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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看着陆青恒的车马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暗色中,宋延缘打着哈欠进了大门,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等到天光大亮,方才掐着时间点去给荀老夫人请安。

    到达花厅时,荀家的小辈已经聚齐,将老夫人围簇在中间,闲话家常。

    “三姐姐可算是来了,再晚点祖母都要用午饭了。”说话的是荀炜的嫡幼女荀思芙,比荀容小上一岁,在家中行四。

    这一开口,宋延缘便知来者不善。

    她是按照荀容日常的习惯,掐着时间来请安的,到的时间虽然说不上早,但也绝对不晚,可这荀思芙却是阴阳怪气地暗讽她来得晚。

    还不待宋延缘辩解,老夫人就突然开口道:“容儿,你的规矩是要抓一抓了。”

    刘氏原本还在紧张女儿和荀容对上会讨不着好,这会一听老夫人的话却是回过味来,帮腔道:“容儿,不是伯母说你,思芙就小你一岁,在礼数上却比你周全多了,每日请安都是提前来院子里候着,你却拖拖拉拉半晌,让祖母一个长辈等你,像话吗?是你爹娘以前太纵着你了。”

    宋延缘一句话没说就被扣上了好几顶大帽子。

    碧玉在旁脸都急成了猪肝色,奈何主子们说话,当婢女的没法插嘴,只能干着急。

    宋延缘起初还有辩解的心思,但是听到这里时却是全部打消了,老夫人的态度才是关键,她说你晚到了,那就是晚到了。

    此时若是执意辩解,恐怕还要被安上一个顶撞长辈的罪名。

    多说无益,宋延缘干脆认错:“是孙女礼数有失,回去定然好好反省。”

    “记住就行。”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开口,脸上看不出喜怒,“差不多到用饭的时辰了,你们都回去吧。荀容、荀晔留下来,祖母有话和你们说。”

    待众人散去,荀老夫人带着二人来到了偏厅里。

    隔着老远,宋延缘便看见厅堂里的雕花扶手椅上坐着三个人,是老夫人的嫡长子荀炜、庶子荀烁和荀烽。

    荀家如今的主要话事人全到了。

    “母亲。”三人起身道。

    “坐下吧。”

    婢女搀扶着荀老夫人在上首坐下来,宋延缘和荀晔也乖顺地寻了位置坐下来。

    老夫人屏退左右,沉吟了一会开口:“这回将你们姐弟俩喊来,是有要事同你们商议。”

    “事关节度使旌节的承袭。”

    短短两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俱是一荡。

    “你们的父亲去了,河西、朔方的十几万大军因为主将身死军心动荡,西北蛮夷在得知消息后在边境虎视眈眈。”

    “他们需要一根主心骨。”

    “我准备和你们大伯一同上奏,请陛下准许荀晔承袭他父亲的节度使旌节。”

    宋延缘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荀家和梁国公府联手了。

    荀煜出身于诗书传家的清贵文流,半路弃文从武,靠着几度出生入死,积攒军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军中将领也多为他一手提拔,皆是其拥趸。

    而早些年荀煜因为投笔从戎一事与家中闹得有些僵,一度断绝了来往,直到荀煜获得先皇赏识,一路擢升,与家中关系才稍有缓和。

    是以荀家其余诸人从未有机会插手西北军政,在西北地区更无根基可言。

    而荀晔的出现,无疑是一块敲门砖。

    能让西北诸军心悦诚服主将只有荀煜,荀煜不在了,那最佳的继任者当然是他的子女。

    荀家不甘心节度使旌节流入外姓人之手,那自然只有选择和梁国公府合作。

    荀晔的出现让陆家无法通过荀容收拢人心,那宋延缘这个假荀容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脑海中冒出的想法让宋延缘悚然一惊。

    她有预感,陆青恒这条船迟早会将她抛下,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因为过度用力,指甲嵌入了皮肉中,但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不同于宋延缘的怔然,荀晔这边显得十分淡定,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一般。

    他从容应对:“孙儿会继承父亲遗志,绝不辜负祖母和各位叔伯的期望。”

