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里面的尸体肯定动了一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齐家的老法在墓里,四周的香,烟气几乎都是直直上飘,但只要棺材有一丝抖动,烟就会立即感应到细微的乱流。

    会有徒弟专门坐在棺材之前观烟。

    不过徒弟年纪要小,心思要稳,戴着口套,纹丝不动,这辈子不学别的,就是观烟一法,就已经够在九门吃饭。

    那时齐家的香都是特制的,插香的时候,必须完全笔直插入地中,这是特别难练的功夫,因为这样香烧下去,香灰不会自然脱落,整段香烧完,还是一根完整的香灰立在那里。

    但这种状态非常脆弱,只要棺材一动,香灰立即就会落地。

    进而看香灰就能知道棺材里的东西,是什么种类的邪祟。

    当然,到了老九门那一代,齐家其实早就不下墓了,但是这些手艺一直流传下来,说明齐家早年间各种术数还是为了下墓准备。

    这个家族在胆小如斯之前,应该也有过草莽的时候。

    可惜这种细致的事情,黑瞎子是一点都没学。

    他只是把香烟摆在棺材上,棺材一动,抬手就把手放到了棺盖上,能感觉到棺材里细微的动静。

    那动静不大。黑眼镜的第一个感觉,是里面有一条鱼,或者是某种大概人手臂粗细的东西在扑腾。

    摸了摸棺材的边缘,所有的棺材钉死死打在盖子上,明显是老棺材钉,很多都烂在了木头里。

    这种棺材,要么里面尸变了,要么就全干了,怎么会有小型的活物在?

    想了想刚才的心易,易心已经过了,心中一片空白,黑眼镜也知道刚才机会已经过了。

    而从刚才开始,天花板上不停落下兰花螳螂。

    这种大螳螂会飞,似乎已经适应了黑眼镜的到来,开始放肆地满天飞舞,就像樱花落下来一样。

    这个场景实在太诡异了。

    黑眼镜在手机里继续拨通解雨臣的电话,他知道没有信号,但他需要一点分析支持,希望有渺茫的机会可以打通。

    他知道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必须放在当下,没有办法再思考更深的前因后果,但这个地方现在发生的事情显然非常复杂,可能他在当下难以直接下任何定论。

    不过,这往往会让他非常不爽,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打手。

    还是没信号。

    抬头,整个天花板全是兰花螳螂,另外在棺材的正上方,是兰花螳螂最聚集的地方。

    那些螳螂几乎盘成了一个巨大的球。

    很明显,天花板上有东西。

    黑眼镜看了看棺材。

    “得罪了,兄弟,我知道你肯定很厉害,但,这里有点高。”

    说着,人一脚踩上棺材,当做台阶,直接往上一跃,单手抓住上方的房梁,扭动腰部力量,翻上去。

    一落到房梁上,无数的兰花螳螂被惊扰直接飞开,露出了它们包裹的东西。那是一个俄罗斯人的尸体。

    尸体跪在棺材正上方的房梁上,已经高度腐烂,身上全是啃食他的螳螂。

    黑眼镜就笑,想说句脏话但还是忍住。

    他们来晚了?这是不是尤里?

    低头看去,如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棺材和四周的东正教瓷像。

    所有这些东西,似乎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再看俄罗斯人的尸体,黑瞎子在飞机上看过老太太小儿子的资料,凑近了,看尸体胸口的纹身,直接确定,这尸体就是尤里。

    尤里和下面图案的位置非常精确,黑眼镜立即知道,这是一个仪式。

    如果是有人设风水局害尤里,尤里还请了人来保护自己,那对方在看到这个房间里这奇怪的东西,一定会在凶性生效前处理掉,或者干脆自己搬走。

    但尤里却以一个跪拜的姿势,死在了这个东西上方的横梁上。

    黑眼镜立即再看四周。

    房梁上方的空间里,四处都挂着一团一团黑色的东西,发出奇怪的味道。

    仔细打量,都是内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献祭的状态,但尤里是主持献祭的人,献祭时候出了意外死了,所以,还是说,他也是祭品的一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眼镜继续低头看下面的棺材,里面会是一个什么东西?

    如果献祭的话,那祭拜的肯定就是这个棺材里的‘活物’。

    那是一口明朝的棺材。

    这个局,到底是个什么局?

    解雨臣插兜站在渔夫雕刻面前,看着后面的门。

    门开着,黑眼镜肯定进去了,现在完全失联。

    出来的时候,白血病的俄罗斯人劝他千万不要跟过来,但他还是来了,虽然他相信黑眼镜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很担心这个人破坏现场。

    遇到危险的时候,黑眼镜会解决危险,同时,现场也会一片狼藉。

    如果现场有名贵的东西,赔款也是惊人的。

    手电是问佣人拿的,并不是探险用的手电。

    如今探险都开始带那种巨大流明的小太阳,打开可以照亮整个山头的那种(吴邪的UFO),底下人都说是鬼见愁,感觉对着黑瞎子一照,就可以把他眼睛照得炸裂。

    不过,现在手里的手电也就是普通两三米的距离。

    他从门缝走进去,立即就闻了一股特殊的气味,适应了一下,那气味不是普通的霉味。

    佛堂里有很多的佛像,目光凌厉地扫过这些东西,发现有两条路。

    没有犹豫,解雨臣往右走去。

    这个地方如此复杂,所有的房间都应该是相通的,更多的是思维习惯。

    接着,他瞬间看到那些东正教瓷娃娃放在拐角的地方。蹲下来,仔细打量。

    这是路标。路标大概率会有指导意义。

    黑眼镜因为性格上的问题,对于任何的既定规则,他是不害怕而且希望正面了解的。

    比如说看到路标,他就会顺着走下去,不太去管这会不会是陷阱。

    所以顺着路标应该能找到他。

    想着,解雨臣看了看手机。

    到了这里,信号已经非常微弱,往里走大概率信号会消失。

    但他也依旧顺着路标往里走。

    一路上,烟味越来越重,其实跟着烟味就行了。

    不过奇怪的是,有烟味的地方,空气中奇怪的臭味就没了,而没有烟味的地方,那种臭味又会出现。

    一开始解雨臣以为是烟味能够掩盖那种臭味,但他后来发现不是。

    并不是掩盖,没有就是没有。

    对于细小异样的察觉是他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的。

    他可以看每天窗帘的褶皱,就知道有没有人在今天拉动过窗帘,和别人吃饭沟通的时候,会注意别人的指甲。

    这些细节里,全是秘密,而且都不是什么小秘密。

    于是带着怀疑解雨臣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听到人的喘气声,从边上的一个房间里传出。

