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这次要多亏了季小姐,要不然,巡捕房的事情我估计还没有这么快解决。”

    尽管战事不断,但租界内,仍然车来车往,繁华不减,此时张允琛正和一位妙龄姑娘沿着街道漫步而行。

    “你怎么倒还和我客气上了,如今国难当头,人人有责,何况是你这样的情况,我更应该要做点什么。”季三小姐声音甜美,正如她的长相那般。

    “想不到,季小姐虽一介女流身,却有忠肝义胆情。”

    “哪里是什么忠肝义胆情,我也不过就是略尽绵力,只盼这场战事能早点结束。”

    “战事结束……”张允琛颇有些担忧,近些日子他已经听说了国军节节败退的消息,怕是不容乐观。

    季文韵见他愁闷的样子遂调转话题道:“不谈那些,后天是我父亲生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后天?”

    “嗯。”季文韵又腼腆地补充道:“届时我父亲会邀请各界名流,就是不知道张大公子你有没有时间光临寒舍?”

    “季小姐说的什么话,季厅长的生日宴我自然是要去的。你瞧你,还说我客气,你岂不是比我还生分,到现在才告诉我,害我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季文韵高兴道,“要准备什么礼物,我爸爸那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就是图个热闹,他说了,只要你能来,他呀就比收到什么礼物都要高兴了。”

    “那是你爸爸待我客气,他老人家的生日宴也是难得,总要让我尽尽做晚辈的心意吧。”于是张允琛思索了片刻道:“我听说,季厅长对钟表向来情有独钟,不知,待会儿可否有劳季小姐帮我参谋参谋。”

    季文韵俏皮的一眨眼,打趣道:“既然张大公子有请,小女子岂敢不从命。”

    “你呀,调皮。”

    二人就这样伴着笑声踏进了南京路的一家钟表店,而邱月明,此时也刚从德国领事馆内出来,晕晕眩眩的平复着备受惊讶的心情,就在途径此处时,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禁让她停下了步子。

    硕大的招牌映入眼帘,她认出是上海很有名的一家钟表店,专以售卖法国与瑞士的手表闻名。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太花了吧,素点就好。”

    “那这个呢?”

    “呀,价格这么贵,不行不行,我爸那个人哪看得出什么好赖,挑个便宜的就好。”

    此刻里头一对精挑细选的男女让邱月明的心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下,她站在门外愣了片刻,最终还是试着唤道:“允琛?”

    张允琛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诧异的回头只见邱月明站在门外定定的瞧着他,眼里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失落。

    月明!

    她终于回来了!

    连日辗转难眠的思念在这一刻被满满填上,面对久违的重逢他多想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拥住她。

    “允琛,她是谁?”这时,季三小姐从张允琛的身后探出头,将所有的目光朝邱月明的身上汇聚而去。

    于是所有的想念被通通止步,张允琛的喜悦被浇灭,他将目光收回,对季三小姐和邱月明都露出了一抹得体的笑,“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上海财政局局长家的千金,季三小姐,季文韵。至于这位,她是——”

    他看着邱月明的眼睛平静道:“也是我的朋友,邱月明邱小姐。”

    朋友······

    原来他们只是朋友?

    她不由往后跌了一步。

    季三小姐礼貌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季文韵。很高兴认识你,邱小姐。”

    面前的姑娘一身法国高定,柔顺的长发被烫成欧式波浪卷,再缀上金色的蝴蝶结,使她多了些别样的贵气与灵动。

    邱月明看着面前那双娇滴滴的富家手,她终究没有勇气握上去,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季小姐。”

    “邱小姐,你长得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要不是允琛说你是他的朋友,我没准都要误会了。”季小姐带着玩笑般的说道。

    “季小姐过奖了。”

    看着面前二人关系匪浅的样子,邱月明黯下了眸子,“那个,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说罢,她就要转身离去,但张允琛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季三小姐的目光落了过来,张允琛突然意识到不妥,立马松开手,邱月明的目色中有受伤,然后跑出了门外,原地留下了张允琛与季文韵。

    季三小姐觉察出了一点异样的氛围,“邱小姐,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然而在之后的挑选中,张允琛总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最后更是借故离开。

    财政局长家的花园洋房外,季文韵站在窗前,望着那个离去的影子,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邱小姐?她开始隐隐猜测。

    “吴妈,开门。”

    吴妈还没从邱月明回来的惊喜中缓神,就被仓促的敲门声给惊了一记,赶紧过去开门,“少爷?”

