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

    让解雨臣意外的是,整个空间并没有任何让人身心不适的味道。

    他用手指撑地,让身体保持像一只猫一样的姿态,缓缓朝那具女尸爬去。

    女尸非常漂亮,皮肤似乎已经玉化,能看到外面的皮肉有一丝半透明的冰种翡翠的效果。

    里面的血管,看上去就像是翡翠的石纹一样。

    ‘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理。’

    这是一个暗示。解雨臣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看了看前面的东西,坐到离女尸四米开外的地方。算是和它一起坐在了花丛中。

    “要谈谈吗?”

    他里面的衬衫是粉色的,坐在白花拥簇的白衣女尸对面,反而显得他才是构图的主角。

    女尸纹丝不动。

    解雨臣用手机手电照着它,它把光反射出去,四周反而显得有些明亮。

    “对于一对恋人来说,如果两者年纪相仿,生活的时候,都不至于多想谁先死后亡的事情,因为除非病痛,否则不会相差太久,除非他们相恋的时候,年纪已经相差太多。知道了两个人无法相伴终身,有一个人注定会很早就离开,于是铤而走险,两个人想一起成仙羽化,以求永世之情。”

    女尸仍旧是纹丝不动,解雨臣看着它继续说,“当我刚才观察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对,你的情郎,就是飘在天上那个,并不是羽化的仙尸,而是一具人造的皮囊。里面填了蝉翅,让你觉得,他体内有地仙的气息。你和他一起,想羽化成仙,但你并不知道,他根本不想和你永世在一起。我看你的年纪,入定成尸的时候,不过20多岁,你天真的觉得,一个老男人,会有和你一起入土永世相爱的魄力。但你被骗了,你死了之后,在为你永恒的爱情羽化,但他早就潇洒的过完了他这一生,再付轮回了。而且他害怕你成仙之后,报复他的后代,甚至把你送到了这里,让你不得超生。”

    忽然,肉眼可见的,那具女尸脸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解雨臣继续说,“你的人生,都白费了。你也知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在日出之后,也很难再有意识,我不知道你对我朋友做了什么。请你放过他。我也许可以助你羽化。至少不要灰飞烟灭。”

    瞬间,那女尸脸色的细纹变得繁复密集。

    解雨臣看到四周的白花开始全面凋谢。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开始发痒,用手机照了一下,手上全是指甲抓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但解雨臣极其冷静。

    此时当他再把手机照向前面的时候,忽然就看到,那女尸已经完全贴近到了他的面门。

    女尸的脸,全部开裂,能看到里面全是蝉的幼虫的蜕皮,不知道是什么邪术。

    “你再生气,我说的也是事实。”,他道,“很遗憾,陪你躺了六十年的,是一个假人。”

    忽然女尸的嘴猛地张开,以人类不可能的曲张比例,整张脸极度狰狞。

    解雨臣闭眼。

    “男人这种东西,成仙了都会骗你。”

    说这个话的时候,解雨臣的整个身体已经绷紧,准备随时翻出去。

    在这里和这具女尸肉搏。说实话,他有把握在这个空间里占一些优势,但某些时候,他不喜欢干体力活。

    然而再睁眼的时候,女尸已经不在了。

    解雨臣啧了一声。

    “瞎子!”

    那女尸是去确认外面的尸体是不是自己的爱人。

    所以尸体爬出破口的瞬间,一边的黑瞎子早就埋伏好,就等在洞的上面,轮起一把礼拜长椅,直接把女尸的头打掉。

    女尸已经玉化,一下整个脑袋碎成了碎渣,里面虫蜕撒了一地。

    黑眼镜上去,把所有东西全部踩烂,吐了口血。

    “你这一张嘴,太吓人。”,黑眼镜对解雨臣道。

    后者提溜着无头的身体,爬上了破口。

    “为了感情成仙,本身就是伪命题。”

    说着,他摸了一下黑眼镜的脉搏。

    “我算得救了吗?”

    “这种东西,形碎了,能量也就散了。你应该没事了。”

    于是两个人都舒缓了一下关节,解雨臣还真是毫不紧张,搬开男道尸体上面的棺材盖。

    黑瞎子就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只是诓她的。”

    解雨臣看着被压扁的男尸,只是一具猪皮缝出来的皮囊而已,转头看了一眼无头女尸。

    “我是骗她的,他真的爱她。”

    黑瞎子心领神会,叹气。

    “卑微的爱情。”

    无头女尸静静地躺在那儿,缓缓失去了光泽.....

    然而,这些只是前话。

    格奥尔吉·阿波洛诺维奇·加邦是圣彼得堡警察局有名的一只老鼠。

    因为曾经被监控拍到吓到了一个警官,而在油管上出名。

    解雨臣还挺想见见这只老鼠,虽然知道这大概率是象征性的吉祥物。

    而且从格奥尔吉·阿波洛诺维奇·加邦被拍到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年了。

    圣彼得堡的冬天很恶劣,它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暖气槽里。

    教堂的死亡事件,肯定需要长时间的笔录。

    他已经做好了相当长留在俄罗斯的思想准备。

    如今他坐在审讯室里,和审讯官讲述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

    好在现在监控系统发达。

    他和黑眼镜,应该不至于会被打入冤狱。

    后来这个故事最终流传到国内,是一个他们没有想象到的版本。

    人们总希望进入教堂之后,故事会发生的激烈华美一些。

    毕竟是在东正教的地界,也是在审美最繁复的教堂之一。

    但事实上,在教堂里发生的故事,非常压抑和恐怖。

    如果他和黑瞎子任何一个人,单独进入这个建筑,肯定是走不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有极重的毒素残留。

    黑瞎子最后把他背出来,就陷入深度昏迷。

    之后他用最后的力气,在雪地中爬行了一公里,找到了撒盐的老头,救了他们两个。

    这一条一公里在雪上的爬行痕迹,全是血迹。

    如果他爬得稍微慢一点,黑瞎子就会在冷风中冻死。

    用那个老头的笔录来说,他看到一个人朝他爬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身中剧毒,那个人爬的速度,真的太快了。

    所以这个故事最后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美感,全是是精确的计算.

