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没有跟二皇子挑明私下动兵，二皇子委婉问过几次，阮长占避而不谈，二皇子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便是外祖父不听自己规劝，一意孤行，担心柴荣登基后，他们母子没有好下场。

    二皇子有心劝谏外祖父，柴荣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小人，也不是容不下人的度量，更不是莽夫，可外祖父每次听他刚起话头，就转移话题，避而不谈。

    没想到，令二皇子头疼不已的事情，母妃一封信就解决了，听闻外祖父暗中遣兵退回鄚州，二皇子隐隐松了口气，他不是不想争皇位，他深知自己争不过，父皇偏心，从小就拿柴荣当储君来养，多年的铺垫，岂会因鄚州一方的势力，能赢得了。

    柴荣本以为是母妃劝说外祖父，外祖父才歇了心思，万万没想到，是舅舅家的鸾表妹，内定为柴荣正妃。阮氏族中出一位皇后，足以填平外祖父所有的担忧已及恐惧。

    外祖父不再执着扶植二皇子，原本是他一直盼望的事，可是，听闻鸾表妹许了人，二皇子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儿，从他跟着外祖父游历开始，时而住鄚州阮家，因此，时常见到鸾表妹。两年多的功夫，他眼见鸾表妹，从稚童长成少女，他的心里，一点点有了表妹的位置。

    只是，天意弄人，父皇没有给他和鸾表妹赐婚，反而将鸾表妹，赐个柴荣，这让二皇子惊闻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很难置信。他对鸾表妹的心思，一直都很清楚明了，也从不藏着掖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只等着及笄后，便请母妃跟舅舅议亲。

    二皇子知道，他不是一厢情愿，鸾表妹对自己，也有情意，虽然并未表明，可二人时常一块游乐，情愫如同藤蔓，越来越深。

    没想到，表妹刚及笄，他还未跟母妃提起此事，本来笃定的婚事，就这样夭折了。

    不同于阮长占跟瘦三相谈甚欢，二皇子一言不发，就这样，眼神空洞的看着远处。他想了很多，只想即刻进宫，跟父皇说，请他收回赐婚的旨意，担心父皇不同意，又想明日进宫后，就跟母妃提起，求娶表妹。

    二皇子心浮气躁，越想越烦，二皇子感觉自己心急如焚，似乎等不到明日，他想立刻就进宫。

    柴荣压根就没见过鸾表妹，娶妃对他而言，换个人而已。可他跟鸾表妹不同，他喜欢她，不能因为旁的顾虑，拆散了他们。

    心里这样想，二皇子脚步匆匆的朝城门走。

    阮长占见了宫里传出来的信，当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本能的看了看二皇子，他何尝不晓得，二皇子秉性嘉杰，跟鸾儿很配。

    二皇子跟鸾儿的事情，他听说过，走得近些，但阮长占笃定，二人并未作出出格的举动，不算欺君，柴荣即便知道了这点以前，也不会闹出什么。

    虽然之前，他的确生过心思，将鸾儿许配给二皇子。

    只是，造化弄人，还未等定下婚事，郭后虞这个皇帝，对臣女的婚嫁，插了一脚，横生枝节。

    可惜，帝王考虑深远，由不得儿女情长。见二皇子失态，阮长占本想派人拦下二皇子，可转而想到，拦住二皇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二皇子走到城门门口，看着已经关上的城门，二皇子心里一片冰凉，这紧闭的大门，仿佛隔开了他与鸾表妹的情分。圣旨已经颁发，岂有反悔的道理。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不甘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二皇子心里不甘，他觉得，父皇不晓得自己心思，才会赐婚，待他禀明父皇，定会改了赐婚的主意。

    就这样，抱着一线希望，二皇子焦灼的在城外等了一夜，这一夜，二皇子没有合眼，他忽然悲哀的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成了徒劳。

    想了一夜，天快亮了，二皇子突然想出一个办法，只要大哥柴荣知道了他跟鸾儿两情相悦这件事，定然会请父皇收回圣旨。

    想到办法的二皇子，顿时精神抖擞，城门一开，他便骑马进了城。进城后，二皇子没有立即进宫，而是，去了柴荣府上。

    柴荣开府后，他只去过一次，大概记得路，到了柴荣府中，大哥不在，二皇子生生等了两个时辰，才见柴荣回府。

    听二皇子焦急的说清楚自己来意，柴荣愣了片刻，二皇子喜欢阮晴鸾，他着实没想到。君子有成人之美，柴荣考虑了半柱香的功夫，对二皇子说，“旨意下发后，阮晴鸾便动身

    来京城备嫁，约莫这两天就能到京城，届时，我安排你们见面，若真如你所说，你们两情相悦，我跟父皇请旨，另选个女子为妃。”

