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安娜

    五月初的时候,武汉的街头突然刷上了崭新的漆料,主干道路的两旁也被撤去所有摊贩与乞丐,凡是汽车能行经的道路都被打扫得一干二净,老人与孩子被勒令在家中不得出门,而站在街道上的一时都变成了精神饱满的青年,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活力给这个颓废落魄的国度一种短暂的焕然一新。

    那是在一周以后,天还没有亮,外头就传来了齐整的脚步声。邱月明打开窗户,从上往下看去,一群国军士兵正齐刷刷地穿行在街道上,拉起警戒与横幅。

    当黑白色的长长界线与热烈的红色横幅交织在一起时,却显得别样的突兀。就好像是,如今这诡异的中德两国的关系。

    “我现在要回军部,你记得准备一下,晚上我来接你。”诺伯放下咖啡,然后匆忙套上外衣出门。

    “这么早?”邱月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才五点。

    “你看到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于是,邱月明会意的点了点头,但临走前,那个男人又折了回来,在她的面颊落下一吻。

    “一天好运,亲爱的。”

    “你也是。”

    10点左右的时候,人们终于在枯燥的等待与明晃晃的日光中等来了那位尊贵的客人。

    邱月明仍然记得那天的情形,当一排排的车辆与警卫队穿行过街道时,人们发出了热恋的掌声与欢呼。这说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对于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中国人竟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去跟着一起热闹,不管是政府有意还是无意的作秀,都不妨碍本次西格蒙德访问民国政府所带来的诧异。

    尤其是在很多年以后,当西格蒙德再次回想起这件事情时,都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与错愕,这倘若是在严肃的德意志断然绝不可能发生,但偏偏中国人就是让一切都这么发生了。当然后来的他也不排除第二种可能,当时的国军政府为了拉拢德国所做出的一些示好行为。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答案,在他的记忆里,那都成了二战前德国与中国的最后一次友谊相逢,又或者说是与蒋j石政府的最后一次狂欢派对。

    “Heil Hitler!(希特勒万岁)”顾问团一致行了一个最标准的纳粹礼。

    西格蒙德抬手回礼。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德意志帝国的西格蒙德.威廉.楚.文泽.莱茵菲尔亲王,现役国防军陆军司令参谋部,而这边的这位是中华民国外交部的王部长,另一位就是中国银行董事会主席宋先生。”法肯豪森介绍道。

    宋子文看着面前这个贵气的金发男人,尽管已经对他有过提前的资料了解,但这第一眼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的诧异与意外。他不仅年轻,更是生的标准得英俊,眉眼间的每一处都被塑造得尽善尽美,或者说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符合那套种族主义下的完美日耳曼人长相。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此次德国会派他前来出使亚洲,他简直是一个最佳活体广告不二人选。

    “初次见面,不胜荣幸。”宋子文递出手。

    “你好。”西格蒙德颔首间握手道,他听说过这位鼎鼎有名的宋先生。

    “有朋自远方来,必当鼓瑟宴之,今晚我们委员长将亲自为您设宴接风,还请亲王勿要相拒。”

    就像诺伯说的,晚间的宴会大都为德国人和国军政府的高层,不仅所有德国顾问们出席了莱茵菲尔亲王的接风宴,还有那些平日里占据在报纸头条的大人物。

    这样的氛围下,邱小姐的存在自然就变得无足轻重,她和那些名门来的闺秀一样,只是这场晚宴的点缀,毕竟国家大事里唱主角的永远是男人们。

    邱月明在甜品区等待着诺伯,彼时,他正和所有人一样融入觥筹交错的酒光中,而那位尊贵的亲王被簇拥其中,他的神色始终淡淡地,静静地,凡有敬酒者,都是点头致意,却很少开口。

    在邱月明看来他绝对是个少有的话不多的美男子,是的,如果用俊美这个词来形容的话,那西格蒙德绝对是她见过所有男人里少有的那种俊,不同于亚洲男人的眉清目秀,也不似美国男人的粗犷豪迈,他更介于这两种之间或者说各占一半的风姿,他俊却不秀弱,阳刚却不粗犷,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这不是邱小姐?”