    黑瞎子的体力,他的体力,豪赌的部分。都分毫不差。

    好在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黑瞎子听说已经醒过来,马上可以开始做笔录。

    而解雨臣已经电话了家族在俄罗斯的产业,开始积极活动,争取早日了结这件事。

    尸检结果,教堂里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是中剧毒而死。

    毒物是一种蝉的蝉翅粉末。

    因为当时解雨臣和黑瞎子出现中毒反应之后,立即用衣服遮住了口鼻,减缓了摄入。

    悬浮的道士尸体,其实是吊在穹顶上的,并没有凌空悬浮。

    它的体内养满了这种毒蝉。

    那时候,所有的蝉都孵化出来,爬满尸体身上,非常骇人。

    围观的俄罗斯神甫为了驱赶这些蝉,以求可以拍到尸体的全貌,打开了穹顶附近的暖风机,结果风一吹,尸体的脖子就断了,整个掉了下来。

    瞬间大礼堂满天飞满了惊蝉。

    当时黑眼镜就在夹层里调查,解雨臣捂住口鼻用玻璃珠打飞蝉,但是仍旧中毒。

    黑眼镜扛着棺材上来把尸体盖住,让剩下的蝉出不来。

    之后黑瞎子中毒,告诉他,夹层之后还有一具尸体。

    解雨臣下去,但是他见到尸体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设计。

    他处理掉夹层中的女尸,过程特别惊险。

    那外面蝉上的毒素,就失去毒性了。

    这似乎是一种毒蛊,因为怨念而生。

    但此时两人的身体受损已经极度严重,开始出现严重的视网膜幻觉。

    花团锦簇,到处都是鲜花,这是一种神奇的经历。

    黑瞎子背着解雨臣往外走的时候,墙壁上所有的壁画,大理石上,雪地中,到处都开出了绝美的鲜花。

    当然,他也没有隐瞒背景故事。

    那确实是一个被辜负的女人。

    吊在穹顶上的,是一具猪皮人俑,不是真的尸体。

    使用猪皮,是解雨臣最不能忍的。

    因为他,骗这个女人的男人,不仅让她在20多岁,去练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羽化,提早让她殉情死亡,而且还用猪皮做了一个自己,和她所谓同修。

    这是一种极度的轻视。

    这听上去是一个极其恶毒的骗局。

    但把女尸和猪皮运到俄罗斯,藏到一个那么重要的教堂的秘密坟地里,又是需要巨大能量的。

    这到底是一个人所为,还是其实有两个人。

    一个加害了这个女人,一个利用了这个悲惨的女人,做了一个怨气极重的小风水煞。

    还有,为什么要在棺材里放那张报纸,让教堂联系到他。

    两天后,医院。

    在三个警察的看守下,解雨臣去看望黑眼镜。

    后者递给他一份报纸。

    俄罗斯有一个高官,忽然死亡,疑似忽然重病,身体多处癌变衰竭。

    他是伊萨基辅大教堂的重要资助者之一,一直在最高等级的保护之下,食物和空气都没有问题,在此之前,身体非常健康。

    “伊萨基辅大教堂的老板之一。”,黑眼镜道,“他是在教堂里长大的,10岁之前都在这里,后来离开了教堂开始发家,这算他的祖宅,他们整个家族,这两百年都有这个传统。有人在他的祖宅里,用那具女尸和猪皮做了一个风水破局,用的非常恶毒的手法。”

    解雨臣就道,“你是说,有人在60年前,就准备好在这个教堂里破局,拔他们家族的气脉。”

    “未必是60年前。”,黑眼镜继续说,“你认定这个时间,只是因为那张报纸。这个局不会太早,这几年里才布下的,蝉孵化出来的时间是算好的。这是有大风水师,在为这里的政斗提供服务。”

    “所以.....”

    “所以,背后两边的能量很大,才有可能那么轻易把尸体从国内运到这里来。利用这张报纸,把我们叫来,只是让我们来收摊子的,风水局做完了,人已经杀了,残局没有人收,会一直害人。他肯定不愿意再出面收拾,就让我们来处理。”

    黑瞎子说完,看解雨臣哦了一声,继续补充。

    “而且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我来的。”

    解雨臣沉默了。

    对方就问,“你干嘛不问为什么?”

    解雨臣看向他。

    “既然如此,那费用就应该你自己承担。”

    “我救了你一命。”

    “我才救了你一命。”

    说着,解雨臣挑眉。

    “OK,行,不吵了,都听你的。你说冲谁来就冲谁来。”

    这时黑瞎子看到门口来了一个中国人,就知道解雨臣为什么不接话,也会配合地扯皮。

    来的人进来,和边上的警察握手,用俄语说了一通,出示了文件,然后对两个人笑笑。

    “你们自由了,大使馆有请,大使今晚准备了晚餐。”

    “面子挺大。”

    黑瞎子看向一边的人,解雨臣也看向他。

    “不是我安排的。”

    接着两人同时看着那个中国人。

    这一看就是一个军人出身,只是穿着西装而已。

    接他们的是一辆德国车,军人坐在副驾上,他们两个人坐在后面。

    一般副驾座位,会被认为是比较容易受到后座伏击,视野上也有盲区,所以解雨臣一般不会选择。

    这个军人显然心态平和,这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车行过基辅大教堂,解雨臣已经知道他们不是去中国大使馆,他知道大使馆的位置,不在这个方向。但他没有声张,继续透过车窗看马路上的夜景。

    这个地方在1924年的时候,还叫做列宁格勒。

    如今大雪中,车子驶过一座一座的桥,城市重新屹立起来,所有的名胜古迹都还原修复了,这个民族有着异样的固执。

    他们最终在一个别墅前停了下来。

    军人下车之后,看到安静的两个人,有点意外。

    “你们不惊讶,我并没有带你们去大使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你到底想怎么样,请不要卖乖的眼神看着他。

    “我以为你们会像马特达蒙一样。发现我在骗你们,然后挟持我,逼问我。”

    黑眼镜拍拍他。

    “下次给你圆梦。”

    解雨臣就道,“你带我们来这里,肯定是来见人的,别耽误时间。”

    军人点头。

    三个人行到别墅里,就看到一个俄罗斯老太太正在大客厅门口等他们。

    这个别墅的内部装饰就很像基辅大教堂,只是挑高不到两层楼。

    老太太特别热情,上来就握住解雨臣的手。

    “我是阿夫多季尤什卡,基辅大教堂的最大资助者,这一次用了一点手段,是希望尽快能见到您。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中文非常流利。

    老太太全身很素朴,但是胸口的胸针,能看得出来是古董,相当昂贵。

    解雨臣有一些惊讶,还是默默点头。

    在看到车开向富人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

    有能量影响警察局,并且此时此刻会对他们感兴趣的,就是基辅教堂事件的受害者,也就是那个风水煞的目标——阿夫多季家族,圣彼得堡的地方地产寡头。

    但没有想到,对方中文流利成这样。

    阿夫多季尤什卡看了一眼军人。

    “这个是我的中文生活助理,郑景银。他在中国当兵,退伍了两年到了我这里。俄语很好。”

    “东北的吧。”,黑眼镜问他。

    郑景银点头,黑眼镜就笑。

    “听着爸妈对你期望挺高啊。”

    “别取笑。”,解雨臣低声提醒,接着看向老太太就问,“您家里刚刚有人去世,应该非常悲伤,去世的是您的.....”

