!我可是按美金算的,而且今天我没有心情,请您松开……唔!”他粗暴地吻上了她。

    他给过她机会,可是这个女孩再一次将愤怒化成烈火,夺去了他的理智。

    此刻邱月明被按住了双手,尽管奋力挣扎,可男人不为所动,在晦暗不明的车厢内,她如同一块被随意摆布的橡皮泥,而面前的男人极尽一切对她实施着连日积攒在误解下的报复。

    这样的报复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愉悦,他隐约意识到这也许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

    又或许,他的内心一直都住着一个疯子,而现在,她将那个疯子释放了出来。

    邱月明放弃了抵抗,她似乎是妥协了,等到一切结束,诺伯放开了她的手起身,那刻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颓废与空洞,这让他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在他看来,中国女人总是和其他的女人有着不一样的魔力,她们不同于日本女人故作谦卑的妥协,也不同于欧洲女人的洒脱自由,她们像这个国度里陈旧的木雕,被禁锢在礼教下的同时又带有一种易常脆弱的可怜。

    而他却在刚刚毁了这种可怜。

    他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懊悔的同时,却只能对她反复说着抱歉。

    邱月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五官,碧色的瞳仁,和有时会微微上扬的嘴角。

    看呐,那个温和的上校先生又回来,这仍然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上校先生,可是,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前一秒做了什么,只有她知道,手臂上的淤痕知道。

    “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诺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虚弱地坐起身,穿戴好衣服,整理着凌乱的发丝,收拾起自己的狼狈,故作平静的面容下是她试着在让自己镇定。

    是的,她需要镇定,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颗被碾压得七零八碎的心。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事的,没事的……

    然后,她推开了车门就要下去。

    “你要现在离开?”他问道。她那一副萎靡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现在下车的话。

    “过了今天。”他看到了姑娘颤抖的唇,开始对自己罪恶的行为忏悔:“徐州战役的事情,最近会很忙,等过了这个月,我送你回上海,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在中国待不了多久。”

    也许是身体的缘故,邱月明没有再执着下去,她将头靠回了车窗,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徐州与开封的败退接二连三传来,武汉的街头开始有不好的谣言传出。

    那是在六月底,城内开始戒备森严,街上随处可见成批的沙包被运往城外,即便是有浑噩的人,此刻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时人人自危。

    亲眼目睹过淞沪之战的邱月明知道,这预示着武汉即将开战了。

    可是当战局已紧崩得像一根随时断裂的弦时,城外却迟迟没有传来炮火声,而是涌现了大批的难民。

    他们多是从徐州和开封的战场逃难过来,将城内堵得挨挨挤挤。

    “给口吃的吧,求求你了!”

    “求求你们了!”

    凡有稍微富裕些的人,走在路上或在车里,都难免被两边的难民纠缠。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家伙!”车子堵在街道,司机越发驱赶,难民就越多的从两旁涌来。

    “汉斯,停下,快停下。”阿丽安娜道,“他们只是一些可怜的人,我们把车里还剩下的面包给他们吧。”

    阿丽安娜从车内取出食物,通过窗口扔了出去,一时,难民开始纷纷抢夺。

    “你不该给他们的,我们如果坐船回去,可还有好几天呢。”汉斯埋怨道。

    “可是如果不给他们,那么我们现在还被他们围着呢,想点好的,你看他们已经走了。”阿丽安娜道。

    对于她的同情心,汉斯没有受到半分感染,他只是很埋怨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明明说好今天的船,却意外取消了。

    在车子途径的路上,阿丽安娜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等,汉斯。”

    “又怎么了?”