    看了看四周,将手电放到地上,然后侧身到一边,缓缓拨开那道门。

    那门很久没有开了,就算这么慢地拉动,木门也发出了木头摩擦的声音。

    手电在地面朝里射入。

    门被拉开,里面的喘息声更加明显,而且,很绵长。

    解雨臣听了一会儿,看了看一边,那儿有一个庭院。

    来到房檐下,轻轻一跃,用攀岩的办法,直接利用柱子、横梁翻上了房顶。

    房顶上,能看道整个建筑物连绵起伏,可见其规模巨大,中间不乏有参天大树从各种庭院里拔起。

    闻了闻味道,这里的臭味反而更加浓重。

    解雨臣来到刚才的屋子的房顶,估摸着刚才那呼吸声传来的位置,爬过去,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瓦片。

    手电还放在刚才的位置。

    照进房间里,光线很暗,基本无法照亮房间,所以他也只看到一个一个模糊的影子。

    房间里,全部都放满了水缸,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不知道日本有哪个习俗,会在房间里放满水缸。

    而水缸中间,有一个人在爬。

    这个人爬的动作非常奇怪,似乎是被什么重物压在身上,努力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行。

    就在他看的功夫,对方打开了一个水缸的盖子,像一只动物一样爬了进去,然后非常缓慢地,自己把那个水缸的盖子给盖好。

    那人没有理会门口的手电,甚至没有任何一丝反应。

    之后水缸纹丝不动。他等了一会儿,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解雨臣觉得哪里不对,他闭上眼睛,仔细思考刚才在极度昏暗的环境里那人的动作。

    这人是在摸索。

    他看不见,那个人所有进入水缸的动作,好像都是一个盲人的状态。

    解雨臣无法得出什么结论,就是觉得心中有一丝不详。

    这个状态,他以前似乎见过,或者听过。

    睁开眼睛坐起来,还在思考,解雨臣瞬间就看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就像刚才下面那人一样趴着,就在他一臂之内。

    天上只有星光所以非常黑,这个距离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整个东西的姿态就像是一只动物。

    瞬间,他浑身肌肉紧绷,直接贴地翻身翻出去三四米,翻出手机,盲开手电。

    用键盘机的时候他可以盲打文字,到了这个时代,他的技能就只剩下这个了。

    手电光照过去,刚找到那东西脸上,发现那是郑景银,但看状态,又似乎不是。

    说时迟那是快,解雨臣看清对方脸的功夫,郑景银已经快速爬动过来。

    那动作极度毛骨悚然,就好像没有关节一样,肘部以下的小臂和手他是不用的,直接用大臂支撑,两只手像缎带一样乱飞。

    这肯定是中邪了。

    解雨臣冷冷看着,就在郑景银马上就要扑到他身上的时候,直接一个侧翻躲过,利用翻出去的动势,单手撑地,整个人旋转,膝盖翻回来,全力顶在郑景银的肋骨上。

    那种力道真的打过架的人就知道,郑景银直接被从房顶上顶飞出去。

    接着他利用反作用力,膝盖收回来,落稳瞬间整个人力量爆发冲过去,同时扯掉自己衬衫领口的纽扣。

    郑景银落到一边的庭院里,直接翻起。那动作就像一只动物一样顺畅。

    但解雨臣紧接着落下,郑景银转身想再扑,对方直接弹出纽扣,打中他的眉角,郑景银条件反射闭眼,那个一秒的停顿,解雨臣单手撑翻贴到他身边,把左手手指弯曲,用中指做了一个指刺,一下打在郑景银的太阳穴上。

    郑景银脑袋被打歪,撞到一边日式的庭院灯上,没声了。

    对于解雨臣来说,中邪这件事情不能细想,细想就很可笑。

    如果人中邪是因为有什么力量控制了大脑,那三秒钟就可以打到他大脑直接停机。

    人平时的强弱是因为心理,本质上是权衡利弊,人中邪了,不再担心自己安危的进攻,其实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但你的力气并不会真正改变多少。

    神经,韧带,肌肉反应速度都是不变的量,这就导致了,如果能力不行,中邪了,还是能力不行。

    解雨臣甩了甩手,太久没有亲自动手了,这种方式有点损伤关节。

    他没有下死手,否则打脊柱上,这种冲拳,郑景银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走过去,用手机照他的关节,关节都脱臼了。

    这种应力性脱臼很麻烦,不能直接接上,否则会有后遗症。

    翻了翻郑景银的眼白,现在看,对方就只是一个昏迷的病人。

    解雨臣看了看一边屋子,没有任何的动静,把人拖到一遍的走道里,让他躺在走道中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门口,拿起手电,关掉手机手电,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郑景银中邪了,如果黑眼镜也中邪了,就没有那么好对付。那家伙如果本能压抑的活动能力全部释放出来,大概率是一只成年的银背黑猩猩。另外,且不说郑景银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中邪,这种局面,如果自己再中邪,麻烦就大了。’

    想着,解雨臣把门缓缓推上。

    他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现在不可以,自己必须是最靠谱的那个。

    于是刚想继续往前,转头时,就看到郑景银又坐了起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没完了是吧。’

    可能郑景银当过兵,身体素质比较好,脑子很快就恢复过来。

    解雨臣想了想,如果还打原来的地方,可能就打死了。只能打三叉神经。

    瞬间,郑景银直接猛翻过来,朝他狂冲。

    解雨臣眯眼,郑景银这一次明显不太对,而且从他那个方向散发出剧烈的臭味,比之前要浓烈很多。

    忽然,就在这时,郑景银冲到离他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边上房间里,一个带墨镜的人直接撞破木门出来,一把揪住郑景银的头发,直接拽倒在地。

    郑景银发疯一样的拽掉头发,结果又被对方一把搂住。

    对方显然力气非常大,郑景银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不停甩手,非常好笑。

    黑眼镜蹲在那里,就这么死死卡住郑景银,对后面的人笑。

    “赶紧跟我来,这事太蹊跷了。”

    解雨臣看着他,郑景银发疯一样地蹬脚甩头,但完全无用。

    看了看门,门稀碎。

    解雨臣想到,刚才门上是不是有一些包浆的浮雕来着。

    不去想赔偿问题,转眼立即就问,“你有什么发现?”

    对方道,“这小尤里,似乎在祭祀和召唤一个□□的神。这方面你比较在行,你需要去看一个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奇怪法?”

