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馆陶长公主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景帝如此做的目的。否则要立梁王,早在自己母亲如此提议之时就已经做了,何苦立了皇长子之后再废黜,再选择梁王呢。

    不过是拿梁王当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真正目的。

    太子没有大的过错,贸然提废太子,必会引起朝臣宗室的反对。其结果必是在朝臣和宗室的弹压下,废立之事不了了之。

    可现在景帝对外宣布的是废太子立梁王,朝臣宗室自是无一不反对。只是他们反对的重点从反对废太子,转移为了反对立梁王。

    景帝就是在一步一步削弱朝臣和宗室的意志。立梁王,你们不同意,那我立其他的皇子,总没有违背高帝的父子相承的祖训吧。

    朝臣和宗室此时见景帝好不容易改了主意,正是松口气的时候,哪还管你立其他的哪个皇子,只要不立梁王就行。

    有些嗅觉敏锐的会意识到不对,但大多数人只会想快点结束储位之争,再有那极少数的人反对废太子,也会彻底湮没在多数人的意志里。

    景帝改立太子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还不用背负太多的议论和骂名,或许还能令窦太后和梁王永远绝了立嗣之心。

    谁又能知道呢......

    比起馆陶长公主坐等事情尘埃落定的轻松,广元长公主却是心焦难安。暗中联络了不少朝臣与宗室,希望集结众人之言,打消景帝废太子的念头。

    前几天众人还是上疏谏言,景帝不应废太子,后渐渐地上疏的内容变为了不应立梁王,甚至攻击起了梁王,说其早就有不轨之心,故意挑起储位之争,以谋嗣位。

    随着广元长公主一系的推波助澜,此类流言愈演愈烈,梁王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梁王的门客中有比较清醒的,立刻劝谏道:“大王,如今说您心怀不轨,阴谋夺嗣的流言已传遍了长安城,朝廷诸公本就反对立您为嗣,日日上疏劝谏陛下。如今流言乍起,他们的目的已不单单是阻止立您为嗣,而是要杀人诛心啊。今天流言说您心怀不轨,明天就有可能说您早有谋反之心。一旦这样的罪名被按在您的身上,不用说承继嗣位,命能安在都未可知啊。”

    “便是陛下不顾重重反对,最终下诏立您为嗣,顶着这样的名声,世人也只会认为您得位不正。得位不正之君,天下群起而攻之。自古以来,这样的事还少吗?”

    “臣说句难听的,大王您此刻已然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啊。”

    梁王心中有了些许退却之意,却仍不甘心道:“寡人终于等到皇兄松口,错过这次,怕是以后再无机会......”

    门客劝道:“现在退却,大王您尚有退路,您仍是封地千里的大国藩王,等真的屠刀落下之时,就悔之晚矣啊。”

    梁王却一时下定不了决心,只道:“你让寡人想想......想想......”

    长信殿。

    此刻,窦婴正跪在窦太后前,说了与梁王的门客一样的话。

    “冒天下之大不韪,太后,您不是在帮梁王,您是在把梁王往绝路上推啊。”

    这句话显然触怒了窦太后,“住口,孤知你一向不支持梁王为嗣,如此危言耸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到底是在咒梁王,还是在咒孤。”

    这话已经说的很严重了,如果窦婴不是姓窦,恐怕早被窦太后以祝诅皇室之名诛杀了。

    窦婴虽自恃才能,却也明白窦这个姓带给自己许多便利。至少在窦太后面前,可以说一些,别人并不敢说的话。而不用担心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窦婴冷静地再次开口,“臣的话虽不中听,可臣为汉室,一片公心,为梁王计忧深远。如今梁王已被所有公卿宗室盯上了,若想脱身,只有尽快离开长安,返回封地,并主动上疏陛下,奏明未有立嗣之心。如此才能得以保全。”

    窦太后不愿就此罢休,可也不得不承认心中有些许被触动了。欲对窦婴发火,可他的确是存了忧心才俱以提醒,但她此刻觉得憋闷也是真的......

    姑侄两人就这样保持各自的姿势,沉默不语几乎有半刻钟的时间,窦太后才疲惫道:“你退下吧。”

    窦婴抬头望了窦太后一眼,然后规矩的行礼告退。

    等他一走,窦太后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焦虑,忙让宫侍去请梁王。

    很快,梁王就随宫侍来了长信殿,母子两人相对而坐。

    “儿啊”

    “阿母”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顿了下,到底是梁王更沉不住气,“阿母,立嗣之事还是算了吧,朝臣与宗室皆不认同,儿不欲您和皇兄为难。等儿回去后就上疏皇兄,请求返回封地。再不提立嗣之事。”

    窦太后脸上流露出心疼,“我儿......”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嘴张了好几次,才道:“回去也好,回去...好......”

