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意

    怡和洋行是上海较有名气的几大洋行之一,所涉产业遍布衣食住行多不胜数。按规矩这类主顾从前大都是苏曼曼应付,但此次,大太太兴许是指望她从那位德国先生身上再捞一笔,所以把这位怡和洋行的经理就顺理成章的推给了她。

    能看出,一路上这位英国人的心情十分好,也许有了百乐门里最有名的邱小姐做陪,所以纵然旅途漫长,也丝毫不见他有半分疲态。

    “布朗先生,我们这次来武汉是要做什么生意?”从离开日军驻扎的上海后,一路顺畅无阻,直到进入武汉城,邱月明才好奇问道。

    布朗先生抹了一下唇边的两撇英式胡子,神秘一笑:“我的甜心,这绝对是你想不到的大生意。”

    想不到的大生意?

    随着车子驶入国军政府,邱月明很快便有点明白了布朗先生的话意。

    警卫员对布朗先生进行了简单的证件检查,然后拦住了邱月明。

    “他是我的女伴,你们中国人。”布朗先生解释道。

    “抱歉,此处没有证件一律不许进去。”警卫员道。

    布朗先生无奈,只好对邱月明道:“好吧,甜心,那你回酒店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邱月明点头目送布朗先生离去,与此同时,就在她将返回酒店时,一个匆忙的人影与她擦肩碰撞。

    “对不起……邱月明小姐?”来人看清后惊讶喊道。

    邱月明仔细一打量面前的人,是有几分眼熟:“你是……赵军医?”

    当初在战地包扎伤员的经历仍然令她难以忘怀。

    “邱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跟朋友来的,他正好有事去处理。”

    “原来是这样。最近军中医疗物资吃紧,我正好去财政部申一笔款,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对了,你怕是有许久没见到黄少校了吧,我带你去见他。”

    “呃……不了,不了,黄少校应该有事在忙,我就不打扰了……”碍于布朗先生的缘故,邱月明忙着推辞。

    但赵军医着实客气,道:“哪有什么事,他近来空的很,话说自你那日一别,他就老是念叨你,不想你还真来了,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他要待会儿见了你,可得高兴坏了。”

    不等邱月明答应,赵军医就拉着她走。

    珞珈山的国军将领官邸处,黄远清却并没有赵军医说的那么清闲,他的屋内,一面空白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地图,而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标注此刻正令他分外愁眉不展。

    “还在研究?”诺伯问他。

    黄远清摇摇头:“日军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横渡黄河,攻破济南与青岛?”

    “你认为我在骗你?”

    “没有,我只是对矶谷廉介这样的做法感到不确信,如今黄河铁桥与津浦铁路都已炸毁,现在还正值冬月,他若要率领大军强渡黄河势必会造成大量伤亡,这不符合日军一贯的作风。”

    “可是,日军在上海与你们开战时也同样付出了好几万的伤亡代价,对于一个租界遍地,占不得半分好处的地方他不也照样拼命了?所以在战争里从来没有什么符不符合,只有敢与不敢。我的直觉告诉我,渡过黄河是日军必然的选择。”诺伯说。

    黄远清没有再说话,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好吧,这次去青岛,我会格外注意的,看看日军究竟会以何种方式而来。”

    转而,黄远清又像想到什么问他:“怎么,上头还没有给你们安排任务吗?”

    诺伯摊手,半玩笑的说道:“可能我们要很长时间面临失业了。”

    其实关于顾问团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如果现在就失去德国顾问们的参谋,单靠几名对日军缺乏作战经验的美国顾问与澳籍顾问,黄远清对接下来的几场硬仗还是颇为担忧。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打开门,发现是那位军中有名的主任赵军医。

    辈分上他正要喊声赵姨,对面却先开口道:“你小子常常念叨念叨,看我今天把谁给你带来了。”

    邱月明从赵军医的身后走出,让黄远清和诺伯都很是意外。

    “邱小姐?”