    “你去看看他祭祀的是个什么东西,就知道了。”

    接着,郑景银被黑眼镜直接拖着,拖回到了满是兰花螳螂的房间。

    奇怪的是,越靠近那个房间,郑景银浑身抖得越厉害,似乎是在靠近什么他极度恐惧的东西。

    所以等到了那个房间里,郑景银整个人直接蜷缩成一团,不停打摆子。

    黑眼镜把他往地上一放,郑景银缩起来,连动都动不了。

    “老鼠看到猫也是这样的状态,他在怕什么呢?”

    说着,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房间深处的那个铜角古棺。

    解雨臣拨开满天飞的兰花螳螂来到棺材面前,然后翻上横梁去看那具尸体。

    尸体的嘴张开着,有螳螂不停爬进爬出,有恃无恐。

    看了看四周,黑眼镜说的没错,那是一个祭祀的场地。

    对方提醒。

    “棺材有东西,是个活物。”

    “口袋里有东西吗?。”

    “衣服里所有的东西都查过了,都是空的,只有一把钥匙。”

    黑眼镜在下面举着钥匙。

    “应该是他贴身什么收纳地方的钥匙,这里那么多房间,可有得找了。”

    解雨臣看着尸体锁骨的地方,那里有尸体的纹身,仔细去看,又看了看尸体脖子上的致命伤口,那是一把冰锥,直接刺入了喉咙,从后面脑干刺了出去。

    刺入的角度,大概率是自杀。

    这是一次自我献祭,而且献祭的不仅仅是自己。

    解雨臣看到四周挂着的内脏上,都带着纸条,上面都是俄文的名字。

    其中的一段字母他很熟悉,是这个家族的姓氏。

    而尤里的纹身,是他自己的名字。

    小尤什卡,献祭了自己整个家族。

    “齐秋不是在提示我们,下一个受害者在东方,而是凶手在东方,对家族不利的,就是小尤里。”

    说着,解雨臣直接把尸体从房梁上推下来。

    “接一下。”

    黑眼镜单手接住尸体,无数兰花螳螂像炸了锅一样乱飞。

    解雨臣在其中跳下,身上停满了几十只,也懒得弹了。

    黑眼镜把尸体放到地上,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和老太太解释?”

    “说实话啊。”

    “她能相信?而且他献祭全家的动机是什么?这国内明朝的棺材,什么□□。”

    解雨臣皱眉,确实需要找到动机。

    而且,如果是这样,那个白化病人显然是在骗自己。

    尤里死了很久,怎么还会找他保护。

    看这些东正教的瓷像,这个祭祀的□□法坛,搞不好是他设置的。

    那他保护的是什么?

    解雨臣看着棺材,黑眼镜默默问,“打开吗?”

    “一般这种牺牲整个家族的祭祀,都是为了召唤□□的神降临,邪神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降生,过程都会有点像孕育。”,解雨臣说,“老太太还活着,这个家族没有死绝,牺牲并不充分,这棺材里的东西,还没有成形。”

    “祭祀的主角已经死了,这种祭坛很容易会被破坏掉吧,只要有警察发现。”,说着,黑眼镜来到棺材边上。

    “打开,东西掏出来烤了。”

    解雨臣看了看门外,“事情没那么简单,先别动这个棺材,这个宅子,很快就会发生怪事。”

    黑眼镜笑眯眯地问,“什么怪事?”

    “可能和那三个规则有关。”

    说完,两人站在古棺之前,谁都没有动。

    对方问,“你在想什么?”

    解雨臣回答。

    “我在想,任何的□□,自我牺牲之前,都应该对自己的法坛进行保护,郑景银应该在靠近法坛的区域内中招,这应该就是一种保护的结果。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人靠近这个房间,但你和我都没事。为什么?难道我们还对这种力量免疫?”

    黑眼镜就道,“也许会有免疫的可能性,毕竟我自己也不是很正常,但你应该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解雨臣点头。

    “没错,而且我现在就在古棺的面前,随时可以毁掉这具棺材。在这种情况下,有任何的怪异现象,早就应该已经发生了,但这个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着,他想起之前那个病人和他说的三个规则。

    目前看来,他们能靠近这里,一定是这个地方的力量默许的。

    那么打开棺材,也应该是这个力量默许。

    只是,他们去打开这个棺材,说不定也是整个仪式的一部分。所以,就不打开。

    想完,两人看了看对方,解雨臣打起手电去看四周,黑眼镜则死死看着那棺材。

    很快,解雨臣就看到,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刻了一个巨大的俄文词语。

    那个刻痕太大,应该是人狂乱用刀划的。

    掏出手机,用离线字典查了一下。

    那个俄文字符,是腥臭的意思。

    而在这面墙壁下的方,放满了腐烂的鱼。

    那些鱼显然用特殊的药水研制过,那就是解雨臣一路问到的那种奇怪味道。

    “这个邪神有些特别。”

    黑眼镜听着,没有离开那个棺材,这是他特别良好的习惯,他不会离威胁太远,于是就问,“怎么说?”

    “你所在的地方是法坛,这里是供奉地,这是□□的摆法,你那边是法坛,这里是祭品,祭品堆积的地方要有邪神的形象,如果没有,就用名字代替。这个邪神的名字,叫做腥臭。”

    黑眼镜就笑,“写俄文,我们中文的邪神看得懂吗?”

    解雨臣看到了墙壁上的钉子。

    “有中文,不过本来这里挂着中文的灵牌,被人拿走了。”

    说完,他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直觉,放下手电对黑眼镜说,“我要去尤里的生活区。”

    “好。”

    黑眼镜转身,扛起郑景银,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解雨臣从来不需要和他多解释什么,黑眼镜也不会问。

    其实此时他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离开这个区域,明天让警方先来处理,但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往外走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什么怪事。

    如果离开会遇到怪事,那么深入也许同样会遇到,那么处境是一样的。

    如果离开不会遇到怪事,那什么时候离开都一样,来都来了,解雨臣要去文字资料最多的地方去看看,否则明天人一多,很可能他们这些游客身份进来的人就什么都接触不到。

    他道,“所有有缸的房间,都要小心,缸里有爬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可能是之前的孤儿。”

    “那些缸,是日本人古人的入殓的棺材,所以搞不明白。”

    接着,两人顺着东正教瓷像继续往里。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偶尔会出现庭院,路过庭院又会进入到房间的区域,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前面出现了灯光。

    他们面前的这个区域,所有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

    往里走,就能感觉到空调系统开着。

    两人一间一间打开门,里面是各种活动房间,仓库,食品储备房间。

    这里的臭味非常浓郁。

    跟着走廊来到最底层,能看到这里的东正教瓷像变了,变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圣母像。