    “我有点事情要下车,你先回去。”

    “什么?你确定?”汉斯不能理解,在他看来,外头的这些中国人就是一帮贫穷的土匪,而天真的阿丽安娜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心。

    “没事的,我听说中国人很畏惧白种人,相信我,我会安全回去的。”说罢阿丽安娜立刻走下了车,朝着街对面而去。

    此刻的街角,正有一群施粥的人在接济贫民,她不是慈善家没有打算来做好事,她只是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那个女孩,那位异常漂亮的中国姑娘。

    但就在她准备穿过马路时,一个影子突然窜出冲撞了她,随后,她手中的包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大声喊道:“Dieb!Dieb!(小偷)”

    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听懂她说的什么,她又换成了英文,仍然没有人听懂。

    邱月明从施粥的忙碌中抬起头,她的目光倏然一闪,是阿丽安娜!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

    “前面。”

    “往前左拐是政府大楼,维持治安的警署就在一楼,你去找他们,我去帮你看看他跑哪儿去了。”

    说罢,没等阿丽安娜反应过来,邱月明就径直追去。

    看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阿丽安娜愣在了原地,她只以为亚洲女人是柔弱的代表,没想到也会有如此刚强的一面?

    等到警察带人赶到的时候,邱月明也正好找到了小偷,二人一时都在巷子里跑得气喘吁吁。

    “谢谢。”阿丽安娜说。

    “不客气。”她并没有那么想替她找到包,只是不想因为一个小偷而有损了中国人的脸面。

    “你会说德语?”

    “一点点。”邱月明没有解释,但阿丽安娜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体谅第说道:“我会说英语。”

    “我叫阿丽安娜.冯.莱温斯基,来自柏林。”她这么正式介绍自己。

    “邱月明。”

    面前的中国姑娘回答得很随意,这让她一时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出口。

    她想了半天,最后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邱月明。

    “帮我给他吧。”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阿丽安娜摇摇头,“曾经想过,但现在可能没必要了,本来我今天是要走的,可是船票改签了,我想最多明天,我就要回柏林了。”

    信中未知的内容让邱月明感到好奇与畏惧,她有那么一瞬想把信还给她。

    可是,阿丽安娜却说:“弗里德里希夫人的一封家信而已,没有其他了。我和他认识的这么多年,我们该说的已经全说完了。”

    “弗里德里希夫人?”

    “他的母亲,他没有告诉你吗?”

    邱月明摇摇头,她不会告诉她,他们只是维持着一段暂时的情人关系,而这也更加笃定了她只是他的一个情妇,因为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和自己的情妇说家庭的事情。

    “好了,我该走了,邱小姐,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我的包。”

    “听说你即将要结婚了?”

    阿丽安娜一愣,然后问:“你是来祝福我的?”

    “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快乐。”

    “这不重要,我未来的丈夫会对我很好。”她说。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分手?原来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吗?”阿丽安娜的语气里突然有些自嘲,然后,她还是用一种夹杂着丝丝无奈的口吻道:“也许是因为我姓莱温斯基。”

    “这很重要吗?”

    “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阿丽安娜停下了。

    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在德国那些容克贵族联姻间不成文的规定,也许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只是那时年少的他们都没有那么相信爱情的坚定不移。

    她扯开话题,“对了,西格蒙德临走前让我问你,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了吗?”

    “愿望……我已经告诉他了,可是他没有答应。”邱月明说,难为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阿丽安娜也没有追问,只是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他的。”

    这时,马路对面的车鸣响起,汉斯从窗口向阿丽安娜招手,他已经听说了阿丽安娜遭到抢劫的事情,立马赶了过来。

    阿丽安娜耸耸肩:“你看见了,我并不是一个自由的人,所以,再见了,邱小姐。”

    “再见。”

    目送阿丽安娜离开后,身体内一直支撑的那点毅力倏然散去,方才快跑而导致腹部产生的不适开始逐渐加剧,她难受的扶住墙角蹲下身,直到一辆黄包车的路过,才带她撑到了医院。

    主治医生看了眼病历单,微微皱了一下眉,“未婚?”

    “有问题吗?医生。”

    “你有多久没有来例假了?”

    “呃……就这个月吧。”

    “有男朋友?”

    邱月明不明所以,点点头。

    “是怀孕初期,剧烈运动后容易产生小腹作痛,正常现象,我给你开一些安胎的药,回去吃几顿就好了。”说完,医生开始写方子。

    “等等,你说什么?”邱月明不敢置信的问道。

    “小姐,各项指标检查都显示你怀孕了。”

    她踉跄了一步,医生差点想去扶住她。

    她回过神来问道:“有,有没有办法,可以打掉这个孩子?”