    邱月明听到声音转过身去,发觉面前的女子面容熟悉,直到身旁再走出一位年轻的少妇,她这才想起上次的年宴,如果她没记错,刚才那个是戴笠的侄女。

    “是她,是她,我记得很清楚,邱小姐的模样就算我是女子都忘不了。”少妇夸奖道,随后,她又朝宴会中央瞟了一眼,奇怪道:“这次黄少校没有来?”

    邱月明被问得一噎,正思量如何作答,一旁的陈媛却看出了什么,带着几分讥笑道:“想来是和黄少校无关吧。过去我只听男人们说女人如衣服,看不出来,邱小姐换男人的速度也很快。”

    这话说的让邱月明面色一窘,直接红了脸,那少妇也听出话锋不对,嗔了一下陈媛道:“你说什么呢,这种场合。”

    “得了,我去敬酒了,你们自己玩得尽兴。”话落,陈媛也不想再搭理她们,满上一杯红酒离去。

    少妇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对邱月明道:“你别理她,这种什么名门闺秀最是装的清高,其实私底下,还不是那个样子。”

    “呃……谢谢你,刚才。”

    “谢什么,我叫方芸,你呢?”

    方芸?邱月明愣了会儿,她居然叫方芸!

    “我听说你之前也是在上海跳舞的?你在哪家跳呀?那里的舞厅可没有我不知道的,对了,你今天到底是和谁来的呀?”她一连串的问题抛来,让邱月明没有功夫再思考那个跳了黄浦江的悲惨故事。

    “你……真的是方芸?”

    “对呀,怎么了?你可不要说你认识我哦。”

    邱月明只觉得大脑要绕不过来了,如果方芸没有死,那么她又是怎么来到武汉,还混入了国军的上流阶层。这些大太太都知道吗?

    “你结婚了?”

    方芸笑了,“你看我像吗?”

    她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男人道,“快了。”

    邱月明随着目光望去,那个颇有年岁的男人是黄远清提起过的杨参谋长,在国军中地位很是不一般。

    但是这样一个男人会没有家室吗?

    哪知,方芸很快来了一句:“等他离婚了,我就快了。”

    啊?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媛会看不上她们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和谁来的。”

    邱月明指了指会场中灯光聚集下的几位重要顾问,彼时西格蒙德的旁边站着诺伯。

    “不会吧,法肯豪森上将?”

    邱月明:……

    “不是右边,是左边。”

    “哦,你运气比我好,他比杨参谋长年轻多了。”方芸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当初,孔先生还想让我跟着他的,我担心他家里头那位不好说话,这日子过起来没盼头,索性就跟了老杨,哪知道,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说好要跟我结婚,没想到日子拖得越来越没盼头,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跟孔先生好呢。”

    方芸口无遮拦的话让邱月明听了也尴尬,“今天孔先生没来吧。”

    “他怎么会来,今天宋先生在这里,他是断然不会来的,自从之前因为财政部长的位子闹掰后,这俩人就没看对眼过。你才来的,还嫩着,等以后日子久了,自然就知道这政府里头的厉害关系了。”

    方芸短短几句话,让邱月明想起诺伯提醒她的话,他们的政府里头真的是出了各种问题。

    “嘿,你男人找你呢。”方芸推着她道。

    诺伯正招手示意她过去,于是她对方芸道了声失陪后便满上一杯酒而去。

    诺伯将她拉到一边,道:“我现在有点事情,要离开会场一会儿,但我保证马上就回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德国人想和你说话,或者做点其他什么,你听不懂就用昨天我教你的方式去回复。”

    “你们德国人难道英语不好吗?”邱月明不理解为什么他一定要坚持她用昨天临时学的三脚猫德语,而不是英语来应对。

    “这个,其实我们不太喜欢说很多英语,我是说大部分情况下。当然在德国也不是所有人的英文能力都很棒。”

    “好吧……”

    “西格蒙德的英语倒是不错,不过他是个腼腆内向的人。”

    诺伯先自我打破了这个概率,依他对那个家伙的了解,是绝对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搭讪的。

    “我明白了。”

    诺伯揉了揉她的头发,最后还是安慰了一句:“不用担心,德国人不难相处。”

    暖意入心,她看着诺伯的眼睛露出了笑。

    她这一生中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可是他们和希普林最大的区别在于哪里呢?

