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湿冷，绵密地浸润万物，为人的呼吸带来几分不属于体温也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

    展芊纹转身的瞬间，他触电般收回手，垂眸看向黑成一片的地面。

    她的胳膊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如一片雪花覆在皮肤上融化。她问：“为什么不能说？”

    “你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许观桴的嗓音很低。

    他怕自己真的相信她的话。

    许观桴从未产生过奢求，任谁说，他都不会动摇分毫。可偏偏说出那句话的是展芊纹。

    她轻叹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能叫委屈自己？”

    进展太快了，他觉得混乱也很正常。他有关她的记忆大概都是她追着霍择敛跑的那些事，现在她转头又说喜欢他，如果她是许观桴，她也不会信。

    沉默只弥漫了片刻，他说：“太晚了，上楼吧。”

    语气平和，不见失控的痕迹。夜晚漫长，他却总能在短时内敛去全部翻涌的波涛，镇静望着她。

    “……好。”

    许观桴看着她走向前方伫立的楼，有几家灯火柔和地落在她的身后。他攥了攥颤抖的手指，试图抛下一切妄念，冷静地分析她做这一切的原因。

    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灯火之后，许观桴站在黯淡碎星下，目光始终不舍得离开灯影交替中的身影。他的双眸忽然酸涩，似被湿冷的空气灼烧了一遍。

    她却停下了脚步。

    展芊纹回身，几步小跑到他身旁：“许观桴你等等，先别走。”

    她说着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又匆匆跑进了住宅楼里。

    他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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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芊纹很快跑下楼，将手中的伞塞进他怀里：“我怕等会儿又下雨，你拿着伞，别淋到了。”

    许观桴眼前的夜幕与灯光模糊成了一团。

    “那我回去啦，你到家记得告诉我。”

    她轻快地带走风中的最后一丝冷意，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留下沿路星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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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细雨一夜润洗，第二日的阳光都显得更加明亮柔和。

    休息的间隙，展芊纹将一张纸条交给何文辛：“这是一中一位老师的手机号。”

    何文辛低头看见一串数字前面写着舒近梨三个字。

    展芊纹接着说：“她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一定会愿意帮助你。我建议你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告诉她你的情况，如果找不到再打电话。”

    一个舒近梨没教过的学生有她的手机号多少有点奇怪，展芊纹认为舒近梨确实会感到奇怪，但也会将帮助何文辛放在首位。

    “没剩多久就是高考，参加今年的高考来不及了，就参加明年的高考吧。我知道你打算明年工作一年，后年去上学，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但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

    展芊纹在最后说：“记住别让舒近梨知道手机号是我告诉你的。我和她有过矛盾，关系很差。”

    何文辛消化了一下，听到她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还尽力让自己别将情绪太外露，听到最后一句却没忍住笑了声。

    “有矛盾你还夸她？”

    展芊纹跟着笑了笑：“她是一位好老师，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仅会帮助你，而且一定非常想帮助你。”

    “她那么好，你们俩有什么矛盾？”

    展芊纹没有回答，只说：“你见到她肯定也会喜欢她。”

    展芊纹本来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昨天回去翻通讯录的时候看见了舒近梨的手机号。今天早上她又在楼下向人借了手机，给舒近梨打了个电话，听到声音后确定了这就是舒近梨的手机号。

    一想到借她手机的人见她改变声线，说了句“抱歉打错了”，然后匆忙挂断电话时，颇为奇怪地看着她，她就脸上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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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观桴今天依旧如约到餐厅等她。

    展芊纹见到他时就露出了笑容，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只是他今天话更少了，车站等车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以最短的话来回答。

    展芊纹想起来烤串店关门晚，于是说：“吃点夜宵吗？”

    他以为她饿了，就点头应下。

    夜晚本该寂静，烤串店里却热闹。他们在店外找了一处坐，吹着夜风，展芊纹想起自己还没有过这种体验。

    她晚上大概也不敢自己出来。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她问：“许观桴，你怎么知道我也跟着你一起来到你的前世了？”

    这个世界里许观桴和展芊纹没有交集，他应该无从知道她和原主不是一个人。

    飞虫在灯光中毫无方向地打转乱飞，水滴沿着瓶身滑过他握着瓶子的手指，像是冷却了的滚烫泪珠。

    许观桴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我前世跟你不熟，许历也没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

    她稍一想便回忆起来，是来这之后在修鞋店的第一次见面，他那时认出了她。

    她笑说：“原来是这样。”

    烤串好了，许观桴本没有要吃的意思，她说太多了自己吃不完，他才陪着她一起吃。

    他起身说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要去付钱。

    展芊纹跟过去：“巧了，我也去卫生间，走吧。”

    两人心知肚明，拼的就是网速了。然而展芊纹眼疾手快捂住许观桴的手机，率先扫上了码。

    他没想到她来这一出，无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跟你演出来的吗？”她道，“我是真打算付钱啊。”

    许观桴确实以为她只是做个样子，她在他身上花心思到愿意做个样子已经足够令他吃惊。更应该称为惶恐。

    许观桴在手机上叫了车，站在路边等待时，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追你。”展芊纹看似斩钉截铁，说出来了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猜不到你这次想要的。”他垂眼道，“我什么都没有，没办法帮你。如果有哪一方面我没考虑到，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会答应你。”

    她鼓足勇气，轻轻牵他的手。

    许观桴浑身都僵住了，下一刻，他抽出手：“你不用这样。”

    从他的眼瞳深处开始浮出愧疚，但他的愧疚并不是因为他抽出了手。展芊纹分出心去想，那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碰到了他。

    他退出一步距离，眼睫轻颤着：“我知道你感觉恶心，所以你不用这样。”

    展芊纹记起了，他介意他自己的过去，自卑而自厌。

    “许观桴，我这个人比较保守，一直都认为如果没确定关系，就不能有亲密的举动。”她的手心出现一层薄汗，“但是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而你又不肯松口承认。”

    她环上他的脖颈，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唇齿间的柔软陌生而熟悉，似世间最后一滴雨水落入泥土，一锤定音。

    许观桴的心中，光芒骤然倾泻，柔波弥漫。阴暗处的奢望缠绕着光芒，再无法凋败。