    医生笔尖顿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答道:“有,孕期40天内都可以进行药流。不过——”她又补了一句:“小姐,目前检查下来,你的体质并不是非常好,如果你选择打掉这个胎儿的话,也许会对你今后的生育有所影响,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她的心猛然沉了下来,犹豫了半天后僵硬的答道:“我考虑考虑。”

    出门时,医生再三嘱咐道:“要尽早决定,等胎儿大了,就只能引产,到时候血淋淋的一堆,可不作孽嘛。”

    医生话落,邱月明的脑海里仿佛已经有了那种画面,她突然犯起恶心,捂住嘴快速离开了医院。

    其实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之前每次结束,她都会悄悄地去吃药,可唯独那一次,在车里的那一次,事后没有来得及吃药,却万万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所以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她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回来后,邱月明看到衣架上挂靠的军装,知道是诺伯回来了,但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回来这么早。

    “你去哪儿了?”

    他只是很正常的从身后走出,可却足以让这个姑娘畏惧地躲开,这似乎是那个晚上的后遗症,她有些怕他。

    “随便走走。”她说。

    “日军很快会攻入武汉,这里不久将成为一片战场。今天会议上你们的政府决定继续南迁,也许会是重庆。”他故意这么说给她听,也许是期望能动摇她离开的决心。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这是阿丽安娜让我交给你的。柏林来信。”过了会儿,又补了一句:“她明天就会走。”

    诺伯接过只是很随意扫了一眼,继而揉作一团丢尽了垃圾桶。

    邱月明不太理解。

    “昨天陶得曼大使已经给我们发出了通告,德日结盟正式生效,要不了多久,我们将全部撤出中国。”

    邱月明的心里蓦然一咯噔,虽然她曾做好了所有准备,甚至和他再也不相见的分手,可是当这一切到来时,她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她还是有点难过,尤其现在,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腹部。

    “你会记得我对吗?你曾经说过的,就算我回到德国。”诺伯问她。

    邱月明抬眼看向他,这一个月来的所有戒备变成了一道道冰冷的防线,可此刻,她眼底莫名流露的柔软消融了所有的冰雪。

    她发出一声很轻的嗯。

    “谢谢。”

    那是在三天后,希普林从繁荣军务中脱身回来已经是傍晚。

    他带着一丝疲惫的神色,给邱月明带来了一则不好的消息:“今天下午才下达的命令,为了预防日军来袭,武汉城往东方向的道路一律全部封锁,现在只有往西南方向的路是可以走的,因为那是军队用来撤退的,通往重庆。”

    “去重庆?”

    “这恐怕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就算你想回上海,也得等战事结束。”

    他的话,并没有让邱月明感到失落,此刻反倒是多了一份踏实。

    她摸了摸肚子,尽管没有告诉面前的男人真相,可无法否认,她与他在无意中产生的结晶此刻成了维系彼此之间的唯一纽带。

    “我可以等。”

    邱月明的话让诺伯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然而,他总是读不懂中国女人。

    没过几天,武汉城内便开始混乱起来,日军虽然未曾打来,但很多人已经接连不断的迁徙。

    中午,诺伯开着一辆军用三轮摩托回来,他直接闯了进来,催促道:“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就现在!”

    “怎么了?”

    “据有关情报称,日本人很有可能在今晚或者明天对武汉发起进攻,所以,我现在送你去重庆,快!”

    在催促声中,她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只是在打开到床柜的抽屉时,沙沙作响的一瓶白色药罐滚落到了他的脚边,诺伯好奇的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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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整理好了。”邱月明说,回头却见那瓶白色的药罐正在他手中攥着。

    一时,邱月明也失了声音。

    “这是什么?”

    “补钙的。”她说。

    诺伯又看了一眼,睫毛的遮盖下使眼中多了层晦暗不明的阴影,然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把药罐还给了她。

    在撤退的途中,有很多难民跟着涌来,将本就不宽阔的道路拥堵得更加难走。

    就在摩托也举步维艰时,磕绊的道路上却突然抛了锚。

    “下来。”他说。

    邱月明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我带你去前面,找到运送物资的车队,搭乘它们离开,这会快的多。”

    可是,在行走的磕磕绊绊,与来往碰撞中,邱月明逐渐流露出了疲累与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诺伯看到她的神色苍白。

    “我,有点累。”她扶住了路边的石块想蹲下歇息。

    “再坚持一下,前面很快就到了。”

    她于是又支撑着走了几步,可是腹部突如其来的痛意让她无法继续前行。

    “这样,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们。记住不要离开!”