    邱月明朝他们挥手,诺伯看到了,他很想去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遭到日本人的为难,可是黄远清先他一步上前了。

    “月明小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黄远清惊喜问。

    “我跟随朋友过来的,他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了,所以我在等他。”邱月明说。

    “你的朋友?不会还是张允琛吧?”黄远清问。

    他已经从诺伯那听说了邱月明和张允琛的事情,当时他恨不能立马冲到上海去把那负心汉打一顿,在他心目中邱小姐一直是被视为美好而纯净的女孩子,这该死的张允琛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黄远清见邱月明听到张允琛的名字后,表情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他又懊悔了,解释道:“你别难过,改明儿要是让我见到他,我肯定好好教训他一顿,帮你出气。”

    “不用了,我和他早已没有什么瓜葛了。今天来的也不是他,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邱月明道。

    天井储满白亮亮的阳光,那两个人用中文有说有笑,诺伯孤单地站在一旁,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一个,也许从头到尾他就不应该介入进去,这只是属于两个中国人的故事。

    “诺伯,我们和邱小姐好久没见,待会请邱小姐吃顿饭吧。”诺伯正要离开,黄远清转过身来对他道。

    “我还有事情,你们去吧。”他说。

    “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我明天可就要去青岛了,就当是提前给我送行,不好吗?”黄远清道。

    与此同时,邱月明也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终究心软答应下来,“好吧。”

    武汉最有名的东锦酒楼里堂倌儿正将一盘盘特色菜依序端上,黄远清捉起筷子迫不及待道:“你们都是使惯了刀叉,吃惯了洋餐的。我呢是吃不惯那些,想当初在日本留学时,我就老嫌弃他们的寿司寒碜。来,今天带你们常常这武汉的特色菜:清蒸武昌鱼,沔阳三蒸,还有这个八卦汤,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大补品。诺伯,以后你要回了德国,可别说我们中国人吃饭亏待了你哟。”

    “等等,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头?”诺伯指着汤罐里的某个不明菜肴,嫌弃地问道。

    “这是乌龟,Tortoise。大补的好东西。”

    “Tortoise?”诺伯不由提高了音量:“这也可以吃吗?”

    黄远清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可以,在中国凡是能做出来的都能吃。”

    诺伯用筷子新奇戳了一下它的头,他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邱月明夹了一块鱼肉给他,道:“这是武昌鱼,据说是用鲜美的鸡汤做成的,试试这个。”

    诺伯尝了一口,点头,“这个可以。”

    黄远清道:“我就纳闷了,你们西方人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那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诺伯放下筷子,耐心解释道:“在我们德国,一般每顿都会有酸菜和香肠,香肠又可以分为好几种,有牛肉的,猪肉的,其中我的家乡法兰克福尤以法兰克福香肠最为出名,至于酸菜,则可以搭配猪脚一起食用,当然,如果这时候再配上一截香喷喷的烤肘子和一瓶冰啤酒,那么美好的一餐则会变得更加丰盛。”

    黄远清缓了一下,然后总结出:“搞了半天你们是喜欢吃东北菜哦!”

    诺伯:?

    邱月明:……

    饭后,黄远清接到了警卫员的通知,由于事出紧急,话没说多少,便又要匆匆赶回军政部。

    他满不情愿道:“还没和邱小姐好好叙旧,事儿就来了。你说这英国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来!”

    “既然是紧急事务,黄少校还是赶紧去吧,免得耽误了军情。”

    “哪有什么紧急军情,这是英国佬来要钱了。”

    黄远清也没多解释,等到离开时他又不放心的回头道:“月明小姐,说好了,今天晚上,看电影去,我一定有时间。”

    “晚……晚上?”没等邱月明拒绝,黄远清已经一溜烟出门去了。

    “邱小姐晚上有事吗?”诺伯见邱月明满脸为难的神色,问道。

    “我……”她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她是和布朗先生过来的,按规矩,在这段期间内,她的时间都是属于布朗先生的,但犹豫了几下,她还是摇头道:“没什么。"

    “对了,上校先生晚上也去看电影吗?”

