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乾祐帝的亲卫统领,替乾祐帝守陵一辈子,他也乐意。

    能替主子守陵,唤起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效忠乾祐帝半生,穷尽其力护主,主子没护住,随乾祐帝出逃的近卫中,出了叛徒,他数日自责,识人不清,间接害了乾祐帝。

    贾彪的事,他知晓内情,但自古以来,君主便有生杀大权,被冤了,也只能道一声可惜!

    没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龙虎卫枉死,竟在紧要关头,成了乾祐帝的催命符。

    自责,让他愧疚,能替乾祐帝守陵,倒是个赎罪的出路。

    侍卫统领因郭后虞让替乾祐帝守陵,生出几分感激来。

    郭后虞虽然恨乾祐帝,人死了,他反倒不想做事太绝,给了乾祐帝死后的体面,将乾祐帝和凤鸣宫的皇后,葬在一处。

    乾祐帝的陵寝,还未完工。

    乾祐帝登基没几年,自登基就开始修建陵寝,他的陵寝,地基去年刚打好,地宫尚未建好,启用的仓促。

    当时安葬耿夫人时,乾祐帝从私库拨了一大笔银子,虽然因追封皇后一事,闹得草草收场,但陵寝修得贵气,雕刻精美,彩绘飘逸,且陪葬丰厚。乾祐帝想着百年后,跟耿夫人葬在一处,故而,耿夫人的陵寝修得格外精致,处处彰显皇室奢华。

    郭后虞做做面子功夫而已,仅仅给乾祐帝维持些体面,算不得厚葬规格,勉强只算个富贵人家的坟冢,帝王的金丝楠木棺椁刚运到皇陵,外头的石棺还未做好石刻,乾祐帝就下葬了。

    作为曾经的帝王,乾祐帝的陪葬不多,只有几样乾祐帝生前常用的物件。

    乾祐帝下葬时,耿夫人的陵寝,反倒比乾祐帝的大气多。

    郭后虞没那样的大度,替乾祐帝完成死后心愿,将乾祐帝和他生前最喜爱的耿夫人葬在一处。

    能将乾祐帝跟他的皇后安葬在一处,是看在皇后厌恶乾祐帝,让他死后到了地下,二人痴男怨女,互相掐架去吧,不然,就让他一人孤孤单单长眠在陵寝,岂会让他夫妻二人合葬。

    能让乾祐帝死后不得安宁,还能换来文臣们一句大度,何乐不为!

    皇后被烧的漆黑一具尸体,若不是头上带的凤钗,都认不出是乾祐帝的皇后。

    乾祐帝的皇后已经死了,并不知道郭后虞将他们夫妻二人葬在一处。不然,她在地下都想跳出来咒骂郭后虞,她好不容易早走一步,甩开乾祐帝,实在不愿跟刘承佑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葬在一处。

    郭后虞非要做烂好人,将她二人葬在一处。

    顶顶可惜了,皇后和乾祐帝,生不同衾死同穴。倘若皇后活着也会被活活气死,不对,皇后不是气死的,是烧死的,也不对,是毒死的。

    不管乾祐帝的皇后在地下这样咒骂郭后虞多管闲事,她也无法从坟墓里跳出来,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勤政殿地龙引起的大火,烧了两日功夫才被浇灭,死伤数千人。

    郭后虞亲自去看了,一片残亘狼藉。

    郭后虞对此,心里感触,怪不得人们常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乾祐帝逃出皇宫后,点燃了密道,建造皇宫时,布置的防御,几个人点着密道的灯油,顷刻间,火龙喷发,轻易让对方围死在勤政殿,烧死了数千名将士。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郭后虞让人登记了死者的名字,下发抚恤银子。

    慈不掌兵,他若一味心慈,放过乾祐帝,日后乾祐帝翻身,届时,他的下场,恐怕惨烈到无法想象。

    郭氏族人,祖父,二叔,等等,都被乾祐帝诛杀,连同他襁褓中的儿子都不放过。

    想到惨死在乾祐帝手中的儿子,郭后虞眼底的猩红,更甚了些,他险胜,苍天有眼,他郭后虞总算否极泰来!

