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老师，我的裙子......”
一个小女孩拽着条肉粉色小裙子撇着嘴流眼泪，”我的裙子湿了“
这时候正是下课时间，除去来接小朋友的家长还有不少学完其他课程的小孩下楼经过
许南反应迅速的抱起小女孩，挡住她因为没穿好连体服而光着的小屁股就往小房间里冲
小房间平时是用来放新的舞鞋和练功服的，怕老师们因为课程紧张中午来不及回家休息还摆了张简单的小床，她的水杯和外套也都放在里面
许南扯了张卫生纸把女孩的腿擦干净，翻出个干净的小袋子给她装好
裙子和连体服是分离式的，一般情况下女孩们里面都会穿一条粉色裤袜，即使不系裙子也不至于走光，但恰巧今天小朋友没有穿裤袜.....
“阳阳，今天有人接你吗？“
“我哥哥来接我”
许南看了看连体服上皱巴巴湿了的印记，站起身翻了翻小房间里的东西，把自己的一件黑色外套拿出来披在女孩身上
”阳阳，你今天先披着老师的外套回家，下次上课再拿给老师好吗“
阳阳乖乖站着让许南给她拉好拉链，扭过头又撇撇嘴抱住许南的脖子想哭
”没关系的阳阳“，许南拍拍她的头安慰：“裙子洗洗还能再穿的”
许南在这个舞蹈机构两三年，一直教的是像阳阳一样五六岁的孩子，她大概也能摸清楚小朋友不开心的理由
许南长相属于可爱挂，性格却又实在温柔有耐心，学生们喜欢，同事和家长也稀罕她稀罕的不得了
许南抱起阳阳朝门外走，幼儿班的小朋友们如果要离开的话，为了安全是必须要有家长接的，门口会有值班老师看管着不让他们一个人离开
”南南老师.....”
“南南老师你也要回家吗？“
“南南老师你看我的手链”
许南调整了一下抱阳阳的姿势，确定衣服能完整的盖住她的下半身后才低头回答其他小朋友
“对啊我也要回家休息啦”
“这是你的手链吗，好漂亮啊”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在她腿边拽着她的衣角说着话，许南温柔的回应着他们，等待着家长把他们接走
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最后一个小朋友牵着爸爸的手离开的时候，阳阳的哥哥还没来
今天在门口值班的老师是周溪，一个教声乐的男老师
“阳阳今天又是最后啊”周溪拿着记录本笑着问
阳阳蔫蔫儿地靠在许南肩膀上碎碎念，“爸爸妈妈去忙啦，只有哥哥有空，我才住在哥哥家里的，哥哥六点半才下班呢，只能迟到半小时啦”
周溪捏了捏阳阳的脸，“怎么一直让南南老师抱着啊，南南老师也会累的啊”
他拍了拍许南的小臂朝她伸出手，“让我抱会儿吧，你上一天课也累了”
“是很累啊”许南把阳阳送到周溪手里，笑着和他说”我男朋友说等会儿带我去泡温泉放松一下“
许南不是第一次在老师们跟前提起自己的男朋友周宇力，但她在这里工作的两三年里，周宇力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起来周宇力经营的烧烤店生意并不好，却总是推脱自己忙不来接自己
“你男朋友？”周溪抱着阳阳来回晃悠，“我好像还没见过呢？”
“他比较忙”许南摸了摸口袋没摸到手机，应该是落在了刚刚上课的教室里，看到阳阳还是提不起来精神，趴在周溪身上恹恹的样子，还是坐在一边没走
“你不用在这儿等了南南老师，我等着就行”周溪也抱着阳阳坐在她旁边，”今天我只上了一节课“
其实一起上课的老师们都叫她许老师，只有周溪学着小朋友们跟着叫南南老师
许南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下课三十多分钟了，她也怕周宇力等急了
”那我就上楼拿衣服了，谢谢周老师啊“
”没事儿，快走吧“周溪摆手催促
许南和阳阳说了再见，上楼拿好手机和车钥匙绕到后门停车场
许南刚走阳阳的哥哥就来了，他说着”不好意思来晚了“大手一揽就从周溪手里接过孩子
“哥哥”阳阳看到哥哥过来才终于精神起来，”你比昨天来得还晚”
“你哥很忙的”江柏把阳阳放下，牵着她的手带她上车“多大的人了不会自己走啊”
“不行不行”阳阳拖着长长的袖子把衣服下摆拽起，“这样就把南南老师的衣服弄脏了”
江柏这才注意到她身上长的夸张的衣服和手上提着的小袋子“你把裙子弄湿了？”
阳阳有些害怕地努嘴，“不小心尿上去了”
”回去洗洗就行“
江柏把她抱到车上把手机递给她，”给你妈妈发条语音，让她把你们老师的微信号推过来”
”为什么呀“阳阳听他的话乖乖发完语音问
”因为你妈妈说你们舞蹈班还有视频作业得交”江柏”啧“了一声，”一个兴趣班怎么这么麻烦”