    而两人也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推开尽头的门,一股剧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里面灯火通明,是一个巨大的和氏房间,但完全是用欧洲的方式放置的家具。

    里面全部都是书架,上面一堆一堆的书。

    而在整个房间的最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长条形餐桌,上面有一条巨大的说不名字的海鱼,有点像鬼头刀,非常丑陋,大概四米长。

    这种海鱼不少见,显然也是被特殊的药物腌制过的,散发着恶臭,但这种恶臭却不是单纯的鱼的腥臭味。

    其他的生活用品都在。

    黑眼镜进去,打开冰箱,里面全是鱼。

    难得把脸偏了一下,那巨大的味道显然还是给了他迎面一击。

    从鱼里面找出了几瓶酒,拿出来,从玻璃柜子里拿出玻璃杯,倒了一点,闻了闻,直接倒了。

    解雨臣看到了四周墙壁上,用毛笔写了很多的腥臭两个字,都是汉字。

    有很多散掉的中文书页,被图钉定在墙壁上,都是古书的书页,还有很多手抄本,上面都有俄文的注释。

    他非常耐心地一页一页看过去。

    黑眼镜则来到了那条大鱼的面前,发现大鱼的内脏都被去掉。

    难道,刚才挂在上面的,都是鱼的内脏?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用酒瓶的口子当扳手,把大鱼抛开的肚子撩开了一下。

    里面露出一个人的手。

    黑眼镜把人拽出来,那是一个浑身□□的年轻人,已经死了,但看上去死了没多久。

    年轻人的嘴里似乎还塞着东西,打开一看,是解雨臣在东京媒体上发的那则威胁广告的复印纸。

    “想让我们飞机出问题的那个施法人找到了。”,他道,“这人死了不到十个小时,可能是看到你的威胁,不敢施法,然后被做掉了。”

    解雨臣边看边说,“尤里死了很久,他才十个小时,这个宅子里还有活着的杀手。现在还不攻击我们,应该是觉得我们死定了,不急于下杀手。”

    说完,他忽然笑了。

    解雨臣觉得很有意思,那些古籍上记载的东西,让他少有地觉得有趣。

    “你知道吗?”,他道,“尤里信奉的那个邪神,十分特殊,那个神,是一个我们国内的古神,新石器时代已经出现的地方神,属于苯教神,它的本体,没有形象,是一种剧烈腥臭的味道。这个古神出现的地方,会有几种意象,首先是鱼类大量死亡,而在湖边你闻到臭味,却闻不到鱼腥,说明古神就在水面上徘徊,只是你看不见。这是因为腥味是这个古神的食物,这个古神以各种腥臭为食,所有的味道会被其变成另外一种臭味,这种臭味不可描述,但闻到的人终生难忘。我估计,这就是现在空气中弥漫的气味。

    而这个古神被之所以称呼为腥臭,也是因为首先区域得有腥臭,这种古神才会出现。

    古人发现空气中的腥味消失,就会祭祀膜拜,使用大型鱼类的尸体或者人尸体腐烂的臭味,去愉悦神。

    这是一种感谢。

    因为腥臭的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是腐烂这个过程的最后阶段,古人以此认为这种古神在净化这些尸体上的病,而使得瘟疫不会产生。

    但如果这个古神得不到很好的祭祀,它也会发怒,发怒的特征就是剧烈的腥味从空气中凭空产生。

    这种腥味会让人直接死亡。”

    说到这里,解雨臣忽然皱眉。

    这要真是对方能力的话,还有点不好应付。

    想起那个病人和他说的,那规矩里的第二个规矩,必须死后把尸体葬在这个房子的范围里,是因为这些尸体会被定期当做祭品,维持古神的稳定?

    不过,这个古神是中国的苯教神,如果真的存在,应该是在喜马拉雅区域,为什么会在日本?

    解雨臣相信一个区域会有特殊的力量。

    这种力量会产生很多邪恶的结果,但大部分时候这种力量只是力量,并不人格化。

    另外更有趣的是,这个古神本身并不是献祭的主神。

    这个腥臭之神,似乎是一个苯教谱系中,一个大神顿显纳嫫的侍神。

    顿显纳嫫在苯教中被称为黑暗天女。

    腥臭古神是顿显纳嫫在人间收容气味的侍神。

    祭祀腥臭古神,其实是为了召唤顿显纳嫫,她会在漆黑的环境中从封闭的空间中诞生。

    另外要以其他异神对其进行亵渎,才会让黑暗天女带着愤怒出现,从而达成献祭者的愿望。

    而最让解雨臣在意的是,古籍页上表明了,献祭大部分时候是无效的。

    苯教神在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力量似乎在人世间消失了。

    所以古书页上认为,这一切在当年是有效的,但似乎有一种力量,把苯教当年最原始的,石器时代几千年上万年里流传在世界各地的力量,一次性消灭。

    当然这些都是□□的书籍,解雨臣只当听个故事,他对于事情有自己的理解。

    但目前看来,似乎当年苯教盛行时期的一些东西又重新出现了。

    他用手机快速的拍摄照片,留存档案,然后把房间也拍了一下。

    转头,就看到黑眼镜坐在沙发上,像看电影一样看着那条鱼。

    “有什么发现?”,他问。

    走过去也坐下来,两个人就看着前面。

    解雨臣一顿,只见在餐桌另一边的主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人,也在看着他们。

    那是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佣人的白色衣服,非常瘦,是一个典型的日本人,他端坐在位置上,双方中间隔着那条丑陋的大鱼。

    解雨臣非常警觉。

    如果有人进入这个空间,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更不用说黑眼镜了,但显然这个人应该是忽然出现的。

    要么他走路的动作非常轻微,要么他本来就是躲在那里。

    不过解雨臣看着他的时候,对方给他做了一个不要说话嘘的动作,然后做了一个非常隐晦的手势。

    解雨臣一开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那个人接下来,忽然就非常缓慢地趴到地上,然后朝他们开始缓慢地爬过来。

    他爬得非常慢,像蠕虫一样。这场面实在太诡异了。

    另外那人爬的时候,嘴里会发出一种很低频的喘息声。

    瞬间,解雨臣转头看了一眼黑眼镜,这种情况下,黑眼镜的点子比较准,但黑眼镜忽然就笑了。

    “你等下会很痛苦。”

    “你先处理眼前的情况,不用这种没意义的预判。”

    黑眼镜看了他一眼,忽然自己也趴到了地上,开始和对方一样的动作,开始爬行。

    黑眼镜体力非常好,所以他爬起来就更诡异,犹如贴地的黑色壁虎,快速朝前面的中年人靠近。

    解雨臣皱眉看着,那大体画面还是吓人的。

    此时,对面的中年人一下就停了下来,黑眼镜一下爬到他的面前,和他对峙。

    ‘还有这种操作?’