    很多年以后,她坐在北平的老院子里晒着太阳,回忆过往种种,才开始明白,那是温柔,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所有温柔。就像他第一次在车前向她伸出手时,那种明亮中带有安抚的目光,便是一个少女爱情萌芽的开始。

    不知是由于什么事情,几名顾问离开了会场,当然在这个热闹的宴会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只是没过一会儿,邱月明的面前便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德国军官,他不似常见的宽额方脸的德国人长相,他的脸颊有些瘦削,身材也高挑得像一根木棍。

    “球……小姐?”罗宾.舒泽停顿了一下,那个邱字的发音被他在口中打了好几个弯。

    “Guten Tag!(您好)”邱月明也学着用临时的德语回复他,尽管她并不认识他。

    也可能是罗宾听出了她别扭的发音,神色有些古怪,之后,他们俩都笑了。

    算了,鸡同鸭讲的语言还是省省吧,邱月明用英文问他会不会说英语。

    罗宾用手指做出一点点的动作。

    于是,邱月明率先问道:“您认识我?”

    她的直觉告诉她陌生的德国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诺伯没和你提起我吗?”

    邱月明回想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舒泽上校?”

    “他和你提起了我。”罗宾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打趣道:“可是他没和我们提起过你。”

    邱月明很快反击道:“可是您认出了我不是吗?”

    这个女孩的伶牙俐齿让罗宾刮目相看了一眼,“我记得中国女人很温顺,没有你这么会说。”

    “中国女人是温顺,可不代表她们不会反驳。”

    “好吧,你和弗里茨说的不一样。胆小怯懦柔弱倔强,可是他忘记加一点了,你还比较聪明。”

    “弗里茨?”

    “就是负责上海国社党情报处的。”

    经罗宾提醒,邱月明才想起,她道:“他似乎不喜欢我。”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罗宾的话引起了她的追问。

    罗宾再次饮了一口酒,道:“因为你会毁了一名优秀的德意志军人。”

    “我会毁了一名优秀的德意志军人?”邱月明笑了,她自认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人,还没有这么大能耐吧,“这话怎么说?”

    罗宾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他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什么?”

    “他不会和你结婚吧?”

    “是……是的……”这样的问题问出来让她觉得很难堪。

    “那我庆幸他还没有发昏。”罗宾说,“不过,他真的没告诉你原因吗?”

    邱月明愣了一下,关于这点,她一直默认是上校先生不能在中国一直逗留而不愿用婚约来牵绊住自己,除此以外,她从没有想过还会有第二种理由。

    罗宾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笑道:“算了,有时间你自己问他吧。”

    他悠闲地靠着酒柜,晃着杯中的酒,将目光投向宴会中最耀眼的亲王,说:“看见没,那个是我们的模范。他是我和诺伯的学长,八岁进入军校,十七岁订婚,二十三岁结婚,只比我们大两岁,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

    “他结婚了?”罗宾是她至今见到的唯一一个不算太压抑的德国人,邱月明也悠闲地和他攀谈起来。

    “当然,沃尔特斯公爵的女儿,高贵又标准的日耳曼血统,没有什么比这更符合大家的期待了。”

    “大家的期待?可是在西方难道不是两情相悦最重要吗?”

    “也许吧,如果是在准则以内那么随便你爱上谁,就算是一颗酸菜也没有人会去管你,可是如果超过某些准则——”罗宾不再说下去了。

    邱月明撇嘴,这个人真讨厌,总是说话说到一半。

    她不想再和他聊下去,于是低下头,将目光落入到了杯中的红酒。

    罗宾正好转过头来,看了眼邱月明,他突然感叹道:“真是难以理解,这家伙的审美还是没有改变呢。他为什么总喜欢这种文文静静的女孩呢?”

    “你说什么?”她没有听清他的咕哝。

    “我说你像阿丽安娜。”

    “阿丽安娜是谁?”

    “他在德国的女友。”

    “啪!”酒杯从手中滑落,摔碎了一地。

    一时,在不远处,与外交官说着话的西格蒙德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他见到了那一滩玻璃渣,然后,目光上移,落在了邱月明神色苍白的面容上。

    负责接待的官员皱了一下眉,显然对于宴会发生这样小小的意外感到不满。他立马吩咐人将那片打扫,然后继续道:“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亲王您是希望在武汉多逗留些日子吗?正好我们武汉也是千古名城了,您可能需要一个合适的随行人员来为您介绍一些武汉的名胜古迹,我——”

    “我想知道那位小姐的英文水平如何?”西格蒙德突然道。

    翻译转达后,官员愣住,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小姐。

    罗宾道:“还不错。”

    “那我能挑选那位小姐做我本次在武汉的随行向导吗?”

