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白山书院斋舍。

    李言进来时，见袁季文独自坐在那，也没温习而是手上拿着些木块在捣鼓，旁边摆着一杯白色的方形的杯子，上面还有一根小管。

    他有些好奇，知道袁季文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平日里他用的都是木头做的圆杯，但又不好意思问他，只默默地打完招呼后整理自己的物品，时不时再看他两眼。

    也是他一心埋头拼八音盒，不然定要在心里喊，快问我！

    刘进是个爱说话的，他一进来就打破安静，“季文，你这杯子是什么？”等走近一看，又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季文先是拿起手上的牛奶，李言“嗖”得一下看过来，“这是牛奶，对身体好，可以让我长得更高，家人要我每天喝上一盒。”说着，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三盒来，两盒分别递给他们二人，剩下一盒放到孙思道的柜子上。

    “睡前喝或早饭后喝都行，不过我要提醒一句，纸盒上写着盲盒，意为你拆出来的是随机的，不能自己选择牛奶还是羊奶或是豆奶、果奶，不喜欢也要喝完。”

    打量着手中盲盒的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都选择现在拆开，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怎能等到晚上喝？

    “我这个是草莓果粒奶，草莓是什么？”

    “盒子里面有卡片，你可以看看。”

    “我的是羊奶。”

    刘进看到一半，卡片放进盒子里，凑过去看他手上拿着的白色的纸盒，青色的纸盒上半段印着一只白色的山羊，低着头，好像它就在草原上吃草一般。而刘进手中的，是一颗巨大的红色的有点像桃子的水果，大概就是草莓，掉入白色的牛奶时飞溅出来的奶液，画得让人身临其境。

    但当他们喝上一口，才知道什么是身临其境。

    浓郁的，绵软的，滑入舌头的一瞬间，像薄如蝉翼的丝绸层层叠叠垒在一起，既能感受到羊奶的厚重，又是清爽的，不带一点难闻的味道，反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青草花香。

    他感觉自己躺在大草原上，羊群在不远处吃草，白色的羊和天上的云重叠在一起，温暖却刺目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念书的烦恼与科举的压力，他如同回到年幼，在草地上不停地打滚，青草不会划伤他，反而温和的包容他，累了就歇一歇，躺在草地上休憩。

    刘进更多的感受到的是甜。

    牛乳滑入他的口腔，甜滋滋中夹杂一股酸，正是这股酸中和了甜味，甜不至于让他腻味，酸也不至于让他皱眉。其中又咬到一些果粒，咬开后草莓的酸甜香在口中爆开，浓烈地让他扬起微笑，这一刻草莓的味道盖过了牛乳，下一刻被他吸入的牛乳又冲开了草莓。牛奶和草莓好似在打架一般，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却是在酸、甜、香之中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二人像几天没吃饭猛地就喝下去一半，才和袁季文感叹，“这实在是太好喝。”

    都与他说完自己的感受后，刘进感叹，“牛奶和草莓的搭配当真是太美妙，我一开始只看到了颜色，还以为会失望，觉得言兄运气好，如今看来我这运气也是非常不错。”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羊奶浓郁厚重，却不带膻腥味，不像别处的羊奶，总是要搭配别的才能入口。”

    “没错没错，我见这卡片上写经历了很多道工序，无需剪开纸盒煮沸，这多方便，别说在书院，出远门带这个也非常方便。可惜这上头有字，不然还能带去考场呢。”

    三人同时点头。

    “你们还需要吗？”

    两人瞬间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袁季文，还能再有？

    “我大哥酉时会来书院，若有需要你们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带上银钱同他买就可，2文钱一盒。”

    这个价钱那是相当便宜了，两人顿时就表示要，他们二人家中都不算贫穷，负担一日两文的奶饮盲盒是绰绰有余。

    “孙兄还没来么？”

    “可惜他就算现在来了，也没时间喝。”

    话音刚落，曹操就到，“我来了，”孙思道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大口喘息，“喝什么？”

    尽显爱吃本色。

    西街，金玉阁。

    二人穿着整洁，虽并未着绫罗绸缎，但伙计仍是热情地迎客，她没有因对方没有穿金戴玉而轻视，但小姑娘头上戴着的发饰还是让店铺的伙计在心中嘀咕，这应该不是同行来砸场子吧，细细地打量。

    她们没有发觉对方眼神中的意思，只当是伙计觉得她们穷，多看了几眼。店铺里的人挺多，主要是那些夫人小姐身边还带着一两个丫鬟，一打眼看过去，好似整个店铺都挤满了人似的，又想到待会还要演戏，这还有心思去感受、分辨小二眼神中的意思么？