    “是我儿子。”

    阿夫多季尤什卡表情波澜不惊。

    “现在我重新接管这个家族。看来您已经发现了端倪,那真是太好了。您应该知道,我为何急着见您。”

    说着阿夫多季尤什卡忽然握紧解雨臣的手。

    “请你救救我们家。”

    解雨臣还没有完全理解阿夫多季尤什卡的用意。

    但这个老太太完全没有防备,边上也没有那种夸张的保镖,让他觉得安心。

    “请说。”

    “请跟我来。”

    阿夫多季尤什卡对郑景银点了一下头,后者把刚脱下的外衣给他们披上。

    一行人快速跟着阿夫多季尤什卡来到了别墅电梯,下到了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暖气关了,窗户全部都打开,所有的灯都开着,肉眼可见全是豪车,空气极其冰冷。

    在地下室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盖着塑料布。

    阿夫多季尤什卡过去,郑景银撕开塑料布,下面是一具中国年轻人的尸体,呈现蜷曲状态,已经冻硬了。

    解雨臣心中咯噔一声,只觉是阿夫多季已经已经通过□□,找到了做法的风水师,并且把他私刑处决了。

    虽然害人的风水师他也非常不喜欢,但私刑中国人,他更不喜欢。

    老太太显然看解雨臣的脸色,立即解释。

    “这具尸体是在涅瓦河里发现的,就在教堂出事的第二天。我儿子死的当天下午,是被活活冻死的。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虽然有一些黑历史,但早就不这么干了。但您猜的不多,我们也认为他和教堂的事有关系。”

    尸体的年纪只有十七八多岁,男孩子,还满脸青涩。

    在中国人的审美里,极其英俊。

    衣服已经都去掉了,裸露全身,能看到这孩子身上纹着纹身,是一道符,整个符的形状,很像一只蝉。

    “这孩子叫齐秋,中国人,是先被冻死,然后抛入河里,他手臂的动作很奇怪,你们应该能看懂。”

    解雨臣当然能看懂。

    这个中国孩子的双手,正在道士结印。

    解雨臣对于结印不了解,但他意思道,这个孩子应该和道家有关。

    “我们看到这个蝉,就觉得和基辅教堂的事情有关,就先把尸体运来了,然后正好发现,您的助理先生也姓齐,我想,我儿子的忽然离奇死亡,基辅教堂的蝉和古尸,还有何种忽然出现的中国人尸体身上有东方的神秘符号,我们觉得是有某种联系的。而且,这不是我第一个儿子死亡了。”

    解雨臣惊了一下,看向阿夫多季尤什卡,后者的眼圈终于有些红了。

    “我一共有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就在今年,已经有三个男孩,都忽然去世了。”

    “都在俄罗斯?”

    “不。”,老太太道,“他们每个人都在国外负责当地的地产,我还剩下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我的家马上就要消失了,解先生,我知道您非常富有,任何金钱都无法诱惑你,但这是一个母亲向你的求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谁在伤害我们,但请你救救我们。”

    解雨臣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成这样,回头看了一眼黑眼镜,发现黑眼镜脱掉了自己的手套,拨开了尸体已经冻住的头发。

    能看到尸体的后脖子,有很多的注射孔。

    “这是什么?”,他问。

    “痛苦针,打在脑干附近,让人产生巨大的痛性痉挛,摧毁人的意志。”,黑眼镜道,“你还记得吗?我说对方是冲我来的。”

    “你还是坚持这么想?”

    “这孩子是九门齐家的人。”,黑眼镜道,“用的是齐门八算的手法‘羽化池’反做,教堂的那个风水局,是他布的。有人绑架了他,用痛苦针逼迫他做局害人。局成了之后,对方弄晕了他,丢进了冰天雪地里冻死。”

    “你说这孩子,是个风水师?”

    “这行看天赋和家传的,和年龄无关。”

    解雨臣沉默了,黑眼镜继续说,“这孩子是个好人,但是没有任何的斗争经验,他能做的,就是利用俄罗斯人不懂中文,骗他们放了那张报纸进去,希望风水局破了之后,有人能来收拾残局,避免伤害更多的人,同时,他要把这件事情,通过解家,传到我这里。”

    这时,解雨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你到底是不是齐家的人,你从来不肯正面回答。”

    黑眼镜就笑。

    “我和齐家有很深的渊源,但我不是齐家血亲,齐家命里永远单传,这孩子应该是齐家最后的血脉,齐家这一门,今天绝了。”

    黑眼镜摸到孩子结印的手,两个人都沉默了,边上的人没有插嘴,静静地看着他们。

    黑眼镜叹了口气。

    “听说八爷可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应该受此报应。”

    说着,他拍了拍孩子的尸体。

    “你传出的信息,我收到了,当年对你们齐家的承诺,我会做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接着,黑眼镜看着解雨臣。

    “你接不接这个单子,我肯定是要接的。”

    “报仇吗?”

    “顺便吧。”

    解雨臣特别难得看到面前的人如此正常,忽然意识到,这某种程度就是他的悲伤了。

    “你有线索吗?”,他道。

    黑眼镜深吸一口气。

    “这个结印,有一个意思,代表着东方,你们在东方有产业吗?”

    阿夫多季尤什卡回答,“在东京。我的小儿子在那儿。”

    “下一个目标,就是你的小儿子。”,黑眼镜说,“可以帮我买去东京的机票吗?”

