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芊纹坐在沙发上,喝着水,没有开口。她不是故意晾着许观桴,刚才醒来,她想立马见到他,但一路上她都没想好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许观桴站在一旁,面上仍看不出情绪,攥了一下又松开的手却透出他的紧张。他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性格里竟藏着这样的偏激。可他对昨天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
他的性格生来不讨喜,在她身边,他更是几次三番误解她。任谁都可以做得比他好。
展芊纹放下杯子,对他说:“你过来,坐我旁边。”
许观桴闻言坐了过去。
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问:“身体还难受吗?”
“已经完全好了。我们穿越过去的应该是灵魂不是肉身,所以在那里生病没有影响现在的我。”
他们谈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许观桴仍会因她的亲近欣喜和紧张。
展芊纹收回手,又低头喝了口水。半晌,她道:“你是故意生病的吧。”
“……对不起。”
展芊纹心里一疼,理不清思绪。她想问许观桴,怎么就能为了让她回去而甘愿舍下性命,为什么猜测出了那样恐怖的目的还甘愿配合。她也想问他前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离开世间的。
她不开口,沉默再度蔓延。
许观桴没有盯着她看,却一直注意着她。展芊纹此刻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足以让他不安。
她拿着水杯起身的瞬间,他几乎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
“芊纹,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许观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他眸中有惘然,但更多的是恐惧和一种不顾一切摊出全部底牌的无望。
他仍然垂着眸,一缕碎发遮住了他的神色:“你可以像许历那样对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展芊纹一顿,放下水杯,看着他问:“许历怎么对你?”
许观桴的脑海里霎时挤满无数个画面。
把他当成动物一样训练,让他在地上爬行,学狗叫,把东西丢远再让他用嘴捡回去。
或是把食物扔到地上给他吃,踢他,辱骂他,以及让他重复侮辱性的话语。
他本来只是心中想着,他真的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却不知为何说出了口。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手上的力道更大,抬起头看着她:“听到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许观桴漆黑的眼瞳映出平静。然而平静之下,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像是把刚才说的那些当作最后的筹码,也有绝望和死寂,像是无比清楚她会避之不及。
但他不会放手。
从收到她织的围巾起,他就无法控制疯长的奢望。
从刚刚苏醒的那场“梦”里,那个对他们而言真实的穿越里,她的坚定让他无法再放开她。
她已经给予了他不敢想象的一切。而如今的他不敢设想的,是她哪天收回这一切,将这一切给予另一个人。
许观桴望着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只是说了其中一小部分。如果你认为这些他已经尝试过,不够独特,你可以提出其他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可以做你让我做的任何事。”
展芊纹忽然将手腕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出来。
许观桴下颌紧绷,眸底暂时被压下的情绪瞬间冲破平静的冰面。他意识到自己再度偏离了正常的范围,更加偏激,惹人恐惧。
然而下一刻,她倾身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柔和地响在他耳边:“我永远不会这样。”
许观桴刚才尽力克制着的情绪转化为后怕,迅速席卷,他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许观桴闭了闭眼:“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
展芊纹轻拍着他的背,直到感觉他情绪平复才松开他,坐到他身侧:“可我本来也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关于许历的事。”
“芊纹……”他言语里没有透露半分抗拒,眸中却尽是不安。
“那你希望我们每次吵架都提一次他吗?”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冷了下去。
“……还有下一次吵架么。”他偏开目光,“你听我刚才说的那些,怎么可能不厌烦。现在是权宜之计吧。”
展芊纹只想喝口水缓缓情绪,但刚才又被他拉着没能接成水。她干脆拿了他的水杯来喝。
许观桴没料到她的举动,眸中有几分无措,提醒道:“那是我的水杯。”
展芊纹忍俊不禁。她只是用了他的杯子,就让他维持不住面上冷意。
她故意面色坦然地说:“我知道。但我刚才想接水,被你拦住了。”
“对不起。”
氛围是轻松了些,展芊纹却清楚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她又喝了一口水,在心中酝酿。
许观桴低眸不安地颤着眼睫。
“观桴,”她轻声开口,“你介意过去的事,是不是介意自己没能反抗?”