今天许南是满课，她抱着保温杯吨吨吨喝了几大口今天喊得嘶哑的喉咙才舒服了些，领导不让用小蜜蜂上课，说是显得不敬业，同事们在每个暑假的文艺汇演后都哑着个嗓子聚在一起咒骂领导提出的脑瘫要求
周宇力只在半个小时之前打过一个电话，许南顺手回过去
“喂？”
“你刚刚怎么不接电话，现在才下课吗？”
“手机落教室了，有个小女孩哥哥一直没来，陪她等了会儿”
“你开车直接来我店里吧，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再去泡温泉“周宇力那边很吵，许南听出其中几个人的声音是经常去周宇力店里喝酒撒泼的”兄弟“
自从周宇力开了个烧烤店后，之前和他关系并不紧密的同学突然和他攀关系叙旧，从那之后那些人总是相约在他的烧烤店里一起喝酒，好像是等他开店后几人关系才好的必须几天就一聚
周宇力自己也不满，那几个朋友前几次还假模假样说要给钱，他推脱几次后他们真就在那里吃起了免费饭
“他们又去了？”许南有些生气，他的烧烤店本来位置就不占优势，注意到的人格外少，又招上这么一群人，“你不是说会和他们说清楚的吗”
“我.....”周宇力在那头有些语无伦次，上个月他的烧烤店甚至已经亏了本，他拐着弯儿和那群人说自己最近生意不好，他们态度随意拍着他肩膀说，“哎呀，那你得努力啊小周”
像叫着店里的小二，像叫着自己的下属，甚至像看着下水沟里的老鼠，总之是他们那类人看不起的角色
周宇力突然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对着电话里的许南发火，“亏钱亏得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你他妈那么着急干屁”
“......”
许南坐在车上沉默的听着周宇力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自己身上，只不过因为自己提出一个戳到他痛处的问题让他掉了面子，并且仅仅只是在电话里
她没再说话，手摸上方向盘，在周宇力沉默下来时她也没接话。
她和周宇力20岁就在一起，现在25岁，最好的少女时光身边都有周宇力陪着，她愿意接受从学校跨入社会有些慌张不知所措的周宇力，也愿意宽容被现实生活打磨的不再单纯的周宇力
但好像在为这段关系努力的只有自己，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周宇力很多次因为烧烤店生意惨淡的事情和自己发脾气，之后又捂着脸道歉
许南心疼他，忽略自己的委屈
得不到回应的周宇力更挂不住面子，他看着对面一桌子喝酒喝的兴奋脸红吹着牛逼的人，手里狠狠攥着刚刚给他们开了酒的起子
刚刚他像个狗一样舔着笑脸给他们上菜倒酒，吃完了给他们收拾桌子上的签子，沾满这些恶心的人的口水的铁签子
自己真是没出息啊，混到这个地步
”你是觉得我没出息吧“
我真是活该被他们看不起
”你是看不起我了吧“
没文化没钱
“我没文化没钱”
我配不上她
“觉得我配不上了你了是吧”
那就分手吧
周宇力说，“那就分手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呆坐了很久，耳边还是那群老同学互相挖苦的调侃，周宇力握住手边的空啤酒瓶子捏了捏，
几分钟后又突然开始大笑
他刚刚在想什么呢，给自己都逗乐了
自己这么懦弱的性子，怎么可能一瓶子给人家开了瓢呢？连脏话都不敢和他们说
他笑得泪都快出来了，店里的客人们频频回头看他
笑完走到角落里搬起一箱啤酒送过去，走到嘻嘻哈哈的人群中开了瓶酒和他们碰杯，“喝啊尽情喝”
那就这样吧，那就一直这样吧
许南到周宇力的烧烤店里时，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
周围没什么饭店，左边是一家早就废弃了的修车店，右边是一家贴着转让字样的旅行社，周围没有居民楼，星星三两点缀在夜空，和周宇力的烧烤店一样孤单
许南下车，一眼就瞥到周宇力的朋友们坐在店的正中央的大圆桌上
她嗤笑一声，这么偏僻的地方，那些人不远万里每周来3次，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周宇力不在那群人里面，许南没进去找，又坐回车里等，她能猜到周宇力大概又喝多了趴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完就会跑到店门口蹲着吹凉风