    “两张吧。”,解雨臣在边上附和,“而且,我要和您谈一下条件。”

    老太太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用,我们有一架飞机。马上可以起飞,我和你们一块去。一切都在飞机上谈。”

    黑眼镜看了一眼解雨臣,似乎是在说,这味道挺熟悉。

    另一边,吴邪三人继续忙着喜来眠的事。

    一是有一家农居养眼镜蛇的房子倒了,蛇都跑了出去,村委贴了警告,让大家注意安全。

    另外是喜来眠边上的地被人租了下来,也要做一个农家乐,不知道来者是谁,善或不善。

    听到消息不久,吴邪看到了一块牌子立在那个地方,才意识到不是农家乐,是一家民宿旅馆。

    第三是村里批出了一条山路,要搞花灯的节日,说是有电视台的人要来采访村里的文艺建设,村支书没有弄过这种事情,来问吴邪怎么做。

    因为喜来眠的生意,吴邪这段时间建立了一个网页,让来往的客人可以加上,平日里可以回忆起这里的生活。

    于是他就在上面问花灯的搞法。

    一开始一切如常,然而网页上询问了之后,有人发来了一张在吴邪之前发布照片上的涂鸦。

    画画的人选了一条很长的林间石阶小道。

    这条道路很老,是一条明清更早的老路,是之前他和胖子还有闷油瓶从山上发现清出来的,大概有一点四公里长。

    这条路很宽,能并排走四个人,两边都很平缓。

    对方把各种花灯都画在了这条路的两边,还画了一些摆摊的摊位。

    有糖葫芦,卖花串的,肉燕鱼丸小馄饨,等等等等。

    远处还画了类似于七彩的流星的天象。

    ‘真是美好的愿景。’

    吴邪看着那张画,觉得应该能忽悠村支书了。

    在画的留言下面有一段很短的文字:‘在古老的路上可能遇到古老的灵魂。’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懒得管。

    那天晚上,他一边思考院子的事,一边坐在铺子外面洗碗。

    这段时间台风天,一直起各种各样很夸张的云,晚霞特别漂亮。

    吴邪虽然一身汗,但也觉得不是那么热了,就对胖子说,“胖子我打算把院子搞一下。”

    胖子一边数钱一边也不看他,嗯嗯几声。

    “挖个池子养点锦鲤就好了。”

    吴邪摇头。

    “我要搞,肯定要做到一发朋友圈,所有朋友都往这儿跑的那种程度。”

    “你说你院子里挖出一个地宫来,保证仇人也来。”

    吴邪转头看他一眼,丢掉手套起身,过去把胖子手里的钱抢过来,塞兜里,胖子就怒了。

    “卧槽,我好久没见过现金了,你让我再摸摸。”

    喜来眠有一个规矩,有一款酒只能用现金买。

    那酒是他们三个自己酿的,第一批产量很小,而且也没那么好喝。

    只因为胖子和闷油瓶酿酒时候吴邪拍了一张照片,这酒就莫名其妙地很多人问。

    就是那种,这个人酿的酒应该有很好喝的这种错觉。

    酒的名字很矫情,叫做远山净。

    本来吴邪打算自己喝的,结果反而成了一个梗。

    胖子为了变得更加难买一点,凡是要买的,就只能付现金。

    接下来,他们三个就要酿下一批了。

    吴邪完全无法保证味道是一样的,所以打算第二批就直接改名字。

    闷油瓶扛完煤气罐,脱掉劳工手套走过来。

    他头发很长了,应该理了。

    胖子就给他理发,吴邪去喂院子里的鸡。

    不得不说,他真的太喜欢喂鸡了,为什么那么治愈。

    很快天色黑了,三个人挤着一辆摩托回村里。

    晚上也没打算睡在别馆,还是睡村屋。

    因为喜来眠的生意已经很顺畅了,如果边上再盖一个民宿旅馆的话,生意还会更好,所以吴邪精力很充沛,得有点运动消耗体力。

    这应该是他这段时间最惬意的时候。

    不过,因为院子里挂有干货,富足生活的同时,还有些别的小东西来访。

    闷油瓶提溜着那只野猫出来,那是他头一晚上逮住的,骑上摩托准备送到40公里之外找个地方放了。

    野猫已经被整服帖了。

    等他回来,三人收了旁边本来要开民宿的地,回到店里。

    店里的花花草草长得非常好,充斥着巨大的生命力。

    吴邪忙了一阵,给自己开了一瓶远山净,就看闷油瓶靠在窗边上打瞌睡。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猫叫,顺着声音出去,就看到那只被丢到40公里之外的野猫赫然出现在了院子里。

    这应该是一只梨花猫。

    他在门口坐下来,那猫显然累得够呛,走到阴凉处就开始睡觉。

    吴邪看着它,心说‘40公里你都能走回来,你这是杠上了。’

    看了一会儿,也开始打瞌睡。

    睡醒的时候,天上的云压了下来,要下雨了。

    吴邪稍微收了一下东西,回头的时候,闷油瓶也醒了,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边上,瓢泼大雨瞬间就下来,雨帘开始形成。

    猫也醒了,一个‘人’冷静地坐起来,看雨。

    吴邪和闷油瓶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胖子拿了几根雪糕过来,三个人吃雪糕,看雨。

    在福建看雨真的会看迷瞪。

    吴邪的思绪整个被雨吸收进去了,胖子打开收音机,三个人在那里听镇上的广播,就听到了关于UFO的新闻。

    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吴邪觉得这里安静舒心到心跳都没有必要。

    然后吃完雪糕,他又睡着了。

    不过睡着之前他就知道要糟糕,白天睡太多,晚上要折腾。

    果然再醒来的时候,精神好得超出了上限,就看到胖子正在仔细听广播。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胖子道,“好像真的出现UFO了。”

    “怎么可能?”,吴邪道。

    那UFO的事,他们三个最清楚,然而听了一下广播,果然镇上很多人都说看到了。

    而且说得都有板有眼。

    吴邪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视频新闻,有人似乎拍到了东西。

    在雨村附近的山上,有一条白光,快速掠过树梢。

    吴邪摸着下巴,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回头看了看闷油瓶。

    闷油瓶还是在看雨。他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不似是他在跑山。

    闷油瓶锻炼自己,很多时候需要快速在山中奔跑。

    吴邪一头雾水,‘难道真的是UFO?可UFO在树林里干什么,不是应该在天上吗?’

    正想着,忽然,一个白T恤的少年落汤鸡一样的走进院子里,就站在雨里看着他们。

    吴邪也看着他。

    对方木纳地站着,不走进来,也不离开。

    胖子就道,“外星人?淋雨装什么逼呢?”