    勤政殿烧死数千名将士,清点了名册,将士们,一个个大男人,痛哭流涕。死者中,有兄弟,有同乡,昨夜还睡在一个营帐中,今日天人永隔了。

    攻占皇宫后,幸存的将士们,开始了大难不死的疯狂报复。

    除了李太后的宫里,郭后虞早有交代,礼遇李太后,将士们不敢作乱,其余各宫,皆被抢了个干净。宫里日日哀嚎,混乱一气。

    宫里烧杀抢掠了两日,稀世之宝被抢个干净,宫女们遭了秧,痛恨乾祐帝的将士们连,将皇宫里所有人都恨上了。

    面对杀气腾腾的将士们,宫里主子奴才们吓得哆哆嗦嗦,有幸逃出宫外的,留了条命,也有不服从的,叫骂乱臣贼子的,当即被杀了,还有被辱自尽的。

    宫里什么情形,郭后虞知晓。

    宫变的结局,惨烈的不止是败落的帝王,还有帝王的女人奴仆,以及做事的宫人们。

    水深火热,日日面临死亡的惊惧,宫里众人,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活得格外艰难。

    郭后虞听见皇宫里不间断的哀嚎声,每日都在上演惨案。

    郭后虞想到白香盈的儿子,他那襁褓中的孩儿,尚未知事,被乾祐帝命人摔死在宫里。

    儿子就死在这个皇宫里,这宫里,有多少人见证了儿子的死亡,有多少人参与其中,郭后虞当时远在千里之外,参与其中的侍卫们,现如今已经无法一一揪出来。

    如今,看着皇宫沦陷,郭后虞并没阻止,这烂透了的皇宫,骨子里烂透了的乾祐帝旧奴,死了也干净。

    宫里每日死人,说不定,其中便有见证儿子死亡的宫人,不乏有看笑话的,想到儿子小小的身躯,被摔死的惨状,郭后虞的心,痛。

    或许是想要乾祐帝的旧人彻底腐烂在这个充满肮脏的皇宫,郭后虞对乾祐帝的旧人,既不为难,也不约束下属们,任其自生自灭。

    运往宫外乱葬岗的尸体,堆满运尸车,一车车的往外拉。

    宫里头乱做一团,血流成河,处处弥漫满浓浓的血腥味儿。

    郭后虞又纵容下属放纵三日,之后,下了不许将士们烧杀抢掠的铁律。

    宫里这才安稳下来。

    郭后虞将宫里事务交由瘦三等人处理,他回了郭府。

    路上,郭后虞勒了马,停在一处,临河而立,河对岸,就是儿子小小的坟冢,郭后虞默默在心里对儿子说,儿啊,为父替你报仇了,你可能看见?

    每日担心脑袋随时搬家的宫人们,听闻郭后虞下令,不可烧杀抢掠,仍旧不敢松心,见有几个将士违抗军令,抢掠宫女,郭后虞下令,当众斩杀,这才放了心。

    总算保住了性命,不用提心吊胆度日。

    宫里不再每日死人。

    拉去乱葬岗的运尸车,总算闲置下来,不再骨碌骨碌的发出瘆人的车轮声。

    一日后,郭后虞派人重新登记了人名册子,给宫人们分派了差事,宫里总算安稳下来。

    乾祐帝死后,朝堂顿时乱了。

    乾祐帝一派的朝臣们,自郭后虞攻入皇宫,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被郭后虞党清算。

    前太子党,襄助郭后虞有功,隐隐有起复的风势。

    郭后虞的人马,很多人不甘心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拱手送人,建议郭后虞直接称帝。