    解雨臣挑眉,如果是中邪,黑眼镜显然是把对方的邪祟给吓到了。

    就看到黑眼镜把一只手往回伸,给他做了一个:‘你也来’。

    看着黑眼镜的手势,解雨臣立即明白,为什么他说自己会很痛苦。

    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也趴下来,用那诡异的动作,爬到黑眼镜边上。

    同样的动作用作攀岩是很愉快的,但趴在地上就感觉很童真。

    他看向前面的中年人,中年人目光冷峻地看着他们,竟然对他们做了一个‘跟我来’的动作。

    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而且清醒,不似是中邪了。

    不过,此时解雨臣就发现,趴在地上,臭味非常单薄,似乎贴着地面的这一层空气,是没有什么味道的。

    中年人开始爬行,往房间外爬去。

    解雨臣犹豫了一下,这个房间他还没有探索完,但中年人非常严厉地看向他们,对他们摇头,做了一个不要站起来的动作。

    解雨臣想了想,决定先跟过去,因为这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没有一丝动摇。

    由那个白面的中年人领爬,两个人跟着,三人很快爬出了房间,开始在这生活区的走廊里爬行。

    那场面诡异得,不似人间会发生的事情。

    郑景银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带不动了。

    那中年人示意没事,解雨臣只犹豫了一秒,便没有去管。

    一路爬行,只要解雨臣有什么疑问停下来,前面带路的中年人就会用很严肃的表情,让他们立即跟上。

    解雨臣很明确这个人和他们语言是不通的,所以只能手势交流,而且他的表情不容质疑,这种不容质疑是经验造成的。

    顺着走廊爬出了亮灯的生活区,他们又进入了漆黑一片的区域,这基本上是回头路,很快他们就爬回到之前解雨臣和黑瞎子汇合的地方。

    中年人爬进了那个满是缸的房间,在缸的中间爬行。

    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缸,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边上的缸,指了指黑眼镜,让他爬进去,然后指了指解雨臣,让他爬进第三个缸里。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爬进了自己的目标。

    两人互相看了看。

    解雨臣摇头,眼神看了看中年人爬进去的缸,黑眼镜点头。

    摇头代表,他不会听他的,眼神是指,但他要进他的缸,黑眼镜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两个人快速爬进中年人的缸,把盖子盖好。

    结果进去他们就发现,缸里有一个楼梯,缸的底部是空的,一直通往房子的下面。

    进去的瞬间,如果不是拽住楼梯,他们直接会从缸底摔下去了,下面是一个很深的空洞,似乎是地下室。

    日本的房子都是架空的,所以这个空洞其实是一个联通缸底部的烟囱,连着地下室和缸体。

    两个人顺着楼梯快速滑下去,就看到中年人已经点燃了蜡烛。

    见他们从同一个洞下来,显然把对方吓了一跳。

    但解雨臣抬头,就看到上面的通道口很多,应该有多个缸的底部,是联通到这个空间的。

    下面是一个狭长的地下室,墙壁上放满了白布遮住的东西。

    有点常识的人一眼就能明白,那些都是大大小小的画框。

    这个地下室大概有300个平方左右,非常简陋,只有简单的木头墙壁,靠着一层一层的画。

    画室中间,有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堆在边上,似乎这个中年人就是生活在这里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

    解雨臣不会先开口说话,因为这个哥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所以他会考虑,开口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时,对方终于说话了,用的是英语,非常蹩脚,配合手势也能做非常清晰地沟通。

    “你们出不去了。”,对方道,“不能出去,要想办法在这里活下来。”

    解雨臣问他,“你是谁?”

    对方道,“我的食物不多了,你们来了,我们死得会更快,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回事,但你们听完之后必须要走,我不和别人合作。”

    黑眼镜在一边看着那些画,想动手,那人立即道,“不要看那些画,那些都是这里主人的画,看了你会做噩梦的,我好不容易忘记,你不要看。”

    但黑眼镜已经把一副遮盖布掀开了。

    因为照明只有一个蜡烛,所以画的内容很模糊,看不清楚,不过能看到是一副这个宅子里的静物。

    但是!那画,非常不正常。

    那是一副油画,整体色调为暗红色。

    在画的主体位置上用的是水果和花瓶摆放出来的传统静物练习的构图。

    只是水果是腐烂的,花是枯萎的,后面的背景好像喝醉了看到的场景一样完全扭曲。

    而在这些物品上,水果上,桌子上,画满了一种奇怪的黑点。

    因为油画特殊的材质,所以解雨臣能明白,画者画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一个的洞。

    那不是在画上涂上波点,而是非常认真的,在所有的器物上画上了洞,非常密集。

    有密集恐惧症的肯定看不了。

    加上在这个光线下,看得人会觉得有点像藤壶。

    而在这些洞里,画着很多的螳螂头,似乎是躲在里面。

    虽然不是兰花螳螂,但也绝对是一种怪异的螳螂。

    另外在后面扭曲的背景上,能看到是一个深邃的房间,里面站着一个人的影子,身上也全部都是洞。

    说实话,那画的压迫力是非常惊人的。

    那个中年日本人就说,“这幅画本来不是这样的。尤里先生刚搬进来画画的时候,都很正常,可之后他就开始修改这些画,他说想画出那种味道来。因为他一搬进这个房子里,就开始闻到奇怪的味道,他想画出来。”

    “这些细节都是在表现那种味道在他心里的感觉?”

    对方点头,“对。”

    黑眼镜快速掀开边上的那幅。

    那副虽然小,但是更夸张。

    整个一副是一个螳螂的巨大卵夹,卵夹皮是半透明的效果,里面是一条抽象的铁线虫。

    铁线虫上全是小洞。

    而且能看到卵夹似乎是粘在什么腐烂的东西上的,似乎是一张狗的皮。

    整个构图很夸张,很有冲击力。

    解雨臣没有让自己继续被这些画吸引,他用语调把中年人拉回到了现实。

    “你是谁?”