    “我估计没时间,晚上我们会有一场德国人俱乐部要参加,你们去吧,玩得愉快。”

    邱月明撇撇嘴,沉浸在矛盾中,低低道:“唉,可能倒时我也没时间呢……”

    然而直到晚饭已过,八点的钟声响起,邱月明在酒店也没有等到布朗先生的回来。正当她犹豫着待会是否该接受黄远清的邀请时,楼下传来了悦耳的口哨声。

    她打开酒店的窗户,从二楼往下瞧去,只见上校先生内着一件白底衬衫,外着敞开的黑色皮革夹克衫,不算崭新的军裤搭配高高的靴子,让他呈现出一派非常休闲而舒适的姿态。

    口哨声停止,他手插在裤兜,朝窗口的姑娘俏皮眨眼道:“看来我们都被爽约了。所以,我可以邀请你去看电影吗?”

    男人简单明快的语气突然让她生出了某种渴望,渴望成为一只自由的小鸟,期待飞出禁锢许久的心房。

    于是她下意识的,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回应道:“可以。”

    她飞快地跑下楼,可又想起什么,突然折回了梳妆台,从包里取出一支鲜艳的口红对镜涂抹,满意后才高兴地出门去。

    武汉的大街比摩登的上海更多了份属于中国人的气息,诺伯和邱月明就走在这充满叫卖声的街道上。

    “黄让我转告你,希望你不要生气。他确实有事情走不开。”

    “没有关系,我能理解。”邱月明又问:“对了,黄少校那么忙,上校先生你们最近没有军务吗?”

    诺伯耸肩,“最近顾问团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我们就变得清闲了。”

    “还是在上海的那件事情吗?”邱月明想起他那天走得很是匆忙。

    诺伯微微点了下头,似乎不想提及,过了会儿,他问道:“你会不会又觉得我们是一个不称职的团队?”

    邱月明笑了,想起之前对他的那么多误会,她歉疚道:“哪有,就像黄少校说的,我们应该感谢你们才是,你们从那么远的德国赶来,我们会一直记住你们的。”

    诺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邱月明问道:“就算我回了德国,你也会记住我吗?”

    “当然,我们会记住你们的。”邱月明重复道。

    “你会记住我吗?”诺伯再一次问道。

    邱月明愣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同,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诺伯的眼睛,肯定道:“会的,我会记住您的,诺伯特.冯.希普林上校。”

    那一刻,清风在吹,叫卖声响,弦月挂在墨色中,好像天地间一切都变得很美好了。

    而面前的男人肃重了神色,第一回用难得端正的中文字正腔圆道:“谢谢你,邱,月,明小姐。”

    汉口蔡锷路上有一家资历悠久的老牌电影院,时常高朋满座。当邱月明和诺伯赶到的时候,已经距离电影开场了20分钟。

    而当时影院里正在播放红极一时的美国电影《双城记》。男主角席尼.卡顿的死亡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同情,更有甚者哭得涕泪满衣裳。

    诺伯道:“中国人似乎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民族?”

    “我们对一切美好破碎的东西都会具有共情能力。如中国的梁祝,红楼梦,都是如此。”

    诺伯道:“在我们国家不是,我们遵循原则大于一切,普鲁士人尚武的精神,导致如果发生不可逾越的规则,那么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捍卫准则。”

    邱月明不太明白,她突然问道:“那如果是逾越的感情呢?”

    诺伯一愣,逾越的感情……

    是坚持日耳曼种族主义的教条原则,还是选择随心所欲的自由?

