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男孩走到毛泰久的身边,伸出手触碰了他的手。
毛泰久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白色的木槿花。
二十年了,可眼前的一切还是令他感到陌生。
这个小男孩,人们都说很像她。
那个她……
毛泰久只记得二十年前,他睁开眼之后的所有事。
当时他从病床上坐起来,面前坐着头发苍白的两位老人,和两对年过半百的中年夫妇。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他,连忙凑了过来。
“泰,泰久啊,你还好吗?”
什么?他叫泰久吗?
这个男人是谁?
“你是谁?”
“啊!泰久啊,你别吓我!”
“医生,医生!”
中年男人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喊医生,只留下他一个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泰久啊,你,你不认识我们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他,奇怪,明明他不认识他们,可怎么觉得这个老人比之前要老了很多。
那一对中年夫妇也是,陌生的熟悉感。
“抱歉,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你,你连敏妍也不记得了吗?”
敏妍,敏妍?
“抱歉,她是谁?”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面前的中年妇女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毛泰久看到眼前老人的眼眶也渐渐湿润。
“她,是你的妻子啊,是最爱你的人。”
老人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紧攥着拳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妻子吗?
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
毛泰久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医生给毛泰久做了一番检查,告诉他们毛泰久是失忆了,可能是永久性的失忆,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全部记起来。
原因大概就是当时,他抱着朴敏妍已经冰冷的尸体从医院冲出去,然后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导致的。
毛泰久失忆了。
朴母伤心欲绝,女儿难产死了,女婿因为受不了这种巨大的打击失忆了。
孩子怎么办?
得知自己还有个孩子,毛泰久抱着他看了看。
这对他来说很新奇,胸腔里是莫名的满足与失落。
他在失落些什么?
因为孩子没有了母亲,因为他失去了妻子吗。
当毛泰久听到自己在他的夫人死后的一系列表现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可笑。
听他们说,本来在产房门外等候的他突然闯了进去,见了朴敏妍最后一面。
之后就静静的拉着她的手一直从白天待到晚上,谁来劝都不离开。
然后就疯疯癫癫的突然抱起她的尸体朝外面跑,一边跑还一边说要带她回家。
跑出医院后被积攒的落雪滑倒,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样失态,他一直都是优雅的代名词。
是这样吗。
她……
他清醒的那天,距她难产死去已经七天了。
她的尸体放在冷冰冰的停尸间。
毛泰久觉得她不喜欢这样。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她不喜欢这样。
所以当时那么冷的天,他还要抱着她回家去,是怕她冷吧。
她最喜欢温暖的怀抱了。
他将手轻轻的抚摸向她苍白的脸庞,如同当初一样,将她的发丝轻柔的别在她的耳后。
这是他毛泰久的妻子,朴敏妍。
她死了。
朴敏妍的尸体最后被火化,仪式上毛泰久看着那黑白色的照片,看着那笑魇如花的面孔,他觉得一切都好陌生。
这不是真的。
他对自己这样说。
不知道是在说朴敏妍的死亡,还是在说他自己的失忆。
他只是觉得,这不是真的。
……
在此期间,叫武镇赫和姜权酒的警察来找过他的麻烦,不过这些麻烦都在金会长还在世之前解决掉了。
他们说他是杀人犯。
看着从房间里翻出来的写着人名的头发,毛泰久觉得他们可能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并没有有关这方面的记忆。
将那些头发和照片全都烧掉,顺着房子里的线索,他来到了海边的集装箱,里面血迹腥臭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倒退一步。
他以前应该真的是个杀人犯,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全都不记得了。
毛泰久再也没有去过海边的集装箱,那里已经被他一把火全都烧掉了。
连同那间被他发现的海边别墅。
因为失忆,毛泰久之前所学的一切东西都不记得了。
毛基范只好重新操持成运运输的业务。
朴会长也只好操持就业,等着毛泰久和朴敏妍的儿子长大后来培养成为继承人,他想让毛泰久好好修养,最好能记起来和敏妍的种种,最起码在他们死后,还有人记得敏妍。
这一休养就是二十年。
毛泰久再也没有过问过与公司有关的任何事,只是安静的待在宅子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变成了俊朗健康的青年。
“父亲,在想母亲吗?”
朴敏妍生前也爱坐在这里看着那些木槿花。
“嗯,可我还是没有记起来。”
“没,没事的。”
青年的声音哽咽了。
人们都说父亲是受不了爱人的离世,逃避现实才假装失忆。
只有他知道,这二十年来父亲一直都在努力的回忆与母亲有关的所有记忆。
那本记录了他们从小到大照片的相册,已经被父亲翻了不下万遍。
“我真的忘记她了。”
“会想起来的,父亲,一定会。”
三十年后,老态龙钟的毛泰久坐在躺椅上,手上拿着余一的一张照片。
朦胧间,他看到那道身影缓缓的向他走来。
他伸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听到她说。
“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泰久。”
眼前的一切仿佛变得清晰。
可你说谎了,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