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我不是楚子航的搭档，我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繁重的文书压了一身。

    我迷茫地接住了校长委于我的重任，迷茫得被校长拍拍肩膀，捧着要写的厚厚一叠报告看着楚子航和夏弥从空中翩然落下的视频愣神。

    看这背景，这光照，这两人的颜值，真是叫人错以为仿佛看的是某个电视剧精彩判断剪辑，远超众人的颜值更是在其他人眼中自动带上二人般配的滤镜。

    我看的是偶像剧剪辑吗？不，我看到的是我突增的工作量。

    我勉强维持住仪态，毕恭毕敬地把校长送走后扭头看向众人。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问。迷茫的样子活像是出去吃了个草回来忽然发现家被炸了的小羊。

    我有种想调头回去的冲动，或是时光倒流，怎么样都好，别让我面对这些。

    面对我发出的致命疑问，制造出大场面且风尘仆仆的二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不说话。

    我捂着胸口，抓住一旁想要溜走路明非，指着视频上姿容出色恍如明星像在拍什么电影的两人对路明非发出三连问：“他们是谁？”

    “为什么他们在游乐场？”

    “为什么他们会闹这么大动静？”

    在这场问话中我的语气十分平静，情绪也相当稳定，除了逐渐升高的血压。

    但是，问题不大。我熟练调节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的想：呵呵，不就是多出几份报告吗？不就是过山车上遇到事故？不就是被很多人看见可能会上新闻了？不就是……

    靠，拳头硬了，血压压不下了。

    后勤的命也是命啊！

    路明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可能觉得难以回答，不管是孤男寡女去游乐场还是去游乐场结果搞出这么大仗势需要善后，对他而言似乎都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但我不管，看着视频下越来越高的热度感觉呼吸不畅，一时顾不上在夏弥面前要维持的人设，面上扬起笑轻声细语地询问楚子航怎么回事。

    学院里的人很少见过我对楚子航红脸，这不意味着我从不对他生气。

    人不可能单靠滤镜无条件原谅敬仰者犯下的一系列错误。

    而且也不可能有打工人会对突然增加的工作量不对老板产生怨气。

    “会、长？”我的表情依旧柔和，声音也一如往常般和煦，但楚子航知道我生气了。

    面对手拿他任务和生命的生杀大权的非常生气的搭档，楚子航，楚子航选择装死。

    惹谁都不能惹帮你善后帮你治疗伤口还帮你回san值的搭档。

    尤其这个搭档还在发疯边缘。

    不好意思，有依仗就是能为所欲为。

    我还在等他解释，楚子航估计是本着“反正都惹出大事了我还能逃算了爱咋咋吧”的想法，用破罐子破摔的气势看向我。

    ……然而在没和我对视两秒后主动败下阵来，垂眼看地板。

    “抱歉。”

    我险些气笑。别说，你还真别说。他这张好好学生的脸可比我有欺骗性。不用他做太多表情，只需把头微微低下，眼睛往下看，剩下的交给他的脸，氛围感和周围人的脑补……

    最后还是夏弥主动站出，拿着从游乐园里买的玩偶头箍一类的东西讨好着递过来当作“贿赂”并乖巧认错。

    被脸和莫须有的氛围感迷惑了的受害者出现了！

    对着夏弥那张脸，我一时说不出什么重话，而作为老生，我也应当在新生面前为会长保留几分面子。

    但还是好气。

    路明非在看到我脸色有所缓和后也跟着打圆场，一不注意把楚子航差点英勇就义还是夏弥大发神威用风王之瞳救了他这个事情秃噜出来。

    ……路明非深深觉得芬格尔师兄说的“嘴上不把门，指不定会惹出多少事端”说的对。

    我很冷静，问这两当事人：“情况是路明非说得那样吗？”

    没人应声。

    “不回答我当默认了哦？”

    楚子航终于开口。我撇去他杂七杂八疑似要干扰我注意力的话，提取重心，其中心思想就是对，没错，就是路明非说得那样。

    我：“……”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伤啊？！

    我深呼吸，暂时不想管眼前糟心玩意儿，对着夏弥惊为天人的美貌洗眼睛，好暂时压下自己的愤怒。我对夏弥嘘寒问暖和颜悦色，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好报她的救命之恩，而对楚子航，不好意思，那儿有人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对楚子航的生气，在场没一个眼瞎的。夏弥刚解围也不好多说，路明非自知说错话，也不敢开口，楚子航试过了，但无一例外都被无视了。

    最后夏弥有点承受不住我的热情，随意找个借口说自己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我自然同意，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又叫住她，把收买我的玩偶还给夏弥，并告知她在列车结束停运前最好待在酒店不要去人流量大的地方。

    “理论上在我处理这件事让热度消下去之后你们可以不用管，但是你们的脸实在太过出众，就算热度下去了难保不会有人跟其他人描述并给他人看这个视频。保险起见，你们先待在酒店。”我叮嘱着，不容置喙地安排楚子航和夏弥未来几天的行程。