许观桴没有想过为什么,但她话一出口,他心中情绪顿时猛烈翻绞起来。他辨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觉难受,甚至痛苦。
“没反抗不是你不好。观桴,你为什么要对年纪那么小的自己苛刻到这种程度呢?”
展芊纹的声音温暖平和,蕴藏着柔软的力量。
许观桴半天没有说话。展芊纹也不急,耐心等着。
忽然,他的身影朝她压过来,微有些发冷的唇瓣落在了她的唇上。许观桴撑着沙发,与她气息相缠,如临死之人紧追世间最后一滴甘露。
他不可能放开她了。
-
展芊纹去学校的路上接到了舒近梨的电话。
“芊纹,发生什么事了吗?”舒近梨担忧道,“我刚下课才知道你还没有来学校。”
周六只要在自己的课之前去就可以了,但展芊纹每次都按照正常上班时间到校,今天一反常态,很让人担心。
“我没事,正在去学校的路上。昨晚做噩梦了,就醒得晚了点。”
许观桴看似专心开着车,实际上也在听她说话。听见她说噩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舒近梨那边大概是问她做了什么梦,许观桴听见她说:“梦见我莫名其妙打了你一巴掌。近梨,如果真是这样,你想要什么补偿?”
展芊纹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实话实说了,分明说出来也无法改变什么。
舒近梨听得一愣,无奈笑出来:“你是现实里对我积怨已久吗?”
展芊纹慌忙道:“我不是。”
舒近梨因她认真的态度又笑了。
展芊纹知道自己该停下了,但她不知为何假装轻松地追问了一句:“那如果现实里发生这件事呢?”
舒近梨刻意逗她:“是真对我有怨?”
“不是的。如果非说原因,可能是迫不得已。”
舒近梨不明白展芊纹今天怎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只当她刚从梦里醒过来,噩梦影响留存着。她温和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真的想打我,所以没关系呀。”
-
下了课,许观桴来接她。展芊纹上班前说自己想要去父母那里,许观桴便说要跟她一起去。
好像经过早上一番对话,他更黏着她了。
下车后,看着许观桴拎着许多东西,她才注意到自己刚才都没有想起来这一点。展芊纹之前还想过,虽然她和许观桴亲密,但是去拜访父母是一定要买一些东西的,所以若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可以直接帮他买。
今天是太急了,什么都忘了。
展林和杨香雅知道他们要来,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
上次许观桴是跟着安诚来的,身份与今日也不同。
展林和杨香雅是第一次见未来女婿,许观桴也是第一次拜访女朋友的父母。双方都没什么经验,故而一顿寒暄。
展芊纹觉得好笑,看着满脸亲切热情的展林和杨香雅,又忍不住眼眶发热。
吃饭时,四人聊得甚是愉快,加之许观桴十分配合,陪着展林喝酒,说话得体,展林和杨香雅愈发满意。
展芊纹舍不得打扰这个氛围,见快吃完了才犹犹豫豫开口。
“爸,妈,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展林和杨香雅看她严肃,又想到许观桴来见了家长,以为是要谈婚姻大事,也跟着严肃起来。
展芊纹深吸一口气,问:“我做什么事,会让你们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
展林和杨香雅听这开场不对,皆愣了一下。
许观桴不知道她在第三次穿越中遇到的所有事情,但有一定猜测,也看向她。
杨香雅先笑了:“傻孩子,这怎么可能?”
展林附和道:“对啊,你这问的什么问题,还不认女儿,你是要得道升仙啊?”
展芊纹心里并未轻松下去,事情确实如她所想,那两个人和现在眼前的父母不同。可是,许观桴前世的人,和现世的人,不能算同一个人吗?怎么可能呢。
至少,不能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才对。
展芊纹组织好语言,再次问:“那如果我坚持追求霍择敛,做了很多离谱的事,甚至丢掉了工作呢?”
展林和杨香雅又是一愣,纷纷眼神示意她许观桴还在旁边,看表情像是想说点什么话圆场。
许观桴淡淡垂下眸,知道她是在说另一个展芊纹的事,但从她口中说出,他心中仍有一抹酸涩。
直到展林面色变了变,随口一提般:“芊纹,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喜欢看小说来着。那会儿,穿越什么的挺火的吧?”
许观桴骤然抬眸,目露警惕。
展芊纹却在惊诧过后,看着他们问:“那你们是穿越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