    为了缓解，也为了了解店内的首饰，沈莲牵着袁紫丁慢慢地看，从发簪看到项圈，又从手镯看到耳饰，看到感兴趣的还问价。瞧着倒真像是来买东西的，前头接客的小二心中大定，收回自己时不时看过去的目光，认真迎客。

    她是收回去了，但沈莲二人在一楼转了一圈，有些小姐就看到袁紫丁头上的发饰，有些是丫鬟先瞧见告诉自家的小姐，这东西店里没有呀，是她们在下坪县没见过的款式，自然是极为感兴趣的。

    有位姑娘耐不住好奇，托丫鬟去问，她丫鬟也是直性子，上来就直愣愣地问她那头饰在哪买的。她可以肯定不是在金玉阁，她家小姐经常来，从没见过类似的。

    “朝东街方向走，一家卖糕点旁边的摊子上，你去了就能瞧见，那摊主头上戴着的更闪呢。”沈莲一面说，一面又假装无意地露出手上桃粉色的水晶石，偷看的人和问话的丫鬟一下就直了眼。

    “夫人手上的也是吗？”

    她点点头。

    丫鬟转身就去找小姐，小声说完后，两人直接就出了金玉阁。在一旁同样感兴趣但不好意思去问的人见了，也跟着出门。她们不好意思去问陌生妇人，但她们认得楚文音，跟在她身后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小姐带着丫鬟，这一出门就显得人多，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一些没注意到的夫人也就发现了跟在人群后面一起出门的袁紫丁，在丫鬟的小声提示下，有些夫人好奇跟着一起，原本只打算听一耳朵，却见熟识的几个夫人也跟着去，不想落于人后自然也就一起。

    这下子，店铺里的小二个个都又茫然又慌神，想去二楼找掌柜，又怕把二楼的贵客们也引走，当真是进退两难。尤其是当初迎沈莲二人进店的春花，更是后悔不迭，还真是个来砸场子的同行！

    不用撒泼当坏孩子的袁紫丁松口气，不用哄孩子的沈莲也松口气，牵着她跟在她们身后离开，未免金玉阁找她们麻烦，自然也是要快些离开才好。二人往反方向走，既然当托，就不能再去摊位帮忙，提前达成计划，现留在县里也无事可以做，不如早点归家，还不知家中公婆怎样呢，忙不忙得过来？

    家中倒是不忙，毕竟猴石乡的基本上都是同族，预留了每户2斤的大米盲盒与5斤的杂粮盲盒，每户限购，并不忙碌，只和他们说盲盒的时候有些费口舌。有些人还想要买别的，袁爷爷就先收钱并记下，等明儿个再卖给他们。

    袁青萝小舅倒挺忙，木架还没打出来，只说了自己要在村里开杂货店的事，基本上逢人必说，说自己要开杂货店，有什么想买的没？有的话，就拿出姐夫给自己的笔记本和铅笔，把对方的要求记下来。李二丫娘家兄弟亦是如此。

    蹭糕点摊摊位的三人刚开始有些忙碌，每来一个人就要解释一边何为盲盒，为什么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为什么拆了不能退。几乎每个被袁小姑头上镶着粉钻、展翅欲飞的蝴蝶吸引而来，又在听到解释后离开。

    八百钱，买了不能退，还一定和摊主头上戴着的是一样的，谁乐意花这钱呀？

    储文文乐意。

    听完说明后果断地买了八百文钱的发卡盲盒，后头跟来的姑娘看着她当场拆开。

    当她拿出被透明真空袋装好的发卡，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买！

    袁紫丁的是一个双层蝴蝶结，白色的缎面和蕾丝，嫩黄的绒花与反光的亮钻，因发卡的大和颜色的反差与亮光，在背着人的时候能一眼抢走他人的注意。袁兰香戴着的是两个玫瑰金色的蝴蝶，蝴蝶细小的羽翼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再点缀上粉白的水晶钻，彷如阳光下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而储文文手中的，是两个边夹与一个背夹。

    背夹最大，半圆形状的金色树枝上穿满透明的珠子，上方镶着银朱色与芙蓉色的小花，花蕊中间是白色的，花蕊上缀着一两颗珍珠，越往外颜色越浓，两种颜色的花交织穿插挤在一块。下方是坠着流苏，四五颗白色珠子中有一颗芙蓉色的串珠，再配上几颗白色的，中间穿着银朱色，重复四五遍后最后一颗便是芙蓉色。