    一语落地,所有人都怔了片刻,罗宾率先反应过来,他用德语拒绝道:“这不可以,你从那些中国官员里随便找一个就行了,你这样做,诺伯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西格蒙德并没有回复罗宾,他只是用目光盯着邱月明许久,等待她的答复,不,应该说是等待她的同意,他眼眸的深邃像能透析她的思绪,又带着某种冰冷的坚定,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邱月明站在原地,此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罗宾对她小声道:“别答应他,等诺伯回来再说。”

    “我……”

    “这位小姐的英文很不错,依我看确实是不二人选,难得亲王开口,不如你就同意了吧。”关键时刻,负责外交的官员化解尴尬的说道,尽管他听没听过邱月明的英文还尚未可知。

    “好吧……”她只能答应下来。

    罗宾懊恼的拍头,完了,等诺伯回来一定会以为是他搞砸了一切。

    而西格蒙德少有的露出了笑容,道:“明天上午9点准时。”

    翻译说完,邱月明点了点头。

    于是,人群再次回归了热闹,音乐响起,宴会继续。

    罗宾埋怨地看向西格蒙德的背影,在心里暗骂他有毛病,是的,从前在学校时就有大毛病!

    此刻,宴会后方一间隔音的小房间内,宋子文面容凝重,等待着面前六个人的小型会议结束,一个上将,一个中将,一个少将,还有三个上校。这将决定中国此次的合作能争取到多少砝码。

    “上将先生,您来中国很久了,您知道的,委员长他真的很希望……”

    “我明白,宋先生。”法肯豪森同情点头,接着道:“对于此次莱茵菲尔的访华,我们也不确定他能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价值,因为我们从陶德曼大使那接到通知的时间并不长,这确实令人感到意外。”

    “如今贵国与日本的关系日渐相靠,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们从来没有要求你们要偏向哪一方,只希望能做到最基本的中立。”

    法肯豪森长长叹息,国内的政治变革太快,他也感到无能为力。

    “宋先生,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尽力促成本次中德间的军火贸易,这点我们可以向您保证。”诺伯道。

    “不光如此,我还希望——”宋子文停顿了一下,助理替他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在座的顾问。

    当顾问们看完后,巴赫少将首先皱起眉头:“宋先生,恕我直言,这有点太多了吧?”

    “我们不能确保西格蒙德会同意这些数量。”布鲁赫中将也道。

    “诸位,我们都是合作很久的老朋友了,我也不妨和大家说个实话,贵国曾打算援助日本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一户买庄两方押宝的做法,我们不想去计较了,因为我们仍然希望能与贵国保持友好的联系,所以在我看来,这张清单上的东西并不算多。”宋子文道。

    “钢盔20万顶,窃听机48架,防毒面具50万具,SMK式子/弹5千万发,轻型战车全套120辆。这些倒是没有问题,可是——”诺伯停顿了下来,他看到了清单接下来的内容:“空军2公分高/射炮300门,3.7公分高/射炮150门,海军15CM炮3连,轻携式鱼雷潜艇3艘……”他没有再念下去,将目光转向了总顾问法肯豪森。

    宋子文道:“诸位可以再看一下这个,我相信就算拿到英国与美国,也没有谁会愿意拒绝这样的一笔交易。”

    法肯豪森接过,他看到了铅10万吨,铁砂800万吨,水银600吨……就连德国最稀缺的钨中国都开到了8000吨。

    这样庞大的资源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难以想象的,可在中国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如果不是这个国家已经衰弱,法肯豪森简直难以想象,它一旦兴盛崛起的话……

    “上将先生,这件事情我们不应该出面,我看还是由他们政府和西格蒙德去谈吧。”巴赫少将用德语对法肯豪森表达出了不赞成的观点。

    “不,德国政府对东亚地区的掌控遥遥难及,至少在距离上面我们就已经输给了苏联人一筹,而柏林在中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们,如果我们能帮中国政府促成这笔生意,那么中国政府对于我们的信任也会加强。”诺伯反驳巴赫道。

    “可是现在的战场,中国政府正在节节败退不容乐观,希普林,作为一名军人你该正视事实真相。”

