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4】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是属于我们又不完全属于我们的节日。

    ——毕竟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在这天享受过过节放假或者福利待遇，还要被赶鸭子上架上台表演热烈庆祝。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李竹个换上华丽的演出服，在临时搭建的铁架台上与全班一起合唱《我的祖国》。

    【我的祖国顶顶好，除了总是不放假。】

    不过今天大红色的衣服我很喜欢，热烈带着活力，丁老师却嫌这衣服颜色太过热烈样式又过于暴露，他更想我们穿素雅干净的民国样式，可惜某宝商家临时缺货鸽了他，最后只好去租来这些红色长裙。

    李竹个想如果章叁能看到就好了。

    是的，章叁看不到。

    由于数学成绩优异，章叁被学校抓去数学建模竞赛的培训。中间高级又复杂的操作略过，最后只看到他推着笨重行李箱去了浙江大学内部。

    总之是一件我们班提起来就很炸裂很酷炫的事情。

    现在谁人不知章叁的名号。

    李竹个大概被他的事迹刺激到，期中的时候终于把自己的物理成绩提到了及格分上，把倒数第一的位置让给了周津。

    妈妈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尽管在笑容里并不带着赞许。

    最重要的是，走之前李竹个还要到了章叁的联系方式，就好像突然之间靠近了喜欢的人一大步。

    李竹个给他发：[今天我们班女生都换上了可漂亮的露背红裙，可惜你没有眼缘哦！]

    章叁秒回：[那真是可惜，还蛮想看你穿的样子。]

    她也不顾捣鼓我发型的谭枝了，专心致志地按着手机：[如果有下次，我一定穿给你看，你不知道，这裙子穿上多好看！！！]

    章叁大概又在笑李竹个，学着同样的语气回：[好！！！]

    李竹个开心地提着群子在走廊上跳着格子，心情愉悦地哼唱：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由于她过于忘我，没有注意到迎面低头走来的同班同学魏彬，最后一秒，李竹个终于注意到前面的人，险险躲过，却仍然撞掉了抱着的错题本。

    只见满地洒着密密麻麻数学公式的活页纸，而那错题本裹着更多的纸张滚滚碌碌顺着走廊的缝隙，“啪叽”一下掉了下去，魏彬的脸色也由白到青。

    “对不起我去捡！”我蹲下来收拾地上的错题，机敏反应道。

    “对不起有用吗？昨天刚下的雨！下面都是湿的！”魏彬性格执拗，说话向来咄咄逼人。

    “那我帮你抄一遍？”我拎着裙子就想往楼下跑。

    “你？”魏彬拦下我，厚厚的眼镜下藏着不屑的神色。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地上的纸张，边整边说道：“像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数学吗？”

    “我知道，数学考试很难。”李竹个心里冒出一团无名的火，但因为理亏，只能维诺回道。

    魏彬大概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步步紧逼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数学？！我热爱数学，但你有什么热爱的东西吗？你知道什么是热爱吗？你看你的成绩…”

    他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说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李竹个被说得哑口无言，“我”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在心里替那时自己骂道：你热爱数学，也没见您去参加数学竞赛？

    数学还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吗？这是什么破道理？

    只听见魏彬又说道：“算了，你真应该感谢章叁，看在他的面子上，懒得和你计较。”

    李竹个愣在原地，直到看他自己下去将错题本捡了上来，捏着裙子的手也没有放下。

    过了很久，我听见李竹个如梦初醒地轻声说：“我是没有什么热爱，可是我是李竹个啊…”

    雨过天空纯净湛蓝，万物洗净铅华，露出娇嫩的颜色来，李竹个蓦然无措迷茫起来。

    【我喜欢章叁，但章叁不是我的热爱。】

    我忽然与那时的自己心意相通：

    我可是李竹个。

    我想做的是独一无二闪闪发光的李竹个，绝不是要依靠章叁面子下护住的人。

    可悲的是在这个以成绩为尊的世界中，李竹个什么都做不到，连讨厌叫嚣的勇气也生不出来。

    我贴心地在心里给李竹个标上标签：【迷茫少女】

    这少女迷茫了一个月，自信没回来，倒是等到章叁回来了。

    他出奇变白了许多，脸上板正的时候不怒自威。

    可惜章叁没机会再看到少女穿上盛服的模样，因为分班考试如期而至。

    考完那天李竹个为自己点了首凉凉在学校广播反复播放，然后又跑去球场上疯狂抽球，每一次挥拍看向羽毛球的眼底深恶痛绝，凶狠的劲仿佛在发泄些什么。

    李竹个抽球抽到一半，把人抽进了医务室。

    那时她抽球挥拍，球没拍到，听见一声闷响，扭头一看，只见章叁捂着肩膀，脸上表情扭曲。

    我心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此时李竹个的心声：【还好他长得高，不然头被我打爆了可怎么办。】

    ......