    吴邪看着那少年,也不呼唤他,甚至拿出了一把瓜子开始嗑瓜子。

    少年默默地看着他们。

    看了一会儿,村支书开着摩托进来,一个没注意,把那少年撞了个狗吃屎。

    吴邪和胖子这才出去把少年扶起来,把他衣服扒了,发现他身上有一些奇怪的伤痕。

    给少年掐了半天的人中,他才醒过来。

    吴邪拿了个电吹风吹他的后脖子和头发,脸才缓缓有血色。

    接着胖子用酒和糖调了一杯热饮,给他灌下去。

    大概15分钟之后,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睛,能说话了。

    胖子就问,“诶,你飞碟呢?”

    少年说,“我是送快递的,你们定的灯到了。”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少年继续道,“在沟里,我刚被车撞了。”

    接下来就是狂打电话给救护车。

    等救护车到了,他们把少年送上车,胖子跟车走了,走之前就感慨,“现在送快递的真年轻。”

    吴邪和闷油瓶立即顺着少年指的方向去找,果然在路边的田埂里找到了一辆翻了的小面包,几乎完全底朝天了。

    肇事车辆应该是辆大车,已经跑了,地上全是车灯的碎片。

    吴邪和闷油瓶冒着雨趴下去看车里,就看到车里全部都是纸箱,有一部分已经湿了。

    路边车停下来,车上的人过来帮忙,大家一起把车给抬翻回来。

    等把车推回到农家乐边上的空地上,雨就停了。

    吴邪和闷油瓶两个落汤鸡,脱掉上衣凝干随手挂在树枝上晾,□□上身就把车里的货物一件一件搬下来。

    打开一看,都是油纸做的各种花灯。

    吴邪不记得买了这种灯,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很多花灯都湿了,于是折起来就在喜来眠各处开始挂起。

    虽然都是油纸灯,但还是要晾干比较安全,因为看上面的颜料可能容易掉色。

    猫还没走,在原地冷静地看着两人。

    全部处置妥当之后,吴邪就在思考是谁呢,是不是以前的客人好心送的。

    胖子在医院处理那外卖少年的事情,下大雨之后大概率也没有可能会回来。

    吴邪和闷油瓶在厨房里,自己给自己下了面吃。

    两个人就在厨房里站着吃面,吴邪问闷油瓶。

    “小哥,你对UFO的事怎么看,应该不是你吧。”

    闷油瓶摇头,但是淡淡道,“应该是个人。”

    “能这么满山跑的,张家人?”

    到了福建,除了张海客他们,少有流落在外的张家人来省亲了。

    吴邪是比较清净的,但长久没有,就觉得不是很正常,该有一个来烦烦他了。

    而且这花灯的事情也很奇怪。

    接着,他打开手机,看之前网站上看到的那张图就发现,上面画的花灯,和寄过来的一模一样。

    背后的字:‘在古老的路上可能遇到古老的灵魂。’

    莫名的,一种直觉一直在冲击他的大脑。

    ‘不好不好,这如果是张家人干的,这个张家亲戚脑筋不正常。’

    此时,那猫偷偷摸摸地进到厨房里,来到闷油瓶脚下,一下跳上灶台,然后看着闷油瓶手里的碗。

    吴邪转头看了看灶台上面吊着很多熏鱼,走过去把猫赶下去,那猫就哈了。

    吴邪蹲下哈猫,把猫吓跑。

    看着猫,吴邪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猫怎么可能走40公里找回来,这猫也是有人送回来的。是谁那么无聊?’

    胖子回来,晚上三人打算睡在别馆。

    吴邪一个人在档案室的窗边,想着白天的事情发呆。

    接着也开始在构思自己的庭院。

    不过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胖子就来敲门。

    “别看小电影了,下来看节目。”

    吴邪合上书下楼,胖子在楼下搞了个投影看钓鱼节目,闷油瓶也在看。

    那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屋了,看到吴邪下来,立马逃到柜子下面。

    吴邪挑眉问胖子。

    “这猫会不会人变的?”

    胖子道,“这不是同一只,这是只橘猫,刚出现的。”

    吴邪摸了摸下巴,看了看门口,心说‘有人开始在我们四周聚集猫了吗?’

    之后早饭的时候,闷油瓶去镇上打来了豆浆油条,还有一笼水煎包,一笼芋子包,三碗柴火面,三个人吃着吴邪小心翼翼地和他们商量自己的小池塘。

    胖子就道,“只要你能搞来105w,胖爷我肯定支持你,那有水的明堂才是风水好,但这钱不是小数目,你有什么办法?这一盘一盘菜炒,可不是办法。”

    吴邪就问他,“为什么支持我?”

    胖子一口三只水煎包,满嘴的油。

    “这把年纪有点事想做,我们都跟着沾光。你胖爷我就只剩麻将和钓鱼了。”

    说着,吴邪看了眼闷油瓶,他也看着他,吴邪就问,“有私房钱吗?”

    他摇头,没有任何的表示。

    吃完了,三人去店里开门,很快就有客人来,看到满店的花灯,纷纷拍照。

    吴邪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就看到今天外面已经有四只猫了,除了狸花猫和橘猫之外,还有两只花猫,这肯定有人在往他们这个区域丢猫。

    但吴邪此时也无心过问,因为他已经被金钱迷惑了头脑。

    想了一会儿,自己去柜台算帐。

    闷油瓶收银小哥已经一把好手。

    吴邪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找了个柜台一角蹲下,然后开始按计算器。

    按了一段时间就发现105w对于普通生意来说,是个十年目标。

    这时候他不信邪的性格又开始冒出来。

    想了想,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王盟。

    王盟一顿,本来很感动的,到了最后更感动。

    ‘这是老板交代的任务!’

    不过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探索这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任务,找可以换水的机器!