    偏小一点的边夹与背夹是同样的，上面的花要少些，下面的流苏也短些。单独佩戴就已非常好看，若是三者一起，就像头上戴着花环一般。

    储文文非常满意，又给家中的妹妹买了。听到对方说水晶石可以帮助改善睡眠，便买了两个送给母亲和祖母。

    还想问她有没有别的首饰，就被旁边的姑娘们忍无可忍地挤走，卖得够多了，得给她们留些！

    储文文无奈。

    “还有的还有的，我们有头饰、手饰，项圈耳饰都有，每人限购六件。”至于带了多少套，那自然是先付钱就有无数件，不过为了不惹人太过怀疑，她们打算卖30套。

    六件刚好是发卡、发簪、耳环或耳钉、项链、手串和戒指。

    听到这，储文文先打发丫鬟回去把她娘和妹妹叫来，她还要继续买。

    这儿热火朝天，袁仲武那边更热闹。

    他和两位堂侄子推两辆车到昨天的位置上，一辆车上放着桌子板凳和三个水囊，其余的位置都放着大米盲盒，另一辆车放着满满当当的杂粮盲盒。

    袁仲武和袁正林推着车，两人推得异常小心，也不耽误袁平河在这边捡那边捡的，这路好走，但推车不好走，尤其是放了很多东西的推车。好在半路遇到了归家的袁伯勇，一人看一辆车，轻松许多。

    早市已经开起来，并不影响路上来往的行人。他们也赶忙摆桌支摊，把昨儿准备好写着“卖粮”的木牌靠在桌边，一边摆，一边吆喝，“卖粮食咯！白花花的大米哟！2斤50钱咧！”

    别说，在路边卖粮食确实更容易引来人。这不，有个要去县里的大爷听了，转头往他们这走，后面还跟着个不怎么乐意的男人。

    不太情愿的男人拧着眉问：“你们这也没见着米啊？”

    袁平河和他解释，“我们这卖得是盲盒，大米盲盒里保证都是细粮，不过有些不同。我家吃的是香米，大爷家吃的稻花香米，二爷家吃的是珍珠米。”

    “你们吃得也不一样？”

    “盲盒盲盒，就是不晓得里头是哪个，拿到的都是随机的看运气，我们吃得当然也一样，您老要是担心，可以买了之后在我们这摊上拆了再拿回家，旁边的人也能作证。”

    就短短几乎话的时间，旁边已经站了五六个人。

    “就是咧，我们帮您看着！要是敢骗人，我们就去找县令大人！”

    赵老头仔细看着他们，对方听了要报官的话也不紧张，目光清澈一片坦然，便下定决心买一盒，让儿子拿钱。赵大有虽仍不情愿，但不敢驳他爹的面子，只好慢腾腾地掏钱又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数出50个铜板，让他爹挑一个。

    挑完自然也要拆开，考虑到这个情况，袁仲武把从家中拿来的剪刀递过去，正好解了赵老头的烦恼，也是这一举动让包括赵大有的周围人更相信了几分。

    赵老头用剪刀刚剪开一小口就停下，“哎哟！真是白米！”

    一石惊起千层浪。

    围着的人都凑过头来看，一看还真是，虽然口子不大，但也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米粒。

    “不会就上面是白米，下面是石块吧？”

    有人嘀咕道，也让周围想买的人迟疑起来，袁伯勇当即朗声道：“这位老丈，您看您能否将这封口完全解开，也好打消顾虑，我这也不让您为难，您要是愿意，我再送您一盒2斤的杂粮盲盒。”

    那还有人不愿意么？

    赵老头当即沿着线条，剪下来一条带线的白色袋子，又伸手到最底下去捞，将袋子中的米粒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封口被完全剪开，众人也能看到袋子中满满当当的米粒，随着老人粗糙起皱的手翻涌，从最下面到最上面，都是白花花的米粒。

    “真的是！”

    “哎哟，还没见过这么白的米呢！”

    “我要买！”

    “我也买，我买2个！”

    “别急别急，也别挤，东西够，别着急，我还要给这老丈杂粮盲盒呢！”

    “杂粮盲盒15钱！对，也是2斤！”

    “一个一个来！排队排队！不排不卖！”

    好在人不多，在一声声叫嚷中，众人看着一车的盒子也冷静下来，乖乖地听着对方的话去排队。不然人不卖可怎么办？

    人都爱凑热闹，见这边人多还排队，就来问是个什么事，一问自己也留在这排队了。就算是肚子着急要去县里卖活物的，也叫认识的同村人帮自己排队，就怕卖完了自己没份。

    “明天我们还来，不担心买不到。”

    这话和解释盲盒的话一起，被说得口干舌燥，嘴巴都快自己能张张合合说完整了。袁伯勇想走也走不掉，跟着一起帮忙，还是后头来了辆马车，问清楚这边的事后，排着队把东西都买走。

    剩下还在排得人唉声叹气，他们只好又一遍遍地说，明天还来，明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