    在夏弥走了之后，路明非也跟着遁了。只留下我和略显坐立不安的楚子航。

    我终于看向楚子航，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了解他，知道这件事哪怕重来一次他依然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提了只能自己生闷气，最多让搭档意思意思反省一下，遇到事他还是会第一个冲上去。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索性直接略过不提。

    因楚子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险些去死，我虽一肚子火气，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自认倒霉地叹气。楚子航的身体骤然僵硬，我懒得管他到底在想什么有的没的，硬邦邦地叫他伸手，我要看你情况怎么样。

    等他伸出手，我臭着脸搭上他的手腕，凝神去探查他身体情况，顺便看看他精神状态怎么样。

    看完了，精神状态不错，腹部伤口也没裂，这让我神色缓和了些，当然不是因为楚子航不断向我积极认错的缘故……好吧，还是有一点的。

    折腾一番，气也不知不觉没了大半，我干脆同他聊起夏弥，单就夏弥救了他这一事上，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抱有之前怀疑的心态：

    “还好夏弥救了你，看来初见那会儿是我太敏感了。听你描述她资质还不错，拉进狮心会正好，我记得兰斯洛特一直抱怨社团有些人质量不是很好，夏弥应该会让他满意。”我询问楚子航的想法，试探：“需要我提前下手为强吗？”

    楚子航沉吟一番，没答应，只说看她意愿。

    那就是再看看。

    “了解。”我点头，决定等离开楚子航视线我就和兰斯洛特通风报信，让他把夏弥拉进来——开玩笑！就算不知道剧情我也不可能让楚子航龙化的消息从任何人口中传出去！就算要传也只能在狮心会内部。

    我再次叮嘱他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出酒店，任务的事你别想，练习场地我会再想想办法。因为心里装着其他要紧事，我也没说太多，担心事情会因为我拖太久闹得难收场，说完这几天注意事项我抬脚便走。

    在经过楚子航身边时，我还是没忍住踹他一脚发泄怨气。尽管在挨了我一脚后楚子航纹丝不动，我也懒得再多踹两脚——不然还能怎么办？一定让楚子航鼻青脸肿才算好吗？算了吧，皮肉伤对于混血种而言不痛不痒，要是见血那又闹太大了。索性直接像是发小女儿家脾气踹几脚勉强算这事翻篇。

    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视频热度也一升再升，压是压不下去了，只能找其他事转移网友们的注意力。

    我思索对策，最终决定拿起终端找有关行家。

    “你好，芬格尔学长，我想雇佣整个新闻部帮我做件事……不，并不是抹黑政客或是搞垮集团这样高大上的任务，只是我们学院的人被拍了视频，里面有言灵使用后的痕迹……请放心，钱会在几分钟后打过来。”

    我肉痛的把自己今天刚赚到的钱转出去，还补贴一部分才算结清货款。

    钱给到位了，雇主的要求明晰不作妖，甚至还在原来的价码上又添了几成，新闻部的效率就很令我满意，不消几刻，他们就让众人的目光聚焦为电影拍摄和中国武术身上。

    事解决了，但是保不齐有哪个老妖怪会看到，还得另交份报告上去，就算没哪个老古董看见，校长也是当事人之一，还是需要作出反应来。这报告还得附上过山车的设计图纸，建筑材料和抗打强度以及出事故的原因。只是这样那还算简单，麻烦的是到时候查出来不是年久失修或是偷工减料造成的，而是某种人为甚至龙为的刻意……总之，后续难题一大堆，其工作量远高于平常收拾烂摊子的强度。不仅如此，楚子航这几天都不能出门，昨日刚接的任务定金收了也不能现在退了说自己不干了。且不说没这个先例，光是我要开了这头，这之后的任务恐怕难接到合他心意的了。

    所以任务还是需要完成的。

    再扒拉一下我们这行人配置，居然只我一个后勤还算能打。

    我骂了一句，揉揉太阳穴决定硬着头皮上了。

    差点忘了，我还给楚子航那厮预约了练习场，得换个封闭空间。我龇牙给那边打电话，在交涉几番后，要了间训练室。

    勉勉强强吧。

    我算着接下来几天要出的任务，那些任务本就是照楚子航情况和喜好接取的，换我上可能还要再调整任务的先后顺序，而我的行动风格又不同于大开大合的楚子航，任务上所废的时间必然更多，尽管不太可能影响之后的自由一日，但受点伤也是在所难免了。

    手边又没甚武器，就算现在紧急去买也只能找最普通的款式……还好我在练习时从不挑枪械，不然真是要砸了迄今为止百分百完成率的招牌。

    “这算是搞缺德商战的报应吗？”我嘟嘟囔囔，认命接下属于楚子航的任务，作为交换，楚子航接替了我的文书工作。

    现在他除了要处理狮心会发来的文件，还要写若干报告和申请报销的单据。

    楚子航：“……”