    “按照你的意思,如果中国被日本人掌控,你觉得他们会和我们分享资源吗?至少我不这么乐观的认为,少将先生。目前为止,我觉得只有继续加强与中国的合作,才是对德意志接下来的扩军储备更明智的选择。”

    “都别吵了。”法肯豪森想了一会儿,然后将文件合上,对宋子文道:“宋先生,你知道的,我来到中国已经有很多年了,说实话我很喜欢这里,也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虽然如今的德国内政有很大一部分偏向日本的嫌疑,但你知道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去做一些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

    “当然,我很希望这次能得到你们的帮助。”

    法肯豪森点点头:“好吧,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不管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还是其他的友谊,在这场合作中,我和我的团队将尽全力为你们争取更多的利益。”

    “谢谢。”宋子文握住了他的手,诚挚的感谢道。

    后来,在出门的时候,巴赫少将曾埋怨,法肯豪森背弃了普鲁士军人的精神。可是诺伯不这么认为,普鲁士军人的精神是什么,是用钢铁般的意志锻造骁勇,无畏与坚韧吗?

    不,也许很多人都忘了它还兼有正义与博爱。

    当一千多年前,基督耶稣将神的真言带到日耳曼的土地上时,普鲁士的文化里就注定拥有了爱……

    诺伯回到会场中时,舞会刚刚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他回到了邱月明的身旁,于此同时,也看到罗宾悄悄从身后离开了。

    “你们聊得还愉快吗?”他端起一杯酒,问道。

    邱月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有些恍惚与失神。

    “月?”他又轻轻摇了一下她。

    “啊……”

    “你怎么了,看上去不太舒服?”

    “我……我……没什么。”她低下了头。

    可她又想起罗宾的话:爱文文静静的阿丽安娜?

    其实和他在一起后,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在德国的经历,在德国的一切,更没有问起他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家庭,她也曾猜测过,却往往不作深想。因为她始终觉得她和这个男人是一种建立在肉/体交易上的关系。

    他需要,她迎合;她有求,他必应。这就该是一个交际花的命运。

    可是现在,渐渐地,她发觉似乎不是这样了,又或者说这其中多出了点什么,难道,她也开始真的喜欢他了吗?

    宴会直到结束,邱月明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回去以后,她就抱住了他,像害怕失去的某些重要,突然抱住了他。

    “亲爱的,我去换身衣服,你要是不舒服,先躺着休息会儿。”他安慰地说。

    可是邱月明睡不着,她打开着明晃晃的灯光,仿佛要把屋子照得通亮才会让她生出安全感,尤其是她的目光要盯着房门,这样她才能知道上校先生什么时候会来。

    过了一会儿,诺伯回到房间,便看到邱月明大张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进来的步子。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奇怪地问着,“到底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道:“我们来做吧。”

    说完姑娘柔软的唇覆上,一双手由脖颈滑向衣服,挑逗起对方不安的情绪,他于是反身将她压下。

    衣服滑落的时候,他想熄灭刺眼的灯光,可是邱月明拉住了他的手:“不,让我看见你,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她没有告诉他,而是继续选择了用热情的主动去回应他。

    墙上的钟表在一分一秒滴答作响,当漫长的情/爱过去后,一切回归平静。

    邱月明抬起手,抚过男人满是汗水的背脊,轻轻开口问道:“阿丽安娜是谁?”

    诺伯抬起头看着邱月明的脸,她眼里流露出的空洞让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快乐。

    “西格蒙德告诉你的?”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

    邱月明没有回答他,而是答非所问道:“他邀请我做他的翻译与向导,明天上午9点。”

    “你答应了?”

    她没有说话,可诺伯已经知道了,他的眉头皱起,似乎很烦恼的样子,“你怎么可以答应他,你不应该答应他的,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种族主义信仰者。”

    她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又或者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看到他从她的身上起来了,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去哪里?”

    诺伯看到了她柔弱的眼神,终是不忍责怪她,“洗澡。”

    门被关上,水流声传来,她心里的失望更加多了,那就好像是断不掉的水要溢满所有忧郁的情绪。

    过了会儿,她打开了床柜的抽屉,从里头熟练的翻出一罐药,倒出两粒后就着一旁的凉白开吞咽了进去。然后缓了会儿,将自己蜷缩进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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