    现在,对方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这里的佣人,但,不仅仅是,这宅子以前是我们家的,卖给了俄国人。”

    中年人看到画之后明显焦虑,语速很快,结巴而且浑身发抖。

    “很久之前,从最开始建筑的时候,就是我们家的,我们的祖先锯开了那根从中国来的木料,是一颗整树,里面有一条死掉的狗,不知道怎么进去的,非常臭,但我们没有管,盖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那木料用在了横梁上,后来我们才发现出事了,那味道从此之后就没有散掉过。”

    解雨臣记起来,第一个规则,是这个房子里必有住一个原来家族的人。

    “你就是规则里的那个必须住在这里的人,就算房子出售了也一样。”

    对方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个规矩?”

    解雨臣回答。

    “我知道有三条。”

    中年人就笑了。

    “那你刚开始了解这个房子呢。我快速讲完,你们就赶紧走吧。我们家族必须有一个人留在这个房子里,是因为它觉得我们很好吃,它吃味道,我们身上的味道特别,和它以前吃的味道不一样,所以我们离开了它,它还是会找到我们,然后逼我们回到这个房间来,为了家族里其他人能正常的生活,所以我们会轮流在这里,让它安心。然后它喜欢浓烈的味道,所以我们死了之后,要埋在这里,这是它的储备食物。”

    这些解雨臣大概都猜到了。

    “我们家里人当时觉得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很多人根本不能面对要在这里生活,有人自杀了,所以我们后来打算,找一个外国人来买这个房子,因为这东西是从中国来的,闻我们的味道很特别,如果有一个外国人,也许它会更加喜欢,从而放过我们,但那个俄国买家身边的那个白色的人,他进到我们房子里,就直接说出了房子有问题。我当时觉得可能交易会不成功,但没有想到,那个俄罗斯人直接就买下来了。”

    中年人说这些的时候,其实花了非常大的力气,结结巴巴用一堆单词。

    “然后,他没有拆卸房子搬到这里之前,他就先住进来,开始研究这个房子,那个白色的人很厉害,他们很快就研究出了一点名堂,我们几代人都没搞明白这房子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是有鬼魂控制我们,但他们研究出来了。然后尤里先生就有点着迷这件事情。”

    说着,中年人顿了顿。

    “这房子很神奇,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想尤里先生看到了他失去的东西,他想拿回那个东西,他对于规则开始感兴趣了,他发现,如果遵守规则,我们家族之外的人在房子里是不会有危险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如果不遵守规则,是可以有机会,愚弄这个房子里的这种力量的。”

    “愚弄?”

    “对。”,中年日本人点头,“当你看到了你丢失的东西的时候,你必须装作不知道,你听到的规矩是这个吧,否则你就要赶紧走,但如果你不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解雨臣摇头,对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敢不遵守,但尤里先生,他直接去触碰了那个他丢失的东西,然后他没有离开这个宅子,但他没事,所以我觉得,那个白色的人教了他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他用那个规则,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找回了他丢失的东西,而且不用受惩罚。”

    解雨臣看着中年日本人,对方继续说,“我听他们说过一次,我一直在学俄语,他们不知道我听不懂,他们说,不止三条规则,这房子里还有其他规则.....”

    ‘3,如果在房子的范围内看到了自己丢失的东西,要装作没有看到。

    4,如果以上行为都失败了,那么你可以进行第四条规则,用来规避第三条的负面结果。’

    “没有人违反3。”,中年日本人说,“所以没有人知道第四条规则是什么。但尤里和白色病人知道,他们违反了。”

    解雨臣就问,“那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味道在上面,味道在梁柱上,我们都住在下面,这里本来是地下室,我们把我们家里的人的坟墓都挖出来放在上面的房间里,它闻不到我们在下面,在这里,不会出现规则里的奇怪事情。你知道当规则里的奇怪的事情出现,你的压力会有多大吗?”

    黑眼镜此时没有在听这些信息,他看着那第一幅油画,觉得池塘底部的那些空洞,和这个油画里的空洞,如此相似。

    那个池塘的底部,也是尤里的作品吗?还是说,有什么不了解的逻辑在背后。

    解雨臣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中年日本人,这让对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看着显瘦,其实是一块铁板。

    他甚至感觉到对方即不相信他,也不怀疑他,中立得犹如某些宗教里的生物。

    不过,村田并不想救他们。

    对于他来说,尤里死了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开始服从那个白化病人。

    别里亚克。尤里一直叫这个名字。

    可能是之前别里亚克和尤里太亲密了,尤里的权威就自动转移过去,或者是,别里亚克和他说话的时候,那不容质疑的语气。

    他每一次都想反问,但结果就是,他每一次都奇怪地照办。

    也许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不争气。

    别里亚克给他命令,是让他讲清楚这个宅子里的秘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能力不够他自己是知道的,他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他很担心解雨臣提问:‘为什么自己要救他们’。

    但普通人不会有这个疑问,大部分普通人会认为人类互相相救是一种底层逻辑。

    但是,不是的。

    村田知道,在这个房子里他见过很多次。

    当年尤里找回来那些孤儿做实验的时候,最后人和人之间,并没有那些底层逻辑。

    这个房子里栖息着恶魔,但他当时分不清楚,到底谁更可怕一些。

    是这个腥臭的恶魔,还是致力于欺骗恶魔的尤里,还是别里亚克,又或者是那些被尤里找来的孤儿最后为了求生而表现出来的样子。

    而那个带着墨镜的人,村田看着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似乎和自己不是一种生物。

    他甚至不愿意去看那个带墨镜的人,总觉得那个人身上有着某种奇怪的气息,一直在审视整个空间里的所有东西。

    ‘希望不要问我致命的问题。’,村田在心中祈祷,‘提问吧,问完赶紧离开这里。’

    但解雨臣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他只是在审视村田,然后继续提问,语速稳定得犹如机器。

    “说说尤里这个人,你知道他死了吗?”

    “他想要欺骗恶魔,一次一次的,后来他肯定是被反噬了,越来越不正常,他走到这一步我完全不觉得意外,他先拿那些孤儿做实验,这些人都死了,尸体都在缸里,然后他不愿意去见他的母亲,他母亲权力很大,停止了他在日本的工作,他资金出了问题,他找不到孤儿了,就开始拿自己做实验。”

    “嗯。”,解雨臣道,“我看他的尸体,他是在召唤什么东西,看样子是一种□□的仪式,非常原始,可能来自于中国。你说你懂一点俄语,你在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知道不知道这个□□的最终教义是什么?”

    解雨臣逼问别人的时候,会使用跳话的技巧。

    在开头说一个假设,然后在后面直接强行以假设成立为条件开始沟通。

    一开始他只说了,看样子是一种□□,这个很不确定。

    但他提出的问题确实,这个□□的最终教义是什么?