    我笑得如沐春风：“我想狮心会会长不会让你的搭档一个人承担完成任务书写报告的工作的，对吧？”

    “而我也相信，人狠话不多的狮心会会长、最能完美和加图索家少爷抗争的男人，教授们的心腹大患一定能完美完成这些工作，对吧？”我予以充分的鼓励，同时握紧拳头为他加油打气，并贴心表示这些形容是学院众人倾全校之力为你创造出的指代。

    楚子航的目光看向我的拳头，听着后面我胡编出的绰号，充分感受到搭档深深的怨气，勉强应答，“……对。”

    “那会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有也没关系，敢说出来我把你一并解决了。”

    在此次谈话，双方态度友好，情绪稳定，气氛和睦，相当愉快地完成了任务的交接工作。

    另一个当事人夏弥，还在琢磨《翠玉录》里十三句话，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而见证了这场谈话的路明非，此刻正柔弱地缩在房间的一角不敢吭声。

    我懒得管路明非此时的不吭声是不是因为为我和楚子航之间并不是处在他想象中弱势的地位而震惊——我是说，谁会在猛增那么多紧急事项后还有余心别人的情绪？如果有，那就是这事项不够紧急。

    把这两热门主角安排妥当后，我反手拉着路明非一起去任务地点踩点，并塞给他几张目标的脸让他熟悉一下好在目标出现时给我指认。

    路明非：“？”

    路明非大惊失色：“师姐，这两个月我可没有练枪啊师姐！让我出任务绝对会搞砸的啊师姐！”

    “没关系，完成任务这方面师姐来办，你负责的是其他部分。”我开着车，在路口亮起红灯后停下，抽出手点点资料上照片，说，“把这些人记住，这就是你的任务。”

    路明非捧着资料有些不知所措，反复确认：“这就是我负责的部分？只需要记住这些？”

    “对，就这些。我给你的那几份资料上的人你都要记住——提前了解一下，你应该没有面孔失认症吧？”趁现在还没有离酒店太远，先抓紧时间了解一下临时搭档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病症。

    在得到否定回答后，我身体放松地靠在驾驶座上，漫不经心地对他解释：“没办法，我不太擅长认脸。如果不是你师兄愿意和我搭档，我恐怕也就在中低级任务里混混。”

    “高危级任务对混血种可是有各种严苛的要求，就算我拥有能摆平任何事的后勤能力，就算我有这样的血统，单就脸盲症就是把我筛下来的理由。”

    一不小心说多了。老话说人不能在上头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话是对的。希望诺玛看在我是泄露给S级的份上网开一面，毕竟他早晚会接触这个的。

    等到了第一个任务地点，我让他专心记人脸，自己则观察四周看哪个位置适合路明非架着狙击木仓蹲伏，也看如果得手哪里撤退会更迅速。

    之后两个任务地点都是这个流程。

    而我也在驾车的路上给他买了个冰淇淋消消暑气，算是大热天还被我拉出来溜溜这件事赔罪。

    地点都看过了，目标的资料也熟记于心（除了死活记不住脸外），我心里有了谱，再加上恰好路过唐人街，抱着“过今天就要忙碌的要命未来几天可能吃不上一口热饭”的想法，我带路明非到里面吃家乡饭。

    奔波了一下午，吃饭似乎正赶上高峰期，一眼看过去都是人，我也懒得选吃哪家，直接大手一挥让路明非自己选。

    美其名曰：“师姐让你坐了一下午的车，你应该累了吧？想吃哪家都可以，就当是补偿。等到学院就很难吃中国菜了……虽然这里都不是正宗的中国菜，希望你别介意。”

    他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

    人多，自然上菜就慢一点。我并不在意送餐快慢，只专心在心里制定计划。

    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升起昨夜想过的念头，也许是怨气使然，我越琢磨越觉得这方案可行，如果顺利的话，只消记住目标的精神波动，哪怕和目标隔着几十米远，我也能迅速完成任务，还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虽说届时会有系统来代打，但再怎么说也是基于我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上进行任务，我家的训练条件自然不比学院，下滑的丢失的不止一星半点。

    这样一看，把言灵开发出新的使用方法倒是目前的最优解。

    这言灵都能安抚人型暴龙不让他失去理智了！怎就不能杀人于无形？

    破坏总比安抚要容易。

    我帮楚子航接的任务都有共同点：要么被宰的是恶人，要么是极高难度的任务。

    好在芝加哥车站附近没有什么要苏醒的二代种或正在挖掘中的墓陵，所要解决的都是恶人，既然是恶人，那也不用遭受道德谴责，后面人如何接替死者的岗位那也不是我该管的事。

    不过用言灵杀人只是我的初步设想，具体实施肯定跟理想有不小的差别，所以还是做好自己肉搏的准备。

    我该庆幸自己只是出于帮楚子航活动筋骨的念头没有接太多任务，不然，就算我吃得消，路明非却不一定能。指不定学生会那几帮看我们不顺眼的人会拿这事挑刺，然后两大社团再次掀起纷争。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