    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电影散场后,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出电影院。

    待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10点了,邱月明看到布朗先生的车停在门口,她的心里预感到不妙,神色凝重。

    “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不用了……”她忙拒绝道。

    可姑娘眼神慌乱心不在焉的样子,被诺伯捕捉到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您也早点回去吧。”说完,她迅速跑进了酒店。

    诺伯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又朝二楼的窗口奇怪望了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转头离去。

    当邱月明跑回二楼,气喘吁吁推开房门时,布朗先生才将目光从窗边离开的德国军官身上收回,他抽着一根雪茄在静静等待着邱月明。

    “布朗先生……”

    “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布朗先生将香烟一头扎进烟灰缸里。

    “我……我只是和朋友说说话,您别误会。”

    “当然,说话是可以的,这是你的权力,不过邱小姐,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段时间里,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让你在酒店里等我你就应该安分老实的待着,而不是到处和奇怪的人瞎跑。”

    “对不起,先生,这样这次旅途我们就当作是朋友间的作伴,费用我可以分文不取,如何?”

    “我不是缺钱的人,你该知道。”布朗先生道。

    “抱歉,我没有侮辱您的意思,我只是——”

    “Bith!”布朗先生突然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来,邱月明躲闪不及,烟灰缸从她的额角擦过,她跌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额间一滴殷红滴在地板。

    “你这个不遵守原则的女人!“

    布朗先生愤怒起身,向邱月明而来,这时,房门被猛然踹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挥手就是一拳砸在了布朗先生肥胖的面颊上,把布朗先生打得摔碎了身后的椅子。

    “FUCK!”布朗先生从地上找到了自己的眼镜,骂道。

    “A bastard who bullies women. You make me sick! (你这个欺负女人的混蛋,真让我恶心!)

    诺伯一把抓住邱月明的手,带她离开了酒店。

    “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邱月明挣脱道。

    “带你去找医生,赶在你的血流光前。”诺伯道。

    “我不能就这么走,布朗先生会生气的。”

    “他已经生气了。”

    “那我更应该回去。”

    “你现在回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白吗?女士。”

    “可是,武力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武力是不能解决所有,但有些时候面对这种讨厌的家伙就得用武力,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带枪。”诺伯说,此刻他也有些生气。

    “谢谢你,上校先生。”邱月明冷静下来道,“但是,我真的得回去。”

    她就要转身,谁知男人突然从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扛在了肩上,邱月明被吓得大叫:“What are you doing?stop!”

    邱月明的叫喊一路持续到了医务处,令半夜起来问诊的军医都不得不怀疑她额角的伤是不是这位德国人打的。

    也许他们终于爆发了对中国政府的不满,又或者他们暴露了西方洋人们伪善的真面目?

    年轻的小护士在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唯独忽略了手中的病人。

    “是不是可以了?”诺伯看了眼邱月明被包成粽子的额角,对专心不致的小护士提醒道。

    “额……好了。”小护士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剪断纱布。

    “我都说不要紧了,这么晚麻烦大家多不好。”邱月明道。

    “等我回到德国,可能就没机会了。”诺伯道。

    邱月明停下了动作,她看着诺伯,半晌道:“你……你们要回德国了?”

    诺伯本不愿提起的事情,如今再次被邱月明问起,只得无奈道:“也许吧,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布朗先生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代表英国政府来谈军火生意的。”

    “军火?可他不是怡和洋行的经理吗?”

    邱月明的单纯让诺伯笑了,“在中国所有的洋行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中国现在处于战争阶段,这样一笔大买卖没有谁愿意错过。”

    他接着道:“之前与中国签订军火生意的一直是我们德国,可是如今顾问团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们的委员长对我们有些不满,所以这次才选择了英国的怡和洋行。”

    “原来是这样。”难怪布朗先生说是一笔大生意。

    “呀,可是您今天把他打了,会不会——”

    “不会的,”诺伯说:“布朗只是怡和洋行在上海区的一个小小经理,他不能代表整个怡和洋行,更不能代表他们英国政府,所以,生意的事情完全没必要担心。”