    这样提问有很多种好处。

    首先是很容易让对方直接说出真话,第二是,他可以立即知道对方是想说这些信息,正在给自己喂话,还是说是被自己逼问出来的。

    只要看对方回答的语速就知道了。

    村田看着解雨臣,他觉得压力很大,虽然对方没有对他展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危险,不过,那也只是危险,他连尤里和这栋房子的一丝恐惧都比不上。

    但这个人,一定是最正常的一个。

    想着,他的胳肢窝开始出汗。

    “我不知道,我并不能听懂那么深奥的词语。”

    “嗯。”

    解雨臣点头。

    这个回答,防守很好,化解掉了他的目的,但他没有反驳□□这个说法,说明村田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继续问,“□□,有一些是求利益的,有一些是求解脱的,比如说,波兰的提心会,在固定的时间,如果不按□□的要求自杀,自身就得不到净化,教里的典籍会反复渲染大灾难来临了之后没有净化的人就会受苦,所以大灾难来之前,教徒们往往需要提前净化自己。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比如说和恶魔交换力量,交换力量有两种。”

    说着,解雨臣看着村田的眼睛。

    “诅咒和牺牲,诅咒是用自己和全家的死亡,来交换其他人的死亡或者残疾,当然,其成果是加倍的,比如说,你全家献祭诅咒,往往可以让一个区域里的所有的人都被诅咒伤害,这种大型的诅咒在欧洲是很多的。还有一种是牺牲,牺牲是通过牺牲其他人的生命,让自己获得力量,献祭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是很多□□的共同法则,可以让举办仪式的人获得健康或者超出其他人的能力。

    还有最后一种目的,是降临。是希望自己教义中的主神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解雨臣这一段是用英文说的,村田完全懵了,但他听力很好,都听懂了,他不明白对方这是要问什么,所以只好假装没跟上。

    “爬,爬爬,帕灯,普利斯?”

    解雨臣看着他,就笑。

    他的笑也非常中立,没有任何意味。村田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解雨臣看了一眼黑眼镜,他确定了村田是有问题的,但他意识到黑眼镜也有些不对劲,这一点让他更加警觉。

    “尤里,尸体的痕迹,指向哪一种?”,他问。

    黑眼镜说,“是心甘情愿自杀的。但他这种性格,如果有一个他认为很重要的人让他去献祭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他也会答应,我见过这样的人。场地的摆设,我觉得是要降临黑暗天女。”

    “所以,用齐秋杀人,是为了不惊动警察的情况下,献祭全家的男性,最后自己作为最后一个男性自杀,做了古老的石器时代的喜马拉雅祭祀仪式,来召唤黑暗天女,人类是功利的按照习惯,一般他会有一个召唤目的,自己死了,但黑暗天女会帮自己实现这个目的。”

    黑眼镜就道,“如果他可以用齐秋杀人,那么他不需要献祭自己去除掉什么人,目的可以排除杀人,对了,黑暗天女是管什么的神?”

    “主管失去。”,解雨臣道,“她到地方,一切所得,都会失去,她也是遗失之物的神祇。”

    黑眼镜就笑,没有再问。

    解雨臣侧眼看他。

    “画上你看出关键信息了吗?”

    对方回答。

    “画得真好看,让人欲罢不能。”

    接着,黑眼镜上去把画布遮了回来。

    “那你觉得,他玩那么大,会不会是为了什么,他失去的东西?”

    “人都死了,寻找失去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一件东西并不只对自己有价值,可能会对两个人有价值,自己死了,但另外一个人,可以拿回那件东西。”

    说完,解雨臣看着说这句话的黑眼镜。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认识的黑眼镜,每次看着他的时候,无法具像化他的任何思绪。

    黑眼镜在漫长的时间里似乎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经历和经验都变成了肌肉记忆,变成了本能,所以使得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根本不思考。

    他不是不愿意思考,而是这些事情他早年都思考过无数次了,如今遇到,身体自己就会动。

    所以他看似完全活在当下,啤酒,沙发,笑话,他都全身心的去享受,那是因为他的条件反射是世界上最丰富的智者,他的身体对于复杂事件绝对正确的条件反射让他可以活在当下而已。

    当黑眼镜恍惚的时候,就是他遇到了他漫长生命里没有遇到过的抉择的时候。

    这是非常少见的。

    就算是生死的选择,解雨臣也看到过他做过无数的类型,有快速选择指南。

    很明显,黑眼镜刚才是在做选择,他在选什么?

    对方看了他一眼,用左手食指轻拍了自己的墨镜脚和镜片的连接位置两下,这是让解雨臣不要过度思考,信任自己的动作。

    解雨臣皱起眉头。

    这对他无效,因为黑眼镜每次做这个动作之后的行为,都如他所料的非常危险。

    但他没有提问,因为他知道没有用。

    他再看了黑眼镜一眼,眼神中有一种‘我在盯着你!’的威胁感。

    黑眼镜就笑,问村田。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

    村田做了一个快问的表情,解雨臣看了看手机。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们?”

    村田冷汗瞬间流下。

    果然逃不掉,于是立即就道,“我怎么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可你当年也没有救那些孤儿。”

    解雨臣去看其他的画,边看边问。

    这些画的都是一些奇诡诡异的东西,难以形容。

    “啊,我也很后悔。”,中年日本人道,“但我太胆小了,我太没用了。我就是想,那个房间太危险了,我得带你们离开这里,我没多想,但我现在又后悔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你们现在还是有机会离开,但是要趴着,不能太久泡在那个气味里。”

    这是真情流露了,这也是村田想对自己说的。

    “还有,那个带你们来的中国人,你们不要去管他,他没救了,他触犯了规则,应该是刚刚触犯了,没有及时离开这里,后面他如果自己不能通过规则的漏洞破出来,他永远都会是那个状态。你们已经无法干预。”

    “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年日本人摇头。

    “我不知道,但只有尤里和那个白化病人逃脱过规则。”

    解雨臣没有再提问了。

    他和黑眼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爬出了这个地下室,重新爬到地上。

    他们都不说话,都等对方说话。

    “今晚还没有结束。”,黑眼镜说,“黑暗天女还没有召唤出来,也就是说明,尤里的仪式没有彻底完成,我要回尤里的那个房间里,你要去救郑景银。”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不是我们。”,黑眼镜道,“你应该注意一下郑景银的态度,他作为助理太自信了,我相信他把俄罗斯老太太家的孙女睡了。”

    解雨臣沉默了一下,在黑眼镜说不是我们的时候,解雨臣其实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的思绪有点乱,可能是因为黑眼镜的状态真的不正常,这开始影响他的判断。

    “你是说,郑景银才是最后一个男丁,如果是中国古代的神,可能认为上门女婿算是婆家的人,但这段恋爱还没有暴露。”,解雨臣说,“如果郑景银死了,仪式就完成了?”

