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着实不早了，月色浮上，柴荣淡淡朝阮晴鸾道，“安置吧！”阮晴鸾轻轻的应了声，随即自己沾湿了布巾，卸了妆面，柴荣忽而抬眼，隐隐看见阮晴鸾眼底的青色，看样子，昨夜没有睡好。

    也是同处一室，阮晴鸾发现，柴荣起居，只有用得惯的小厮，并未有贴身丫鬟服侍，柴荣并没有糟乌的后宅，这个发现，让阮晴鸾颇有些甜。嫁人前的忐忑，总算在此刻，稍稍踏实了些。

    阮晴鸾换了寝衣，解了发髻。缎面一样顺滑的发丝，倾泻而下，随着阮晴鸾的腰身，隐隐浮动。换好寝衣，阮晴鸾见柴荣仍然立在榻前，阮晴鸾脱了软底鞋，在里侧挪了挪。

    柴荣见她识趣的睡在里侧，本要去书房安置的脚步，稍有些缓慢，今夜新婚，若独自撇下她一人，不仅在父皇那不好交代，也极其打阮晴鸾的脸。

    柴荣往榻前走了两步，朝阮晴鸾道，“你若不愿，我不勉、、、”阮晴鸾将盖住自己白皙肌肤的大红婚被往下拉了一点，眼巴巴的看着柴荣，妙曼白皙的肩头，无形的邀约，柴荣转身放下帐幔。

    今夜，若柴荣要走，她拼着颜面扫地，也会求他留下来，既然求他留下，自然要主动些，故而，在柴荣放下帐幔的瞬间，她就贴了过来。

    红烛燃了一夜，阮晴鸾自然明白，今夜柴荣若走了，她的脸面臊得干干净净，日后无论如何，也捡不起来。既然选择嫁给他，就要认清楚事实，不能因莫须有的内里不甘，而至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既然为了阮氏一族妥协了，嫁给了柴荣，就要当断即断，若有一丝优柔寡断，日后，就别怪柴荣不给她颜面。

    阮晴鸾贴近的一瞬间，柴荣受用的很，洞房花烛夜，若行了夫妻之礼，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好在，阮晴鸾识时务，她主动靠近，柴荣也愿意顺水推舟，他心里对截胡二皇子心仪女子的负罪感，因阮晴鸾主动靠近，消减了。

    不管之前跟二皇子如何青梅竹马，他权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只要日后阮晴鸾做好自己应做的分内事，柴荣只当以前那点瓜葛都过去了。

    柴荣许是累极了，很快便睡了过去，留她一人，缅怀自己无处放纵的情绪。疼，越发清晰的疼痛，在夜里，无限的放大，阮晴鸾想要起身，洗一洗，奈何，柴荣不喜女子靠近，阮晴鸾的陪嫁丫头，都遣在外头，若叫人进来，难免惊扰了柴荣，阮晴鸾动了动，还是腰酸得厉害，最终决定算了，凑合一晚吧！

    忍着各种不适，阮晴鸾迷迷糊糊了很久，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闻新房处圆了房，新人相处融洽，并未闹出什么乱子，郭后虞放心了。

    他若提早知道，二皇子跟阮晴鸾之间，有过这么一段感情，许会重新考虑，从阮氏族中另外挑选女子，赐给柴荣。

    可惜的是，事情没有早知道，二皇子缄口，最终让这两个本该鸳鸯相伴的二人，错过了，晚了一步，二皇子抱憾终身。

    二皇子这夜，一点酒都没喝，明明没有喝酒，头却跟喝醉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好似不知道今夕何夕。

    也是大婚这夜，阮向英得知二皇子没有跟着柴荣一道去阮家别院迎亲，才觉得不对劲，问了二皇子身边随侍多年的小厮，才得知，二皇子和阮晴鸾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情缘。

    阮向英不禁庆幸，幸而二皇子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庆幸的同时，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得知二皇子一直在勤政殿侍奉汤药，阮向英本想歇下，却带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去了勤政殿。

    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若早些时日，她知道儿子的心事，也许能从阮氏族中，另外挑选一名女子，另外挑选一名女子，哪里有阮晴鸾身份压的住，阮长占的嫡长孙女，就这么一个娇养长大的闺阁女儿，旁人，能护得住吗？

    在宫里待久了，更深知，帝王的决定，皇权的无情，都是不可碰触的逆鳞，而她，看似掌管后宫，风光无限，回到事实中，除去心疼儿子，她好似什么都做不了。但愿时日久了，海誓山盟的感情也淡了，忘不了那段情，娶位娴淑的女子，踏踏实实，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就够了。