    听到诺伯如此说,邱月明才松了一口气,可转而她又想起上校先生要离开中国了,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道:“上次的事情,大太太不该问您收钱的,那笔钱,我没能问她全要来,所以就去上海的一家钟表店里定做了这个,希望您不要嫌弃。”

    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只非常独特的怀表,和寻常西式的不同,它的指针背景是一张被嵌入椭圆形表框中的水墨画,多了几分中国传统意境。

    “是送我的吗?”诺伯很惊喜。

    “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回德国,本来我还怕您不喜欢,不想送的。”

    “怎么会,我非常喜欢,谢谢你,邱小姐。这是我来中国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好的礼物。”

    他真诚的目光让邱月明见了也不自觉一起上扬了嘴角,丝毫忘记了方才谈论的离别。

    “邱小姐,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请跟我来。”

    在珞珈山空旷的山顶,明月与星辰高悬苍穹,邱月明站在清风吹拂的草坪上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拿着。”

    某物沉重入手,邱月明低头一看,怎么又是枪?

    “这是勃朗宁女士手/枪,比之前的轻巧,非常适合你,我让人想办法从比利时找的。”

    “可是,我……”邱月明没有说下去,她想起了上次在松田理惠子手下丢枪的事情。

    诺伯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别怕,我教你。”

    “专注,凝视,就这样,往前看。”

    邱月明跟随他的指示,抬起手对准前方,此刻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她的背脊靠在他的胸膛,一时竟不知是太过紧张害怕,还是身后的温度让她从血液里升起了含羞。

    然后保险打开,轻扣下扳机,随着“砰”一声,枪管里冒出了丝丝的火药气。

    邱月明被惊了一跳,她又新奇地走近了树桩前,只见其中一片树叶被子弹正正好好的贯穿了中心。

    “好准呀!”她朝诺伯惊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初我在波茨坦军校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练习很多次。”

    “波茨坦?可您不是告诉我在海登堡大学就读哲学历史系吗?”

    “退学了。”

    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里好像包含了很多故事,至少是不被邱月明知晓的过去。

    “继续吧,女孩。”

    这次她试着自己举起枪,可就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仍然颤颤栗栗不敢继续。

    “Don't be afraid.(不要害怕)”他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手贴上了她的耳朵,低低地安抚道。

    男人的呼吸落在脖颈处微微发痒,又有些莫名的安心,于是她扣下了扳机。

    子弹射出,树叶被击穿,她诧异地转身看向上校先生,彼时上校先生也正鼓励地回望她:“好姑娘,做的很棒。”

    “看,没有多可怕,不是吗?”诺伯走了过来,“在上海那样的地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留着它。”

    诺伯把枪交到了她的手中,但是没过一会儿,又故意补充道:“对了,像布朗那样的人,你最好一枪爆头!”

    邱月明:……

    远处的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月儿还挂在天空迟迟未落,尽管一夜过去得很快,但看热闹的人总是不嫌时间漫长。

    “小鬼,7*50的军用望远镜不是让你用来偷窥别人私生活的。”罗宾.舒泽拍打了一下伦尼的小脑袋瓜。

    “长官,希普林上校真的会看上那个中国女人吗?”伦尼问道。

    罗宾.舒泽托着下巴答非所问道:“一千发步/枪/子/弹80中国大洋,也就是200法币,60美元左右,一发子/弹就是6美分,手/枪/子/弹的平均价格会更贵,可以算到一颗8美分.那么他们今天晚上浪费了,天呐,至少有50美分吧。50美分可以在中国买什么?三斤猪肉,五颗卷心菜……回去还可以做德式酸菜,正好现在中国军队没有活儿了,还有……”

    伦尼不明白他的长官在嘀嘀咕咕什么,不过说实话他也觉得那个中国女人很漂亮,没看出来,平时内敛低调的希普林上校还是个挑剔的人呢,可是再漂亮的女人不是日耳曼血统又有什么用呢?

    伦尼一人掰着手指在胡思乱想,罗宾收起望远镜毫不留情敲了一记他的脑门。

    “回去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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