两人认识10年，在一起6年，许南再了解他不过
爸妈也曾放过“如果继续在一起就断绝关系”的狠话，许南顶住压力没让周宇力知道家里人对他的不满，她始终相信她的少年爱人一定可以陪他走进婚姻殿堂
她重新坐回车上，摩挲着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平安符，她当时拿第一笔积蓄付了车的首付，周宇力兴冲冲地拿着平安符过来“这可是我专门去寺庙里求的呢”他坐在副驾驶上把平安符小心地挂好，有些羡慕的摸了摸方向盘，“难不成以后我得靠你养了？”
许南拉住他的手安慰，”我没攒下多少钱，我爸给我补贴了不少呢“
周宇力没考上大学，高考完之后就去了外省的煤矿工作，他不太满意，觉得赚的工资没有突破，想创业，他和他妈妈商量着办了个披萨屋，就叫南南的披萨屋，许南为此开心了好一阵儿
但因为没有门店只支持外卖配送，同时被质疑做饭环境不透明，食品安全得不到保障被下架了
前段时间才借钱租下了烧烤店这个位置，显然，还是没有成功
许南叹了口气，有些心疼，接二连三的失败击溃了他的自尊心，所以最近两人才矛盾频发
她看着周宇力撑了个难看的笑容从后门走出，经过那一桌人时吼了一声，”继续喝继续喝，我去门口吹吹风“看起来江湖又谄媚，踉跄着走到店外的小凳子上大口喘气
”呼.....呼呼“
周宇力酒量其实挺好的，但是今天没喝多少就难受的想吐，总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堵着上不来气，眼睛也热乎乎的，已经有些醉意的他脑子里模模糊糊都是有关许南的回忆
他靠在背后的墙上顺着气，一般周日的晚上，他都会和许南在一起吃完饭逛街，许南每次都会抢先去买单，为了不伤他自尊，吃完饭后会指着奶茶说想喝让他去买，他身边的朋友总说许南和他在一起是瞎了眼，要他好好珍惜
他不信，他觉得他和许南天造地设，毕竟两人的故事大多是许南在主动
听旁人这么说他总觉得不爽，之后每次和以前的同学聚餐他都把许南带在身边
许南很照顾他，给他夹菜给他买水，身旁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后来再提起，他们就说：周宇力可把许南拿捏得紧
他依旧不开心，这些人话里话外还是许南跟着他可惜，许南大学毕业后选择去机构当舞蹈老师，他当时已经开起了披萨屋，刚开始做披萨时总有客户投诉有头发，他妈妈不听劝总喜欢把头发散着，还埋怨为什么自己一大把年纪给他儿子打工还得被挑刺儿
当时周宇力焦虑的嘴角都起了泡，他想让许南辞掉那份工作来帮忙
那是周宇力在许南上班后第一次去接她下班，她开心的坐在电瓶车后座拥住他的腰，诉说着上班的喜与乐，周宇力笑着应她
那天两人一起吃了很贵的牛排套餐，周宇力付的钱，他也没提披萨屋的事情
他为自己有这种荒谬的想法而羞愧
矛盾的源头一直在他这里
周宇力抬起头，对着坐在车里的许南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许南会来找自己在他意料之中，在一起这么久他也不希望不清不楚的结束
他看着许南说，”对不起“
许南点点头，说：”你最近确实对我很不好”
“你烧烤店的事情我努力为你想办法，你却说我多管闲事，你对着你讨厌的人毕恭毕敬的大气都不敢喘，在电话里对着你的女朋友吼“
周宇力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嗡声说：“我最近被那群人搅得心烦意乱，脾气很燥，对不起”
”你还说我嫌弃你“
”对不起“
”如果我嫌弃你，我还会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吗？”
”对不起“周宇力只会不停的念叨这一句”对不起“
许南问”那还分手吗？”
周宇力垂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擦得干净的假鞋，本来犹豫不定的分手念头突然坚定
开披萨屋的第一年周宇力的妈妈生气离开时，许南转他一笔钱让他去雇个人，他搂过许南狠狠嘬了一口她的脸蛋，用那笔钱雇了名专业厨师，那段时间生意奇好
去年盘店时，许南拿出张银行卡说自己省下点可以借他应急，周宇力转出一小部分，郑重地承诺说自己一定还
上个月亏本时，许南把支付宝里的钱转了大部分给他，周宇力看着那笔钱笑得勉强，把那笔钱转了回去说自己还有点钱这个月可以撑过去
他越来越无法接受来自女朋友善意的帮助，这对他来说更像出自同情的馈赠和施舍一般让他难堪