    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随后将眼神转到了宋延缘身上:“容儿,我们知道这个决定你肯定心有微辞,但这西北军是你父亲一手建立的,我们荀家人没死,万万没有交给旁人的道理。”

    在荀晔出现前,众人皆默认了陆青恒会是荀煜的接任者,毕竟陆家在西北势力不可小觑,且还和荀容定了亲,后续接管西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现在有了荀晔,一切都不同了。

    “是啊。”大伯荀炜道,“陆青恒毕竟姓陆,和我们哪能一条心,容儿你要知道,一个女子安身立命的倚仗便是娘家,只有荀家好你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三叔荀烁也插嘴道:“承袭节度使的是你亲弟弟,回头你依旧是河西道和朔方道说一不二的大小姐。”

    四叔荀烽也加入了劝说:“你和那陆家小子总归还没成婚,我们姓荀的才是一家人,家族利益总要摆在前头的。”

    她要真是荀容,那这些话宋延缘举双手赞成,但她是个西贝货啊,荀晔承袭节度使可对她半分好处没有,反而会引发无数麻烦。

    所以宋延缘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但荀家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长辈做的决定,可没有小辈置喙的余地。

    今日不过是通知一下他们商议的结果罢了。

    谈话到了尾声,婢女扶着荀老夫人站了起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奏章我们已经拟好,今日就会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你们姐弟二人收拾收拾就进京吧。”

    进京?

    宋延缘愕然道:“祖母,我也要一同去京城?”

    “嗯,你们三叔和沈世子会陪你们一道。”

    “为什么?”宋延缘满腹疑问。

    荀晔去京城她可以理解,毕竟他自小长在京城,承袭的旨意下来了也可马上接到,避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但她为什么要一起去?

    荀炜严肃道:“当然是为你着想,你们父亲遇害这事颇为蹊跷,现在我们已经查出些眉目了,你们姐弟二人待在许州并不安全。送你去京城是为了保护你,京城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太过放肆的。”

    “是谁杀了我爹?”宋延缘问道。

    能设局杀害荀煜的岂能是小人物,荀家人竟然已经有线索了,宋延缘很好奇。

    荀老夫人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幕后黑手手眼通天,现在没有证据,我们不能声张,你叔伯们会尽力去查的,一有结果就会告诉你们。你就跟着晔儿去京城避一避,等承袭的旨意下来了,那些人不再盯着你了,祖母第一时间就接你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延缘只得应了下了。

    荀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宋延缘心情差到了极点,回去路上连碧玉主动搭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路过花园时,一道清脆地女声从围墙内传来:“四姐姐,你今天干嘛针对三姐姐啊?祖母以前不是交代过我们要让着她的吗?”

    “可今天也是祖母说她失了礼数。”荀思芙意味深长道。

    “对哦,祖母以前不是最疼爱三姐姐的吗?”荀思如今年只有十岁,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疼爱三姐姐的祖母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傻如儿,那是纵容,不是疼爱。”荀思芙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大都督死了,她没有爹了,所以祖母不会再纵容她了。”

    荀思芙从小就讨厌荀容,她们年岁相近,但她却处处被荀容压了一头。

    但凡姊妹间起了争执,大人们就会要求她让着荀容。

    荀容甚至连名字都不从家中齿序。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虽是姐妹,但荀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年幼时,她不明白为什么。

    但长大后,她懂了。

    因为荀容的爹是荀煜,是简在圣心的两镇节度使。

    而现在,荀煜死了,荀家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围墙的另一头,路过的宋延缘主仆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彻底。

    “这声音是四小姐和五小姐。”碧玉压低声音说道。

    宋延缘冷笑一声,带着碧玉绕过围墙,找到了正在林荫下散步的荀思芙和荀思如。

    猛然看见刚才谈论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任谁都会吓一大跳。

    荀思芙就是这样,看见宋延缘似笑非笑的向她走来,她活像见到了鬼,拉着荀思如后退了好几步。

    “三姐姐,好巧啊。”荀思芙尴尬地打招呼。

    “三姐姐。”荀思如羞愧得不敢抬头。

    “是太巧了,我刚路过就听到四妹妹和五妹妹在背地议论我呢?”