    章叁大概是强忍剧痛，还在关切问道：“你怎么了，打球这么狠。”

    李竹个蓦然想起魏彬的话来，恶毒地报复在章叁身上：“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话是这么说，但李竹个仍然担心将他打出个好歹来，陪着他去了趟校医务室。医务室老头听说是旁边一个小姑娘打的，看章叁青紫的手臂，神色里都带了几分怜悯。

    “你为什么在我身后？”李竹个实在受不住老头耐人寻味的表情，挑明了干脆问道。

    章叁坐在医务室病床上，拽着纯白的床单，眉毛耷拉下来说道：“球场没位置了，我本来是想问问你和谭枝要不要双人打，结果...没想到你打得这么入迷。”

    李竹个有些内疚，难怪刚才总觉得有人隐隐约约在喊李竹个。

    章叁又问道：“你到底怎么啦？”

    李竹个对上他的狗狗眼，又刻意错开，说道：“章叁，如果...如果分班我们不是同学了怎么办？”

    章叁纯粹又清澈地笑，只是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平时的痞气现在看着显得有些傻气：“怎么可能不是同学？如果不在一个班上，我再去找你玩就好了。”

    李竹个怔了怔，并不相信地反问道：“真的？”

    “真的，我保证！”

    李竹个的笑容猝不及防地与他的笑容对上，我甚至能看见他眼中了李竹个现在傻笑的模样。

    与此同时，班主任丁老师的咳嗽声也兀自响起，吓得李竹个一蹦三尺高，连忙与章叁拉开距离。

    他额头上全是汗，严肃地盯着我们，又怕是吓到我们，勉强假笑道：“在说什么呀？”

    李竹个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接话，章叁倒是熟络地回道：“在讨论分班考试。”

    丁老师笑容真诚了几分，笑着对章叁说：“我听说你被打进医务室了，还好吗？”

    章叁也忍俊不禁：“没有被打进，是打球的时候呃……出的一点小事。”

    丁老师看着他的伤口，眉头皱了皱，说道：“还好是左边，不影响你写字，最好还是拍个片子。”

    那个老头听了，远远喊了一句：“皮外伤，还能动，骨头没事呢！”

    老师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

    尔后李竹个还是被丁老师单独叫出来，他温和地看着我，像是在寒暄又像是在逼问：“你这次的物理卷子我看了，不太理想啊。”

    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冷了下来，低着头盯着鞋面一动不动。

    丁老师叹了一口气，又说：“就算后面不在清北班了也要努力啊。”

    李竹个疯狂点头。

    屋内，章叁偏着头疑惑地看向我，他的视线里还看不到丁老师。

    丁老师又叹道：“章叁是个好孩子，你们同学之间玩闹也要有分寸啊！”

    李竹个僵了一下，继续疯狂点头。

    丁老师也不欲多留，点点头说：“你们看完了医生记得还要回来上晚自习啊，我先有事走了。”

    李竹个点着快断了的头，恭送丁老师离去。

    丁老师像一只笑面虎，暗里藏刀，总让人心下不安。

    李竹个垂头丧气地回到医务室，章叁担心地用疑惑眸色盯着她，她学着丁老师语气叹气道：“说我物理不好呢章大哥。”

    章叁笑得前扑后仰，说道：“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我无奈地看着他，这人完全没有感受我的体会好吧。

    不过大概情绪也是会传染的吧，李竹个看着他，还是跟着笑了。

    晚上李竹个枕着还不是那么熟悉的床，莫名害怕。这个“家”比原先的家大很多，窗户几乎都是落地窗，可见原先主人的大气。

    妈妈说给我最好条件的房子，我就得考到一个配得上好成绩。

    那时李竹个并不知道这逻辑有哪里不对，很多年后她才会明白：

    这世间并非所有交易都能用钱财换取。

    例如生死，例如人生。

    李竹个睡在空空荡荡的主卧，一个床睡下三个我都绰绰有余。她其实想和妈妈一起睡，又怕显出自己的懦弱来，只好死死地抱着枕头睡着了。

    【梦】

    我走在教学楼熟悉的楼梯上，墙上也是每日拂过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大字，前面是章叁熟悉的背影，他穿着灰黑色的大衣，带着帽子不说话。

    反正李竹个也习惯了追随他的背影，开心地跟在他身后，跟着跟着，他停下了脚步，欲要回头。

    我也跟着他的动作顿住，抬头看时却惊悚地发现前面竟然是丁老师的脸。

    他笑得很诡异，对我缓缓说道：“注-意-分-寸。”

    注意个鬼分寸啊！

    李竹个连滚带爬地跌下楼梯，活活将自己吓醒。

    ——连带着身体里的我也惊魂未定。

    “妈妈？”

    “妈妈！”

    李竹个小声地喊着妈妈，走到侧卧，看见妈妈熟睡的脸，轻轻地抓了抓她的手。

    【妈妈，我想回家了。】

    【妈妈我该怎么办呢？】

    似乎有水滴的声音轻轻落在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妈妈皱了皱眉头，又沉沉地睡过去。

    今夜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