    随着梁王请奏回封地,并很快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离开。朝臣们终于得以松口气。

    梁王离开的那天,景帝亲自去送了,只是也如同窦太后那样,几次张口,都未说出什么。最终,到了回宫的时候,拍了拍梁王的肩,“阿武,保重......”

    梁王深深一礼,“陛下也是......”

    景帝返回时,并未直接回宫,而是来到了馆陶长公主这里。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馆陶长公主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景帝苦笑,“送了阿武离开,回来看时间还早,便来了阿姐这里。”

    馆陶长公主让人去安排酒水,等到说安排歌姬过来时,景帝直接阻止了。

    “朕转一转就回去了,不必留太多人侍候。”

    馆陶长公主自是顺了其心意。

    “月儿和阿娇呢?”景帝问道。

    说到这个,馆陶长公主就来气,“阿娇这个丫头,惯会躲懒,为了躲避女师的讲习,躲去堂邑侯邸了。出门的时候只跟我说去散散心,我想着这阵子都把她拘在家里学习掌家理事也是难为她了,便同意了。谁想她一去不回。唯一能让我欣慰的,是她还能想起来派个人回禀我一声。而不是让我以为她走丢了,急疯了去寻人。”

    景帝深觉可乐,笑了一通,揶揄道:“阿姐就这样算了?”

    馆陶长公主白了他一眼,“你就看笑话吧。”说着,也忍不住笑了下,自信道:“你以为她能在那边待多久?看着吧,最多半个月,自己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到时......哼......”

    未尽的话把景帝都说的后背一凉。

    赶紧转移话题,“月儿呢?”

    说到小女儿,馆陶长公主也显得有些无奈,“这事说来话长,也跟陈午有些关联。他那女奴生的一双儿女,也不知给二郎灌了什么迷魂汤,被二郎带来,说是留下给月儿使唤。月儿难道缺那两个人使唤吗。我是不同意,奈何那个陈陌会烧制竹简,可不正好撞在月儿的喜好上了吗?为此,还专门跟我要了个作坊,专门烧竹简。还说要找到更好的烧竹简的方法,把竹简烧的轻薄好用,进献给舅舅。看看,连烧竹简都想着你。”

    景帝本就觉得欣慰,被馆陶长公主这么一捧,更是得意,“要么说月儿最是贴心,幸好以后要进我家。要是进了别人家,朕怕是要悔极。”

    馆陶长公主笑,“瞧把你得意的。既如此,定要更加爱护我的小娘子。”

    “自然......这不是去月儿院中的路......”景帝突然提醒道。

    馆陶长公主脸上的无奈再次浮现,“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最近啊,一直都在沉迷于烧竹简,时不时地还总爱往作坊里跑。现下,正是去了作坊,不在家中。”

    景帝有点失望,“那朕就不留了,等这一阵风波过去,朕接月儿去宫中小住。快了......”

    就像景帝的这句“快了”,刚进入四月 ,景帝突然下诏册封猗兰殿的王夫人为皇后,很快又以子以母贵,十皇子刘彻乃皇后嫡子封为太子,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

    这让那些以为彻底绝了梁王为嗣,皇长子刘荣会复位的公卿宗室被打的措手不及。

    但汉室循周室的嫡长子继承制,王夫人既已被封为皇后,那刘彻就是礼教所承认的嫡长子,甚至比刘荣从身份上说还要名正言顺。

    景帝大概就是考虑到了这个,所以才先册封王夫人为皇后,继而以嫡子的身份封刘彻为太子。

    果不其然,众多公卿宗室,除了坚定维护废太子的人,比如窦婴,还有广元长公主,其余大部分人很快就接受了刘彻为太子的事实。

    窦婴几次求见景帝,只最后一次,景帝见了人,也料到他会为废太子求情。只一句,“汉承周礼,嫡长子为太子,难道违背了礼制?还是违背了高帝之约?”就让窦婴哑口无言。

    来之前,窦婴就已知结果,毕竟诏书已下,轻易不会或者说不可能再更改,只是太子毕竟是他的学生,身为其太傅,这是应有之义。

    说的更功利些,刘荣为太子,他是太子太傅,可换成刘彻为太子,陛下还会让他继续为太傅,教导新太子吗?

    窦婴自己都知道不会。

    义愤难舒之下,窦婴称病不朝,隐居于山野之中数月,最终还是在门客中一个叫高遂的劝说之下才返回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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