    然而,就在众位朝臣们都在猜测,郭后虞可有篡位的意思。

    朝堂顶端,看着空无一人的龙椅。臣子们纷纷私语,不知道谁会坐上去。

    这至高至上的龙椅,天底下最尊贵的权势,后继无人了。皇室中,乾祐帝发动宫变时,将先皇的子嗣屠杀干净,直系一脉,已经无人继承皇位,只能从旁支刘氏皇族中,选一位继承帝位。

    郭后虞让人挑了个好日子,李太后慈御,立刘赟为帝,尊刘崇为叔王。刘赟继承皇位,即日登基。

    当即便有人反对刘赟,郭后虞声望最高,理应顺应民意登基称帝。。

    郭后虞第一个反对。

    刘崇大军,虎视眈眈,时机没有成熟,不可贸然篡位,这时候,若他登基为帝,刘崇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子,还真有不少人呼应,毕竟,刘崇不管从身份地位,或者实力,都比郭后虞占优势,此时拥刘赟为帝,能让郭后虞缓些时日。

    在郭后虞一力支持下,刘赟当日便登基为帝。

    宫变后,宫里一片糟乱,朝堂上也混乱,礼部对刘赟登基大礼,准备不足,故而,刘赟登基礼仪简洁。

    刘崇送信给刘赟,告诉刘赟,登基礼仪简洁些无妨,捡来的皇位,不必拘小节。

    刘赟对登基大礼不太挑剔,他担心迟则生变,简洁些也好,起码登基大礼不用拖着。

    新帝没有意见,礼部官员狠狠送了口气。

    第二日,登基大礼顺利进行,刘赟身穿黑色帝王翟衣,头戴王冠,意气风发。父王准备多年,没想到这皇位,来的如此容易,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父子掌管天下,乃是天命所归!

    这一日,刘赟格外高兴,不仅是高兴,心里还得意,少年称帝,旷古以来,历史上,也没有几人!

    刘赟登基后,想要从崇州调十几名官员,安插在朝堂各部。

    不过,各部要职并没有空缺,故而,这些人,迟迟没有安排好。

    刘崇再次送信进宫,告诉儿子,不可急于求成,徐徐图之。郭后虞功高盖主,在郭后虞的势力没有拔除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刘崇的人、保持中立的文臣、郭后虞的心腹,在朝中形成三波人,各为其主,心思各不同,三足鼎立,朝堂却难得的暂时稳了下来。

    皇宫里的人,郭后虞独独给了李太后体面,让她享受太后尊荣。李太后大病一场后,眼界都不一样了。

    李太后特意命心腹太监去了趟太常寺,放了薛将军的小妾赵倩儿。

    赵倩儿误打误撞,替儿子报了仇。如今,李太后投桃报李,放了赵倩儿,也算还她份恩情。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冤枉,李太后总想着,往后的余生,但凡见到被冤的人,定要出份力,替死去的儿子积福。

    李太后知道女子生活不易,若薛将军的小妾自己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下场惨烈,不值得可怜。

    偏偏,赵倩儿被贪财好色的男人强占,还将她转手,赵倩儿心存怨恨,不得已才杀人。

    放了人,赵倩儿爱去哪就去哪儿吧!

    按理说,这样一个不守贞洁的妾室,李太后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偏偏,赵倩儿牵扯出儿子的死因,李太后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苍天有眼,谁能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竟能将儿子的死因,大白于天下!给那小妾份恩典,有何妨!

    李太后如今,连娘家人都不大召见。

    虽然大仇得报,她的儿子,才华横溢,端方隽秀的儿子也活不过来。

    李太后活得通透,虽然郭后虞给了她太后尊荣,她不敢拿乔,一直以养病为由,万事不理。

    她大病一场,越发觉得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

    好在,郭后虞总算开始约束下属,宫里不再整日哀嚎。

    刘赟对李太后十分尊重,每日都来请安,本就不是刘赟亲祖母,半路认的,祖孙二人,无话可说,浅聊几句,刘赟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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