    黑眼镜道,“仪式没有完成的时候,那个召唤的助手应该发现尤里不是最后一个男丁,他应该搞不清楚这件事情来龙去脉,估计一直非常疑惑。但阴差阳错的,我们把最后一个祭品带过来了。”

    说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解雨臣总觉得黑眼镜的分析哪里不对。

    黑眼镜在笑,看了看他,自己就往螳螂房间的方向爬过去。

    “在门口汇合。”

    “等一下。”

    解雨臣叫住对侧。

    黑眼镜回头,那个瞬间,解雨臣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黑眼镜又敲了敲墨镜,然后往黑暗里爬去。

    解雨臣沉默了片刻,转头爬着回到的鬼头鱼的房间。

    臭味浓烈,郑景银还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他爬过去,搭上他的脉搏。

    脉搏非常乱,但还活着。

    郑景银穿着黑色的风衣,解雨臣知道,自己确实应该早就发觉这风衣的状态,那应该是一个比较懂得审美的女性购买的。

    接着去看郑景银的手指,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都翻了。

    看样子是在抗争,他违反了规则,这个规则郑景银只知道前三条,能够违反的,也只有第三条,也就是说,他看到了自己曾经丢失的东西,并且表现了出来。

    ‘要离开这个30公里,显然已经晚了,但也不能呆在这里。’

    解雨臣不知道带着违反规则的人离开这个房子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但他还是把郑景银拖着,开始往这个宅子的门口爬去。

    爬出门外,到了走廊上之后,郑景银忽然坐起,似乎离开那个屋子,他就会变成像走尸的状态一样,然后缓缓转头。

    解雨臣看着他,就看到郑景银整个眼睛全是眼白,一字一句地说。

    “别,管,我!”

    刚说完,整个四周的走廊和刚才的房间都开始扭曲起来,一股剧烈的恶臭瞬间弥漫。

    郑景银低声嘶吼。

    “跑!”

    解雨臣一把背起郑景银。

    对方双手全部脱臼没有骨头一样,所以无法借力,他直接拎起后领,开始往外狂奔。

    连摔带爬,亏得解雨臣极强的核心力量,冲出去一百多米,就发现这里的房屋结构非常混乱,所有引路的东正教瓷像,全部消失了。

    解雨臣皱眉,在慌乱的情况下,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需要时间,他记得每一个拐口的细节的,但没有这个反应的时刻,人直接冲进边上的房间里,然后不停穿过一间一间的房间。

    所有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解雨臣快速拖着郑景银穿过这些垃圾。

    同时从杂物堆里,抽取自己要的东西,脑子在非常迅速的计算。

    很快,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他在一间似乎是庙宇茶堂的房间里停下来,里面全部都是杂物,杂物之间放满了行军床,这里之前睡过很多人。

    他看着身后,那种巨大的味道让整个空气都絮乱的扭动,跟着他们的轨迹丝毫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穿越飘过来,手电光下那种空气扭曲越来越近。

    解雨臣手里现在提着三瓶洋酒,他放下来,只拿着一瓶敲掉酒瓶的盖子,在自己四周撒了一圈,然后反手似乎是凭空变出了一只打火机。

    这已经是他拖着一个人手可以拿的极限了,打火机是拿了之后被甩进袖子里的。

    打火机已经打不着,但是还是能打出火星。

    解雨臣直接蹲下对着地面的酒打出火星,四周燃起一圈火,照亮了房间和杂物。

    快速把能燃烧的纸张全部撒到火里,整个房间很快开始熊熊燃烧,而且这里干燥而下面是榻榻米,所以火势快速蔓延。

    剧烈的焦臭味和火焰热浪开始翻腾。

    解雨臣在火光盯着那扭曲的空气,对方直逼过来,但是热浪滔天,那空气几乎贴着火焰,但是无法靠近,两股力量让四周燃烧的纸屑不停的上下翻转,犹如火状的雪花。

    火焰是不会停止的,在这种木结构的房子里,但那恶臭无法靠近的同时,他自己也会很快被烧死。

    解雨臣闭上眼,他只需要三分钟时间,让他做好计划。

    回忆之前整个进来时候所有的路线,每一个十字路口的特征,刚才他逃跑时候经过了几个房间,绕过了几堆杂物。

    一切都在大脑里瞬间还原。

    接着,他背起郑景银,用他的风衣撕成了绳子绑在了自己身上,低下头。

    现在没有办法再看手电了,把手电抛到一边,一脚把酒踢进火里,两瓶酒撞到硬物,直接破碎,火光爆起。

    就在这个瞬间,他直接往侧边跃过火焰,撞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外面是一个庭院。

    他背着人,直接翻上房顶,然后开始在黑暗中狂奔。

    距离,刚才直线跑了多少步?大概在哪个点左拐,是正确的路。

    星光极度暗淡,什么都不看见,他只听到身后的瓦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解雨臣背着郑景银在几乎全黑的房顶上,完全凭借对于距离的感知,开始狂奔。

    他不停地摔倒,满身被瓦片划破,但瞬间爬起来。

    目力只能看到前面有没有障碍物,因为房顶并不平坦,很多建筑的房顶很高,整个房顶就像障碍一样。

    星光下那些障碍就如同一团一团的巨肉,解雨臣像舞蹈一样翻过这些巨肉。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正确的路的上方,直接跃起用膝盖撞击房顶,从房顶上撞进下方的空间,落到走廊上。

    顺手打起打火机,一闪之下,他看到了四周的情况。

    回来了!

    接着他直接闭眼,完全靠一路过来他数出来的步数,开始在黑暗中狂奔。

    这里不会摔倒了,而且一路上没有任何的障碍。

    在黑暗中,他极度精确地踩对了每一步,在每一个转弯迅速转身转向正确的方向。

    终于他冲进了最开始的那间佛堂,冲出了大门。

    然而几乎是冲出佛堂的瞬间,他看到了所有的东正教的瓷像,全部都摆在了大门的门口,全部都对着大门,所有的瓷像手上,都点着一根蜡烛。

    ‘别里亚克’蹲在瓷像里面,就像一个大号的白色瓷像一样,微笑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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