    邱月明点了点头,在诺伯离开后,她开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尚且平坦的皮肤下,她仿佛都能感觉到生命在一天天的孕育中散发出跳动的活力。

    所以,她真的要拿掉这个孩子吗?又也许,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母亲的唯一一次机会。

    “月明!”

    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抬头四望,在黑压压的人群对面,黄远清从卡车内探出头。

    她于是挥了挥手,黄远清跳下车队,向她跑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诺伯呢?”黄远清看见她的面容病色,问道。

    “他大概是去找你们了。”

    “你不舒服?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邱月明此刻难受得不想说话。

    “我先带你走。”

    “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等什么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带你走,待会再找他。难不成你还怕他个大老爷们儿能走丢。”说罢黄远清将她一把抱起,带回了车队。

    一路上,黄远清倒也没有追问她和诺伯的事情,虽然在此之前,邱月明曾一度因为对他的愧疚而躲避着他。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黄远清问道。德国顾问回国的消息,他们已经听说了。

    邱月明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了我,也不至于……”话到一半,过往的事情,他终是没有再提下去。

    “伯母呢?”

    “昨儿我就安排她先走了,想来现在已经到了重庆。其实,是最近军部里事情比较多,要不然诺伯也会安排你提前走的。”

    “是我不想走,我想回上海。”

    “回上海做什么?再去找张允琛那个王八羔子?”

    邱月明笑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会觉得她要去找张允琛?

    她可以重新找一份工作,也未见得会回百乐门,拥有一份简单的工作,然后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扶养他长大。

    “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结束,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间谍被送回了国,这会又要走一批参谋顾问,这仗是越发没盼头了。”黄远清闲聊的说道。

    “你说什么?间谍找到了?”

    “对啊,巴赫少将,但咱们没法制裁他,只能将他遣送回德国,这不,最近才结束,可把参谋部里那群德国人忙得一团糟了。”

    这么说不是上校先生,真的是她误会他了!

    这一瞬间,她无外乎冷水淋头,幡然醒悟。

    可是,如果是这样……

    突然,腹部的疼痛又再次来袭,容不得她继续思考,整个人已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月明?”黄远清也察觉出她的痛苦,担忧问道。

    “我,有点难受。去医院。”

    “医院?这地方哪来的医院,你坚持坚持,我帮你看看队中有没有医护兵。”

    可邱月明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她最终还是因疼痛陷入了昏厥。

    最终,黄远清把她送入了就近的长沙教会医院,医生检查后给黄远清报喜,可黄远清的面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诺伯也寻找了过来。

    黄远清见势一把冲上前去质问道: “你他娘去哪儿了!把人肚子搞大就丢一边,你耍我们中国姑娘呢!”

    “你在说什么,黄,松开!”他一把推开黄远清,就去看望邱月明。

    可此时病床上,那个憔悴虚弱的模样也让诺伯一惊,他不明白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她怎么就这样了。

    “医生,她怎么了?”

    “妊娠初期,身体较弱,有滑胎的迹象,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最好留院继续观察。”

    “什……什么?”

    “她怀孕了,你们都不知道吗?你们谁是她丈夫?”医生在面前两个男人间来回扫了一眼。

    怀孕!他错愕住。

    “对了,她之前是不是吃过屈螺酮?这种避孕药要少吃,十分伤及身体,严重的话会不利于怀孕及分娩。”

    医生叮嘱着零零散散,他记不清也无心去记,脑海里只反复回旋着面前姑娘怀孕的事实。

    她怀孕了,他和这个中国姑娘居然产生了一个孩子。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祝这个孩子的到来,因为他即将要回德国了,而残酷的血统保护法,是不会允许他把这个孩子带回国的。

    所以,他该怎么做?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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