    荀思如年纪小不经事,被宋延缘揭穿后,就立马哭哭啼啼地求原谅:“三姐姐,我们不是故意在背后议论你的,你不要告诉祖母。”

    荀思芙见妹妹这没出息的模样,顿时心里来火,之前背地议论被人抓包的心虚一扫而空。

    她理直气壮:“我们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

    “嗯。”宋延缘似笑非笑,“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我爹在的时候我是河西道和朔方道说一不二的大小姐,我爹死了,父死子继,我弟弟会承袭他的位置,我依旧可以横着走,其他人依旧得纵容我。”

    说罢,也不去管眼神快要喷火的荀思芙,带着碧玉施施然离去。

    待她走后,一直隐匿在假山后的身影悄悄也离开了。

    本来宋延缘是不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但谁让荀思芙挑在她心情最差的时候冒头了,她刚好借这个由头把水搅得更浑一些。

    父死子继的下一句——兄终弟及。

    那个藏在假山后的人应该能领会到吧。

    宋延缘的眼睛弯了弯,步履变得轻快起来。

    只有身后的碧玉一脸懵,不明白她的心情怎么突然变好了。

    *

    隔日,宋延缘和荀晔便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荀老夫人看着车马队伍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转身进了大门。

    两个儿子跟在她身后,三人一同进入大厅。

    “终于都送走了。”荀烁感叹道。

    荀炜提醒道:“虽然把容儿送去了京城,但陆家狼子野心,就算没有容儿在手,怕也是铆足力气要和我们较劲。”

    “他们争得过吗?不过是依靠着二哥未来亲家的身份,哪里比得过晔儿这个正统子嗣。”荀烽满不在意。

    “晔儿虽然姓荀,但你别忘了,他是在沈家长大的,身上流着沈家一半血,与沈家人谈合作,这是在与虎谋皮。”荀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不找机会控制住荀晔,这西北大军以后姓荀还是姓沈就说不定了。”

    荀烽闻言也是神色一凛:“这小子油盐不进,见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就是亲近不起来。”

    荀老夫人捏了捏眉心:“毕竟十几年未曾联系,我们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等承袭节度使的旨意下来了,就安排些人去西北帮忙,还是得有自家人在才能安心。”

    虽然这回是和沈家联手对付陆家,但要想彻底将西北兵马纳入囊中,还是得详细筹谋,安排人手慢慢渗入其中。

    “现在也只能先同沈家合作了,那陆霆狼子野心,这些日子没少笼络二哥的旧部。”荀烁说道。

    荀老夫人闻言眸光闪烁:“容儿得守孝,三年孝期能改变很多事情,到时候和她成婚的未必会是陆家那小子。”

    荀炜眼睛一亮,“娘的意思是,为容儿另择佳婿?”

    荀老夫人含笑看着他:“京城权贵众多...”

    母子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一名婢女神色匆匆地叩响了荀思芙的房门。

    “进来吧。”

    没等婢女说话,荀思芙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婢女,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芸枝行了礼,随后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小姐,成了!我亲眼看着那马奴给三小姐的马车做的手脚,他说至多两日,那马车的轮毂便会和车轴分离,届时定能给三小姐一个教训。”

    “应该不会危及她生命吧?”荀思芙闻言有些害怕,她只是想给荀容一个教训,让她受点小伤就可以,却没想过要取她的性命。

    芸枝犹疑道:“应该不会吧,不过是让马车出点问题,又不是给马做手脚,不至于危及三小姐性命吧...”

    谁让荀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她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了,自己只不过是给她制造一点儿小麻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自我安慰下,荀思芙慢慢平静下来。

    “你做的很好。”她把手上的金八宝手镯褪了下下来,放到了芸枝手上,“这个手镯就赏你了,我会让母亲把你兄长调到城西的铺子上去管事。”

    “只是...”荀思芙眼中闪过一丝狠决,“这件事你必须烂在肚子里,若让我发现有人从你这得了消息,那......”

    其间未尽之意芸枝自然明白。

    她将手镯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连连点头保证:“奴婢定然会守口如瓶,绝不会背叛小姐。”

    荀思芙满意地笑了,只是在半张脸隐在窗棂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扭曲又古怪。

    明明是炎炎夏日,芸枝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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