    二皇子听后，感激的看向大哥。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他真心钦佩柴荣。

    从小到大，柴荣一直都得父皇夸赞认同，好似柴荣才是他的亲儿子。久而久之，二皇子心里不服，只是面上不显而已。也因此，他跟柴荣虽然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却少了几分亲近。

    这一刻，他觉得柴荣的心胸，自己远远比不过。

    二皇子得了柴荣应允，只觉得，鸾表妹跟自己的亲事，仿佛有了希望。

    从柴荣府中回去，二皇子才进宫。

    进宫后，二皇子去勤政殿求见郭后虞。

    看着父皇气色极其不好，眼睛都仿佛灰暗了，再不似从前的意气风发，再没从前的健硕精神，二皇子的心，如同绞痛了下，他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父皇，病了许久，苍老如垂暮老人，再没了之前的生气，正出神，突然听到父皇一阵咳嗽。

    郭后虞连着咳嗽了一阵子，二皇子忙上前，一边拍着父皇略显佝偻的后背，一边赶紧端起茶盏，递到父皇嘴边，让他压一压。

    这一阵咳嗽过后，郭后虞的脸色，明显的更苍白了，仿佛喘不来气，看着父皇病情如此重，他着实愧疚，早知道父皇身体如此不好，他该早些回京照料。

    这时，慕太医前来把脉，开了药，二皇子亲自拿着药方，去药方煎药。和慕太医同行的路上，二皇子问起郭后虞的病情，得知父皇病得远比他想象中的厉害，二皇子更愧疚了，不仅愧疚，还很痛心。

    慕太医说，父皇的病，最忌操劳上火，一旦急火攻心，随时有大去的可能。

    思来想去，二皇子觉得自己生在皇家，享受了父皇给他的尊荣富贵，却什么都没有替父皇做过，实在不孝。他本想等柴荣同意另外择个女子成婚后，和大哥一同求父皇收回赐婚圣旨的话，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二皇子从柴荣府中回来，便派人去京郊的驿站等消息，鸾表妹来京城后，立刻送信过来。柴荣出于对未来妻子的尊重，本派了人去接迎，给足阮晴鸾体面，只是，听闻二皇子派人守着，他便撤了人手。

    阮晴鸾的马车，终于到了京城。

    刚到京城，二皇子便得了消息，即刻出宫，去见表妹。只是，到了城门处，二皇子却没上前，只远远的看着表妹。

    阮晴鸾觉察到一股视线朝自己望过来，本能的回望，看见二皇子在不远处，顿时笑了笑，两人默默对视，眼中只有对方的情意绵绵。只不多，这样的对视，只有几息功夫，二皇子就移开了视线。

    阮晴鸾进京，只知道是备嫁，阮长占并未说，嫁的人是谁，他知晓鸾儿性子，若说是嫁给柴荣，怕是打死也不肯进京。

    阮晴鸾只匆匆见了二皇子一面，二皇子眼神好似并未跟之前一样亲近，阮晴鸾以为，圣上病重，二皇子百忙中抽时间见自己一面，已经不容易了。

    故而，并未多想的阮晴鸾，开心的住进阮家在京城的别院。大概是圣上身体不好了，急着让二皇子成婚。

    阮长占等着二皇子走后，才跟鸾儿说，圣上赐婚，她嫁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二皇子的大哥，柴荣！

    阮晴鸾大吃一惊，说什么都不肯嫁，她跟表哥自小一起，早就芳心暗许，这件事，父亲知道，并默许，故而阮晴鸾一直将二皇子当做日后的夫君。

    阮长占由着孙女儿闹，不闹一通，是绝计想不通的。

    闹够了，阮长占才将赐婚的内里情况，一点点掰碎了，讲个孙女儿听。嫁给柴荣，就是要保住阮氏一族，给阮向英和二皇子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尽管父亲说，为了家族大意，她必须跟二皇子断了情分。阮晴鸾不信，她一定要见二皇子，当面说清楚，她想嫁的人，不是柴荣。

    可是，令阮晴鸾失望的是，她来别院好几日了，二皇子始终没有登门拜访。

    等了几日，没有等到二皇子，反倒等到柴荣派了人来请，阮向英召阮长占以及侄女进宫商议婚事。

    阮晴鸾早就想进宫了，得了传召，立即准备好了，阮长占看着孙女，想说些什么，看着她雀跃的样子，不好打击，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

    进宫后，柴荣便和阮长占去了勤政殿，阮晴鸾带着随身的侍女，往阮向英住处。途径海棠苑时，阮晴鸾有些出神，海棠苑种着成片的海棠，眼下早已过了花期，成片的海棠花，若是花期当前，该多么美！

    阮晴鸾抬头一看，在海棠树的另一端，遇到了久久不曾露面的二皇子。

    铺满鹅卵石的小路，骤然看见二皇子，阮晴鸾差点崴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