    然而吴邪在打完电话的第二天中午,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天马行空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追求,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非常恬静。

    当生活的平静到了一定的程度,你想继续建设,就会发现你不得不开始破坏一些原来的东西。

    老话说的好,从零开始去建设一场生活,其实都是幸福的,因为你每一步都在变好,但你从100分去改良的时候,你就要面临很多选择。

    还好,吴邪现在已经是那种想通了就不会当回事的人。

    中午他替胖子炒菜,可能有所顿悟让他的菜品有了灵性,很多客人都说那一天的菜,味道中有一丝仙气。

    晚上是运动日,闷油瓶不需要运动,但吴邪和胖子其实需要一些养身的活动。

    有时候到隔壁村的篮球场打野球,那个地方平时是牛晒太阳的地方,全是牛粪。

    不过到了运动日牛就会被拉走,大家收拾一下牛粪,就可以开打。

    闷油瓶并不打球,但每一次他都在边上看着他们。

    吴邪和胖子都非常默契地不会强行要求。

    因为他如果真的上场就没法打了。

    吴邪记得瞎子和他说过,他和闷油瓶打过球,普通人和他们在同一个场上,会很容易重伤不治。

    而那一场比赛,胖子以15次犯规惹了众怒,打了两场就散了。

    胖子倒是知道自己手黑,一直道歉把对方送到医务所,赔了两瓶碘酒。

    往回走的时候,因为运动得并不透彻,不上不下浑身难受。

    两人又找了个鱼塘打了一个小时的水漂。

    胖子找了很多的片平石头,递了一些给闷油瓶,闷油瓶接了但没有加入。

    这位闷声不吭的爷就一直在边上看他们发泄。

    等两位选手打得累了喘气的时候,终于从里面挑了一块,打出了一个吴邪这辈子看到的最长的水漂。

    那完全没法数飞了多少下,石片就像有生命的一样在水上跳了起来,一路消失在远方。

    因为光线已经很暗了,吴邪到最后也没看到那石头是什么时候停的。

    胖子拍了拍手,然而玩了一会儿诸多无聊的小游戏后,胖子也开始叹气。

    “咱们是不是挺无聊的?”

    “嗯。”

    吴邪一边点头,一边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庭院做出来,这样就可以在院子里打水漂了。

    晚上三人睡在村屋里,闷油瓶把手里的片石头还给胖子,他竟然还带回来了。

    继续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按点泡脚,然后看着天上的繁星。

    环境越来越好了,在这个点都能看到银河了,天上不时有流火闪过,看了一会儿,胖子就说,“天真你快点搞你的院子,咱们马上就要被这种腐朽的生活给腐蚀了,咱们需要劳动。”

    “好。”

    看来这个庭院,天命所归。

    不过开干没多久,王盟便带着他超群的工作能力准时出现。

    吴邪一开门就看到王盟在门口,一身酒气。

    “老板,事我办妥了,就是有点小意外。”

    王盟身上的酒味一闻就是白酒。

    酒这种东西放在瓶子里,爱喝的人闻起来勉强是香的,但喝到肚子里和人味混在一起,大概率是一言难尽。

    武侠小说里曾经描绘过一些美女喝酒之后,体味和酒气混杂,沁人心脾。

    说实话,吴邪是不怎么相信的。

    把王盟扶到客厅,给他泡了蜂蜜茶解酒。

    这里虽然平时不太有酒会,但逢年过节基本都会有各种人烂醉,所以吴邪备了很多药物和热饮。

    但王盟大刺刺地脱鞋盘腿上了他的沙发。

    那画面,看得吴邪直皱眉,王盟就道,“老板,我和你说,你让我办的事情,我比我亲妈的事还上心,你说你要买的东西,还有更离谱得吗?你咋不说你要月亮呢?你......”

    胖子看了吴邪一眼,表情是:‘这小子醉酒把本相露出来了,这是老不在铺子日,他当了领导了,当出错觉来了。’

    吴邪也回看了胖子一眼。

    ‘谁没有个醉酒发癫的时候,这也理解,只要不把我沙发给弄脏了,都行。’

    于是就问王盟,“那你是买了还是没有?”

    “没有我能来吗?老板,我上午还在哈尔滨呢,东西找到了,本来多20%的价,我和那个大哥喝了八瓶老村长,预算内搞定了,大哥特别开心,一路送我,送到了连城机场,我这人,就是嘴贱,把您描绘得天下无双,大哥就非要亲自来拜会您,所以我就来了。”

    吴邪看着他,瞬间就觉得他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情节自己没明白,想了想就问。

    “大哥,也来了?”

    王盟点头。

    “来了,大哥,哎?”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

    到底是王盟幻觉,还是说他真的把人带来,但人掉路上了。

    于是两人立即拿出手电就往外走,结果果然在外面田沟里,发现了一个大汉。

    大汉完全不省人事,半个身子漂在水里。

    吴邪和胖子把他拖了上来,衣服一脱,身上全是蚂蟥。

    “可以啊。”,胖子道,“王盟能把这么一个哥们喝废,出息了。不过,也是小哥的老乡,咱们放屋里去呗。”

    吴邪摇头。

    “不行,得洗干净,不然这一身泥,老子的地板和地毯都废了。”

    就在两人拖着大汉进院子,刚脱了衣服准备烫蚂蟥。

    很快,村支书带着又一群陌生人抖着肩进来,还没进门就开始喊。

    “吴老板,麻烦你加个班,我们镇上领导有朋友从青海慕名而来,说你们这儿的菜特别好吃,网上网红了,大概十几个人,你上点你的拿手菜。”

    说完他进门,就看到吴邪提着开水桶,胖子拿着菜刀围着桌子,两个人都穿着围裙,桌子上是一个200多斤特别白但人事不省的□□大汉,身上还都是血。

    一行十几个人看着都愣住了。

    村支书的后一句话想说句俏皮话来着,结果一看这情况就秃噜嘴了,结巴道,“这么,么巧,分,分,分尸呢?”

    胖子就笑,“来一块吗?”

    “不用不用。”

    跟来的游客全部目瞪口呆,大家僵持着。

    吴邪深吸一口气,刚想好好解释,闷油瓶单肩膀抬着□□的王盟就挤开人群进来,把王盟放到另外一张桌子上。

    王盟睡死了过去,闷油瓶轻声道,“他吐了,我把他衣服和裤子都丢院子里了。”

    吴邪点头,知道他的意思,他担心王盟继续吐,会吐到沙发上就抬出来了。

    接着闷油瓶看了看围观的人,很自然地从收银台拿出了点菜单。

    青海的朋友们都愣住了,但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当今世界这样的事情不至于那么轻易的发生,所以吴邪稍微解释了一下,气氛立即就松快了下去。

    脸色惨白,但□□仍旧半信半疑,犹豫着坐下来点菜。

    不过青海朋友人很热情,看了一会儿,立即也过来帮忙。

    胖子拿出各种菜刀,让他们喷灯消毒,手忙脚乱的一边切开点,一边打火机烧一下让蚂蟥脱落,一边上碘酒消毒,一边贴创口贴。

    村支书和胖子在那里斗嘴,斗了一会儿,村支书从一边挑了一把没用过的菜刀给胖子。

    胖子接过来,老刀递给村支书,得意地看了吴邪一眼,意思是又撸到羊毛了。

    “最好的牌子,别给我整废铁回来。”