    张允琛的神色很奇怪,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同吴妈礼貌的问好,而是直接大步跨上了二楼。

    邱月明听到是张允琛的声音,转手就要将房门合上,可张允琛先她一步的抵住了门框,他喊道:“月明。”

    “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向你解释的。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亏我还傻傻的赶回来,就怕你会满世界的担心我,如今看,倒是我多虑了。”

    “多什么虑,这些日子我为你的事情不知跑了多少人工,寻了多少打听,连布兰德神父那里我都去了不下三次,只倒是两方激战,音信全无。如今你怎么就能因为那不明所以的一幕,就断定我是弃你于不顾的人。”张允琛急道,随后他又指着楼下的吴妈:“你若不信,尽管问吴妈,我日日都来这里,就盼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妈见状,也赶紧劝和:“是的,小姐不要误会了我家少爷,这些日子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可不就是为小姐你操心,小姐这么说真是误会他了。”

    邱月明听到吴妈的回话,又见张允琛因为焦急而渗上眉头的密密汗珠,态度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烈。

    她坐下椅子,对那日的事情也泛起自责,想着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纠缠他要盘尼西林,也不至于糊里糊涂的上了美国人的车,去了大半个月,说到底这件事情自己也有错。

    “那······那位季小姐呢?”过了一会儿,她还是问道。

    “那位季小姐的父亲与我叔父原本是故交,上次运往战区药物的事情遭到了日本商会的举报,所以那天巡捕房才派了人来检查,不过好在你们走得快,没有被他们逮下证据,至于我就随他们去了巡捕房,原本这事情还要处理些日子,不过,后来季厅长连同几个法国人出面,才平息了下来,说起来是我欠她们家一个人情,故而我说趁她父亲后天大寿,送件礼给他,也算还了这人情。”

    “这样呐……”听了张允琛的解释,邱月明倒变得有些羞愧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平白无故的担心。

    “如今,我可都解释完了,只是不知道邱小姐还在不在生我张某人的气了?”张允琛说罢,故意弯下腰朝邱月明红着的脸瞅去姑娘被看得更不好意思,恨不得立马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张允琛显然不会给她把自己埋了的机会,他耐心的坐在了她的旁边,伸手帮她捋去鬓边的碎发,心疼这战乱的几日,也不是她是如何度过的。

    见邱月明仍然噘着个嘴,他像变魔术似的从背后伸出一只手,于是一朵芬芳四溢的栀子花便出现在了姑娘的眼前。

    她错愕的眨眨眼,接过了这朵黄蕊白瓣的栀子花。

    “你怎么老是会些奇奇怪怪的方式?”

    “我小时候曾想当个变戏法的,所以对那套江湖骗子的招数还研究过一段时间,不过可惜后来——”

    “后来怎么样?”

    张允琛卖了个关子,停顿一会儿才说道:“后来被我爹给当成不学无术,狠狠地揍了一顿!可惜,要不然我现在没准也是个东方的马斯基林了。”

    “噗嗤!”邱月明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看你成不了马斯基林,倒是成了哄骗女孩的好手。”

    “那也得有女孩让我哄骗,你说是吧,邱小姐?”最后三个字,他特地拐了个弯,引来邱月明嗔他,“讨厌。”

    张允琛不再和她玩笑,而是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在一片湿润的泥土与阳光的和煦中伸出手恍惚接住了什么,他带着轻缓的语气娓娓道:“知道吗,你走了二十一天,我在这里种下了二十一粒栀子花的种子,每当我想你的一天,我就会多种下一颗种子。那些打探回来的人都告诉我,战争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残酷,每天又死去了多少人,但我总坚信着你还活着,坚信着迟早有一天你一定会回来的。”

    “允琛······”邱月明愣住了。

    “直到今天,我见到了你,我才从心底里真正的庆幸上天又把你给我带了回来,庆幸我的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邱月明看着阳台那百花丛生中被翻弄的新土,原来那里的每一处下都埋着允琛对她的思念呐。

    她主动抱住了面前的人,当面颊贴紧坚实的胸膛时,她以为她找到了真正的彼岸。

    “所以月明,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情,都别离开我了,好吗?”张允琛抚摸着她的发丝,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莫名的彷徨。

    可是他在彷徨什么呢?邱月明没有去想,她将头深埋进了怀抱,贪婪的恋着他的栀子香。

    德国领事馆内,稽查科的官员将那张填好的单子附带纸条一起交给了上海纳粹区的总负责人弗里茨。

    弗里茨.拉姆将这张纸条拿着在灯光下打量了好一会儿,颇有些惊讶的说道:“是他的笔迹,我确定。”

    “那么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官员问道。

    弗里茨想了一会儿,最终叹息一声,“算了吧,这种事情,领事馆里不也有。”

    “他和我们不一样,我是说他们是柏林军方那片的,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官员担心道。

    “那也没有办法,中国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柏林的眼睛长不到中国来。”

    可您不就是吗?官员刚想出口的话没说,因为他看到弗里茨将那张纸条连同单子一起放在打火机里烧掉了。

    看着面前燃烧的火焰,弗里茨实在难以想象诺伯会是这样的人,当然他更希望这只是中日战争期间的一个玩笑,一个点到为止的玩笑。

    毕竟,帝国的血统荣誉保护法可不是玩笑,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军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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