    阮向英特别想见见二皇子，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非常懂事的儿子，可惜，阮向英到了二皇子住的宫殿，听闻二皇子一直在勤政殿侍奉汤药，夜间，很少会寝殿歇息。

    后宫的女子，在宫门下钥之后，是不能前往前殿的，见不到儿子的失望，被高高宫墙各种宫规束缚的无奈，最终，阮向英沉默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宫里。

    郭后虞许是心情好，今日精神头足，罕见的问二皇子，“今日，你怎的没跟你皇兄一道，去阮家迎娶？”按理说，皇子成婚，由皇子妃家族按礼仪送亲来王府，柴荣亲迎，给足了阮氏颜面。柴荣带的傧相，拿出来，各顶个的出色，迎亲的队伍，十分隆重。

    二皇子淡淡的说，“儿子留在宫里，伺候父皇，可比跟着皇兄迎亲重要。”二皇子顿了一下，又道，“皇兄早就差人来说，让我安心侍奉父皇。”兄弟和睦，这是郭后虞最想看见的，郭后虞半磕着眼，嗯了一声。随后嘱咐二皇子，“过会儿，你去喝杯喜酒吧，这里，有人伺候，不必挂念。”

    二皇子痛快的应了，只是，他看见郭后虞说完这话府，仿佛就睡着了，自然没有人盯着二皇子，有么有去喝喜酒。

    表妹的喜酒，他真心不想喝。

    故而，郭后虞睡下后，二皇子独自在寝殿呆了很久，才走出殿门，慢吞吞的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柴荣大婚这夜，阮向英才知道，她一直操持的婚事，对二皇子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无助，她怎么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儿子跟阮晴鸾之间，郎情妾意呢！

    但凡她看出来一点，怎么也会周旋一番，起码，会替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避而不争的儿子，在娶妻这一点上，争取一下，能让儿子的一生，圆满一点。

    阮向英大宫女伺候阮向英卸妆后，有些不平，道，“圣上这赐婚，着实委屈了二殿下，明明跟鸾姐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阮向英及时制止大宫女，尽管她也知晓这对苦命的小鸳鸯，着实可惜了，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她一辈子教导儿子，不争皇位，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却没想到，二皇子不争皇位，却连争一个女人的权力，都没了，甚至，连争取都没有，就败了。

    阮向英颇有些混沌，不争不抢，意味着失去吗？她教导儿子避其锋芒，错了吗？

    刚开始，阮向英的确感激郭后虞给阮氏，给二皇子留的退路，只是，这退路，也是儿子果断掐断感情，换来的。

    感情受了挫，二皇子可会心里难受？

    造化弄人，人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生在帝王家，享尽富贵，也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有得有失，事实无常，人生，总有遗憾的事。

    柴荣成婚这夜，二皇子罕见的没有留宿勤政殿偏殿，母妃刚走，二皇子就回了寝殿，听闻母妃匆匆而来，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可二皇子只想一个人静静，他今夜滴酒未沾，却彻夜未眠，母妃一直要他低调，不争不抢，安安稳稳，富贵平安终老。

    阮晴鸾明明是他心仪的女子，怎么就嫁了旁人。

    怪谁呢？二皇子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这事儿，该怪谁呢？

    怪柴荣横刀夺爱，不，他连晴鸾表妹的面，都没有见过，显然怪不得柴荣头上，怪父皇胡乱赐婚，好似，父皇多重考虑，才想出制衡的办法，免得他跟柴荣为了皇位兵戎相见，似乎，父皇也没做错，怪晴鸾表妹另嫁他人，不不不，不是表妹的错。

    思来想去，此事应该怪他自己，是他自己见父皇病重，不敢提起，没有拼了命也要跟表妹成婚的决绝。

    二皇子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万般皆是苦，半点不由人！

    都说磨砺让人成长，爱而不得，这种磨砺，大抵是最历练人的。

    阮向英听闻，二皇子一早，罕见的起晚了，去勤政殿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不由得多想了些，阮向英借着宫务的由头，去了勤政殿，见到了她惦记一晚的二皇子。

    二皇子憔悴了很多，眼睛本该无忧无虑的神采，仿佛蔫打了一样，从心里透出来一股悲伤。

    阮向英心疼儿子，只是，再心疼，也替代不了。

    二皇子朝母妃笑了下，从这个笑容中，阮向英仿佛看见了二皇子笑容背后的多重意思，有些认命的悲伤，有些不敢让郭后虞动怒的忌惮，有些不愿徒增烦忧的释然。

    阮向英最终，什么都没说，见了儿子的面，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这样，母子二人相视一眼，有些话，不说也罢。

    错过了该说的时候，一点意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