    说完就进厨房开始做菜。

    女同志们不合适去片人,坐着,闷油瓶给点菜。

    但点了一会儿嫌闷油瓶站着点菜累,非要他坐下来点。

    吴邪看着叹气,转头就去指导片蚂蟥工作。

    东北大哥后来醒了之后,半天坐在那儿慢慢流泪,主要是因为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有十几个拿着菜刀的西北大汉在自己身上划拉什么,一边划拉还一边在说。

    “这根到底是不是?血管还是啥?别切错了。”

    胖子的菜还是相当OK,青海朋友们劳动完了之后胃口格外的好。

    东北大哥完全醒了之后,人一直是呆滞状态,似乎是不太明白这里是哪里,一边哭,一边发着呆,很快又睡了。

    王盟那丫,完全就没醒过。

    两个人,吴邪安排在椅子上,披上摊子,点了个火盆给他们暖身体。

    终于,这场闹剧最后过去。

    闷油瓶和胖子先睡了,吴邪给王盟洗了衣服,然后照看他们到后半夜四五点。

    闷油瓶醒了替他,吴邪回去睡觉。

    醒的时候正好是午饭前后,东北大哥和王盟都已经醒了过来,穿着胖子的衣服。

    之后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

    王盟确实是把他要的东西给买着了,而且他自己已经自作主张把钱给付了,说是给吴邪做寿的礼物。

    吴邪看了一下发票是用铺子的钱买的。

    不知道为什么,用公款买的礼物,王盟这小子居然好意思说算是他买的?!

    于是一顿寒暄,也没让再喝酒。

    胖子把大哥给劝回去了,留下王盟等衣服干。

    那小子睡眼朦胧地就和吴邪说了很多似乎是醉酒时候要和他说的话。

    什么,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房间啊,本来以为自己至少是个门房。

    吴邪默默听着。

    吃了晚饭,这小子也就走了。

    送他上车,看着车走了,胖子点着烟对吴邪道,“这小子寂寞了?盘口那么多人呢。”

    吴邪叹了口气,就对他们示意,继续挖地。

    秋天要深了。

    等做完这个庭院,安排一次旅游之后,也许该回一下吴山居,考察一下KPI。

    不过,这段时间也太他妈忙了。

    店里就只有他们三个。

    看着四周的花,吴邪知道,喜来眠四周种了非常多,林六人平日里一直在添品种,但到了秋天之后,这小子好像谈了女朋友,回女朋友老家的次数很多,所以常常整段时间不在。

    他不在的时候,小薛也经常不在。

    所以胖子老是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想单干。

    然而水池成了,三人去山上放蟹笼,采水草还有苔藓的时候,吴邪也第一次看到了,张家百年大丧。

    当时胖子解下蟹腿上的铜钱,喃喃自语。

    “这些铜钱,怎么那么眼熟?”

    吴邪接过来看,确定就是他们当时从泥巴里挖出来的那几枚。

    “这是有人半夜起过我们的蟹笼子人为绑上去的。”

    说完,两人都看向闷油瓶,铜钱的事是他处理的,难道期间有一些复杂的故事?

    闷油瓶此时就看向边上的野林子,吴邪和胖子也跟着他看去,看着看着,就从林子里走出了一只野猫。

    那猫的脖子上,带上了一个蒲草的圈,上面挂着一只老饭盒。好奇地看着两人手里的泥鳅。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

    蟹笼的副产品就是大量的泥鳅和小龙虾。

    那个老饭盒吴邪也面熟。

    饭盒很重,猫其实有点吃力。

    胖子拿出了一条泥鳅,丢过去。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来吧咪咪。”

    那猫过来,他们一条一条泥鳅的引,最后猫到了面前,胖子给它解开饭盒,打开,吴邪就看到饭盒里放着一张照片。

    那照片非常眼熟。

    ‘在古老的路上可能遇到古老的灵魂’

    吴邪看了看,翻过照片,背后还写着一行新加上去的字。

    ‘请走猫猫的来路。’

    吴邪把照片递给胖子,帮野猫把项圈解下来,野猫已经吃得饱了,歪倒在一边舔自己的菊花。

    胖子啧了一声,又递给闷油瓶,闷油瓶没接。

    “这是什么情况?这林子里有什么?这是让我们走猫来的路线?”

    吴邪道,“这人用词的方式很特别,雌雄莫辨,我说我们身边最近闹的这些奇怪的事情,都有缘由,果然没错。”

    胖子就问,“那咱们是赴约还是撤?”

    吴邪一向不喜欢跟着剧本走,而且今晚有蟹,本来晚上的幸福已经预定了,这横生枝节虽然让他好奇,但心中的逆反仍在燃烧。

    他知道,不管是哪个傻逼戏多,他现在转身就走,对方应该会傻眼。

    但这毕竟不是在和别人以命相搏,用这种斗争技法是不是有点违反生活的原则。

    于是站着想了一会儿。

    闷油瓶忽然往林子里走去,胖子瞬间跟了上去。

    吴邪叹了口气,意识到胖子是很想去看看。

    平静的生活中有小插曲其实是动听的,吴邪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定理。

    说实话,其实他和胖子都期待这种插曲,就算这是一个小陷阱,只要不致命,吴邪也想去刺激一下。

    那个林子,是竹子和树木混合生长的林子,里面并没有路。

    其实他们不知道猫咪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进去之后,吴邪立即看到在很多竹子上,绑着一些装饰用的风铃,一路绑着通往林子的深处。

    风一吹,风铃发出了各种清脆的声音。

    这片林子那么深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三个人再次对视,开始顺着铃铛往里走。

    胖子轻声说,“是不是最近那种叫什么剧本杀的东西?”

    吴邪没玩过,摇头。

    “不知道。”

    三人继续往里,天色很快便暗了起来,但不是天黑,而是日头往下,在林子里光线暗得很快。

    于是走着走着,他们就只能听着风铃的声音引路。

    神奇的是,路两边,林子深处,开始出现了很多的花灯,密集地挂在离他们大概十七八米外。

    随着日头暗淡,花灯都亮了起来,不知道是光控还是有什么机关。

    “不妙啊,天真。”,胖子说,“是不是村支书在对你进行花灯挑战?”