许南蹲下身和周宇力对视，”还分手吗？“
周宇力躲开视线，”分“
许南不是个会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在听到周宇力坚决说“分”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哽咽着问他为什么，周宇力吸吸鼻子，垂着头颓废的坐在一边
周宇力让店里的一个服务员开着许南的车送他俩回去，一路上两人无言
坐在副驾驶位，想扭头看看又不敢
他无法容忍自己不停接受许南的无偿帮助，却也无法保证没有学历没有人脉的自己能在之后真的让许南过上好日子，他陷入了自己的怪圈
30分钟的车程车内只有导航冰冷冷的声音，周宇力朝后瞥了一眼，许南低着头，他实在是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注意到她的外套衣领一片眼泪流下深色的印子，那么大一片
......
”之前你借我的钱，我先还你一部分，另一部分，下个月全部还你“
许南没回答，坐在后排愣怔着盯着手指，她这才意识到周宇力是真的想分手，还以为自己流泪他就会心软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花钱从来不分你我，谁闲钱多就花谁的
周宇力现在说要还钱，还真是铁了心要分手的
许南好像也是知道为什么的，她察觉到最近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对，周宇力近一年没有去机构接过自己，他说：”我这破车，去了给你丢脸啊“
几次想要给他买些什么他也铁青着脸拒绝
有别人在车上，许南不愿意再问更深的问题
她最近很忙也很累，因为是暑假小朋友们有文艺汇演，许南每天都得给她们上课，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明早还要提前去教室排练老师们自己的舞蹈，她最近已经累得快喘不过气了
结果还要因为没有照顾到男朋友的自尊而被分手，挺憋屈的，她想
但这也是工作后的好处吧，总要堆成山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让她没办法在失恋这种失落情绪里待太久，今晚她还要为孩子们排好舞蹈队形的
她收下周宇力给她转的钱，才看见阳阳的哥哥发来的好友申请
”南南老师您好，我是阳阳的哥哥“
许南没回复，现在已经挺晚的了，距离他发好友申请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明天再回复吧
大哭了一场的许南现在累的手指也抬不起来，周宇力让员工停好车，拿着车钥匙跟着许南进了单元楼
许南停在门口，扭过头一把抓过周宇力手里的钥匙开门进屋子，没有关门，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扑倒在床上
周宇力站在门口，把许南早上打包好但忘了扔的垃圾带走，轻轻的关好门
阳阳和她妈妈拿着自己的手机在视频通话，江柏在一边坐着看时不时附和几句
“对了江柏”阳阳妈妈是江柏的姑姑，”这周开始阳阳就有作业了吧，你上点心“
”行行行，我当然行“江柏开了一家咖啡店，他不是个甩手掌柜，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咖啡店忙碌，当然如果想腾出时间来也并不难
“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江柏的姑姑总觉得开咖啡店不太稳定，不出意外她又要提起前几年江柏辞去程序员的工作的事情了“你说你前几年程序员当的好好的，怎么就想着辞职呢”
”害，我现在可比那会儿赚的多了”江柏拍了拍阳阳的头有些无奈，他倒是不觉得这样的说教很讨厌，家里的长辈大多爱唠叨，没什么恶意的话他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哎，不过你开心就好了”姑姑又对着阳阳说：”宝宝啊，你要听哥哥的话呀，爸爸妈妈还得过一段时间回去哦”
“知道啦妈妈“
江柏挂断电话看到了南南老师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并发来消息，”您好，我叫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