    吴邪看了看手里的照片。

    “他有这个审美就不至于把自家拖拉机漆成红绿条纹的。”

    但是再走几步,吴邪也开始皱眉。

    “也许我们要遇到古老的灵魂了。”

    前面,是一条石头古道。

    这里的山里这种古道特别多,很多年代极其久远,很多还能使用。

    古道的入口处有一个巨大的花灯楼,就是纸扎的牌坊,很大,牌坊内部里面都是灯,现在也是全亮的。

    但是这个花灯楼的后面,就再没有花灯了,而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胖子在边上轻声说,“这些灯都是用电池的,所以不是闹鬼。”

    吴邪点头。

    但这花灯楼后面的黑暗,开始有点不吉利了。

    这种不吉利的感觉,并没有来自于吴邪觉得危险的雷达。

    因为所有的灯都是使用电池的,灵异事件不会那么合理。

    只是吴邪这种不吉利的感觉来自于等下可能要面临特别尴尬的场景。

    走过门洞,其实还挺有感觉的。

    那道花楼门比吴邪想的要厚。

    三人通过这个门用了大概七八秒钟,走进去之后其实真有一种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出来的时候,眼前非常暗,吴邪抬头就看到天光被竹子顶上的什么东西遮盖了,似乎是一层黑纱。

    那黑纱规模很大,覆盖了非常大的一片竹林。

    吴邪啧了一声,觉得这有点成本。

    ‘老子何德何能,值得被这么戏弄?’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声清脆的铃声,但不是之前的风铃,这是一个特殊的铃铛。

    铃铛应该很小,但是声音很清脆。

    吴邪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看到一个非常小的蜡烛亮了起来,照出了后面一方拳头大的区域。

    能非常模糊的看到,举着蜡烛的,是一个岣嵝的老人。

    吴邪眯着眼睛看,老人一定穿着古装,至于是什么款式的,看不出来。

    然而在那个瞬间,吴邪心中咯噔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妙。

    这是他一路过来第一次产生危险的感觉,因为吴邪此时内心的逻辑有点扣不上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是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是谁?老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自己和老人产生过什么关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一瞬间,四周的黑暗中,同时亮起了好多花灯。

    整个黑竹林瞬间被照亮。

    因为花灯的彩色杂光非常璀璨,那个瞬间十分的震撼,就算是电池驱动的也十分震撼。

    接着他们就看到之前的那个老人,竟然是一个纸人。

    吴邪走进看,有点看岔了,总觉得那纸人眉宇之间,竟然有几分像他。

    但这是一个老人的造型。

    同时胖子也惊呼了一声。

    吴邪就发现,在那些花灯中间,有很多很多的纸人,都是老人造型。

    但他仔细去看时,就发现自己多想了,那纸人只是做的比较丑而已。

    “怎么回事呢?”,胖子就问。

    吴邪看向闷油瓶,这回他实在摸不着北了,闷油瓶默默对他道,“不是因为你来的。”

    “那是因为你?”

    闷油瓶点头,看了看地面的枯叶。

    “有张家人要死了。”

    “什么意思?”

    “寿命到了。”,闷油瓶看着吴邪,“长寿会有尽头,因为寿命太长了,正常死亡对于张家人来说很难得,是一件大事。”

    瞬间,吴邪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

    “这些?”

    “如果是在过去,张家对待死亡会以庆祝的方式,如今张家的老人们只能孤独的死去。”

    闷油瓶看着这些花灯,淡淡道,“他在准备自己的死亡,按理不在古楼附近,应该由族长切下手掌,带回古楼。”

    胖子也看了看四周。

    “出来吧,切手不收费。”

    “他不会出来的。”,闷油瓶道,“坐下,很快就会结束。”

    接着,三个人就在花灯之间坐下,吴邪问他,“一定要通过猫来送信吗?”

    闷油瓶回答。

    “这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在我们身边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和猫应该有一些渊源。”

    吴邪忽然明白了什么意思,也不再说话,默默坐在那儿,听铃声风声。

    慢慢地,天色逐渐变暗,彩灯越来越亮。

    不知道这个人活了多久。

    说实话,吴邪坐在那里,内心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冲击。

    200年?300年?如此长寿的人,会如何面对自己的结局?

    看了看四周戏剧化的一幕,但这也仅仅是一个人能够张罗起来的极限了。

    吴邪知道,张家人极难获得子嗣。

    如果本家通婚难以生下孩子,那么就要和外族通婚,通婚的时间必须是在他们生命中相对和正常人相似的那段时间中,过了也会变得非常困难,生下的外家寿命要短很多,而且五五开的几率会是正常人。

    如果是百年大丧的主人,几乎可以肯定没有后代,就算有也已经早就先离世了。

    那么,他在布置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在想什么?

    吴邪试图去还原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但是他想象不出来。

    反正如果是他,吴邪会觉得自己反正活得也够本了,死也要死了,找个三甲医院门口一躺,收尸的也专业。

    可为什么要有仪式感,是仍旧有留恋吗?还是说,这不是给自己的,这是给他们三个的仪式感。

    毕竟这段百年的长途,最终送别的人,也是相当的缘分?

    说实话,吴邪想不通,但是这些彩灯如同有魔力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整件事情似乎改变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有一个人正在他们附近死去。

    他孤身一人行事,所以他的想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过了一会儿,吴邪终于停止思考,因为闷油瓶站了起来,对两人道,“等我一会儿。”

    他和胖子点头,闷油瓶继续往前,走进出了彩灯的区域,走进了黑暗中。

    不久,他离开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电池开始耗尽,彩灯一盏一盏的熄灭。

    吴邪和胖子就这么干看着,一直等到连火也完全熄灭,闷油瓶拿着那只老式的铝饭盒回来。

    他问,“结束了?”

    “结束了。”,闷油瓶说道。

    回到村屋,胖子默默开始包起饺子,说白事要吃饺子,闷油瓶把饭盒放到房檐上,然后看着吴邪。

    吴邪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要离开一下?”

    闷油瓶点头。

    “要回楼。”

    “我陪你去。”

    “不用。”,闷油瓶道,“明天走,三天回。”

    吴邪再次点头。

    那一天之后,小薛回来了,但林六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吴邪不知道他是不告而别,还是他就是那个张家人,反正,不得而知。

    花园枯萎,无人打理。

    不过在那一天的第二天,吴邪回到别馆准备骑摩托送闷油瓶出发去车站的时候,发现门口挂了一袋水草。

    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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